晚上唐依依过去面馆的时候,秦百柯叫住她,让她坐他对面,然后从冰柜里舀了碗冰粉出来给她,又加了红糖、红豆、葡萄干还有小粒的糍粑。

    “刚冻一会儿,还不太凉。”

    唐依依看着这一碗创新冰粉,实指大动,“谁想到的,弄这么多东西进去?”

    “不知道,小谢说现在特别流行这么吃,她就都准备了些。天气太热了,来吃面的人想吃顺便也卖。”

    唐依依入口就特别欢快地笑起来,一口气吃的精光,用纸巾擦擦嘴,抬头见秦百柯盯着她看,“怎么啦?干嘛看着我。”

    “看你吃的挺香,还要吗?”

    “明天再吃,糍粑晚上吃多了不消化的。”

    “嗯,以后饿了,我给你煮面,别吃太多零食了。”

    “可是我喜欢吃,怎么办呢?”

    “那就少吃点。”

    “你还给我买吗?”

    “不买了。”

    “啊?”

    “没营养的东西,多吃无益,你自己花钱买,能少吃不少。”

    “百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唐依依噘起嘴,嘴唇粉嘟嘟的,秦百柯眼神闪烁了两下赶紧看向别处。

    唐依依见他不理她,气哼哼地起身,“我上去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百哥,女朋友回来了,连零食都不给我买了,哼!”

    秦百柯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小谢这么以为,她也这么以为,不会整个黄桷兰巷的人都这么以为吧?

    他非常肯定地知道叶彤对他并没有恋人间的感情,但上午她故意动作暧昧地撩他时,不就是在医馆外不远处吗,这个叶彤究竟想干嘛?

    唐依依上楼见叶彤和二筒一人一支烟在电脑前点评上午的相片,她赶紧也过去坐旁边看。

    相片非常唯美,一看就是专业相机专业人士拍摄的,在叶彤镜头下,相片整体呈现出黄桷兰巷的古老和岁月静好的温情,而人物在其中做着拍摄的事情,却又体现出浓浓的时尚气息。

    “叶彤姐,我从来没发现黄桷兰巷美的那么特别。”

    “我也是这次回来才发现的,以前我对这儿真谈不上喜欢。”

    二筒却说,“我一直想回这里,当初买房的时候你一定让我买远一点,现在后悔了吧。”

    叶彤笑笑,也没说什么,她调出徐明洁的相片,唐依依又是一声惊叹,叶彤对二筒说:“把我俩的相片选几张对应的放在一起,你明天拿给洁姨看,她喜欢的,去影楼裱几张出来,当我们送给她的。”

    “我知道,不用你说,你弟弟我现在懂事着呢。”

    “嗯,懂事着呢。懂事就别去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人,还差点手都被人砍掉。”

    “姐姐,百哥已经管我管的死死的了,你看我现在都快真成面馆伙计了,你就别念叨我了。还有,你就不能少抽几根烟,抽烟老的快。”

    “我抽烟又没人拿刀砍我,你管好自己吧。”

    二筒无奈地翻个白眼,起身说:“我下去干活了,不然百哥该撵我了。”说完,他逃也似的跑下楼。

    唐依依坐到二筒的位置,“我看看其他相片。”

    叶彤将鼠标给她,在一旁抽了几口烟,突然说:“依依,那晚谢谢你了。”

    唐依依转头看着叶彤认真的表情,“那晚我也吓一跳,不过真不用谢。”因为,那晚秦百柯抱着我踩楼梯时,我也紧紧的搂着他了,他的脖子好烫。唐依依有些走神地想。

    “想什么呢?那么高兴。”叶彤问她。

    “没什么,那晚二筒哥可遭罪了,哭得特别丑。不过,伤口恢复地比预期的快。”

    “我是想让他跟在我身边的,但他不愿走,他喜欢怡城,说这里山清水秀,空气好。”

    “我也喜欢这里。”

    “每个人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就是最好的人生。”叶彤又点着一支烟。

    唐依依看着袅袅烟雾中叶彤淡淡的眉眼,眼睛中藏着豁达、笃定和坚强,心里想自己三十岁时是否会有她的经历和眼神呢。

    “叶彤姐,你和百哥高中的时候好过吧?”

    叶彤愣了下,转头看向唐依依,突然笑了,“他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

    “他成绩那么差,能成为你的光?”

    “成绩的好坏并不能衡量一个人性格是否完整,百柯在我最孤独,最自卑的时候守护了我,因为他我突然变得无比自信,原来我是有人关爱的。”

    “我父母其实骨子里非常重男轻女,二筒出生以后,就并不怎么管我了,他们出来打工,也一直是带着他,而我则在乡下奶奶家,直到读初二,他们的经济条件好些,才把我接到城里读书。”

    “跟城里孩子相比,我的成绩根本不值一提,我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老师,她告诉我,人生的快乐有很大部分来自你做自己喜欢同时又有意义的事情,做的过程和最后做成功都会让你觉得时间没有虚度。”

    “而成功又是自已一天一天不间断的努力得来的,特别像我这样的家庭给不了我好的条件,真的只能靠自己了。老师的话让我豁然明白,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拼命努力,想成为最好的自己。”

    “自己成全最好的自己。”这句话,果然是从这里来的。

    “我的初中老师现在在绿植山庄疗养,你有机会真该去见见她,一个特有风度的老太太。”

    “绿植山庄?学画画学古筝写那个老太太?”

    “你见过了?”

    “确实不同反响。”唐依依由衷地说。

    “哈哈哈哈,我就希望像她那样,永远对这个世界保持一颗好奇心,那才叫精彩的人生。”

    “叶彤姐,你已经够精彩。”

    “人年少时一定要经过痛苦磨难之后,长大了才知道什么叫精彩。”

    “叶彤姐的磨难是什么?”

    “最敏感的少女时期,被人排挤,不被认可,甚至老师都觉得你故作清高,对校园暴力睁只眼闭只眼。那时候就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对抗全世界,后来百柯来了,站到了我这边,他那时也正是叛逆迷茫的时期。”

    “你们就那么开始了恋爱?”

    叶彤看着唐依依笑着摇摇头,“你不懂我想要考进北京大学的执着,我不会让任何东西挡我前进的路,更何况是被老师家长视为洪水猛兽的早恋。我是实在见不的百柯学渣成那样,才花时间帮他。”

    “有些人的聪明总也用不到学习上,没办法的。我们那时候整天在一起,上学,放学,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以为我们在恋爱吧。我在大学里也没恋爱,我靠不了家里,学费一多半都是自己打工赚的,直到毕业找到工作,我才对自己说,好了,可以恋爱了。”

    “现在呢?”

    “现在,回过头去看这十几年,绷得紧紧的人生,才知道有些东西错过了,好可惜。”

    “我的人生没有绷得紧紧的,但也在可惜错过了好多。”

    “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我在怡城时整天努力学习,错过了交朋友的机会,没想到,这次回来会交到你这个小朋友。”

    “我也好开心能认识传说中的叶彤姐。”

    叶彤捂着嘴哈哈地笑起来,“传说中的?依依你太可爱了。”

    叶彤抬手腕看看时间,“好了,你慢慢看相片,帮洁姨选几张好的,我先回去了,不工作的时候,我会尽量早睡早起的。”

    她站起身,弯腰掐灭手中的烟,对唐依依挥挥手拿上包下楼而去。

    秦百柯看她下来,放下手中的事情跟出来,开车送她,她也没推辞,似乎很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车上,她问秦百柯:“这许多年,你有什么遗憾的事吗?”

    秦百柯愣了下,“没想过。”

    “现在想想。”

    秦百柯抿着嘴一声不吭地开车,这种对自身解剖式的问题,就像问他“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一样,他从不会去想,过去的就过去了,当下想做的就去做,该珍惜的就去珍惜。

    他没有敏感的玲珑七窍心,对未来也没有太具体的期许,但他知道现在做了什么,未来就会有什么,所以在可见的未来里,会发生什么,他都心中有数。

    “想到了吗?”叶彤逼问他。

    他看看叶彤的脸,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他不明白叶彤究竟想干什么,但他愿意满足她,告诉她想听到的答案,或许这本就是他心里的答案,“有啊。”

    “是什么?”

    “遗憾不管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你的脚步。”

    叶彤满足地笑了,深深地叹口气,“百柯,谢谢你这么说。”

    “叶彤,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女人。”

    “你这么说,我要骄傲了。”

    “你当然可以骄傲,你不会知道,遇到你,我有多么幸运。”

    “too!”叶彤微笑着看向窗外,一滴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两人都没再说话,到小区门口,叶彤下车,已恢复笑颜如花,她趴在车窗上对秦百柯说:“明天,我想去看看刘老师。”

    秦百柯点点头,“好,我送你去。”

    唐依依翻完相片,将叶彤拍她的两张相片下载到手机上,这两张相片换个背景可以直接拿去当证件照用,以后十年都不用担心办证件没相片了。

    到房间里躺下,又爬起来,从床下拖出秦百柯装旧书的纸箱,翻出叶彤的笔记本,找出秦百柯少年时的相片,用手机翻拍了。

    放好纸箱,重新躺下,将秦百柯的相片看了又看,贴在胸口上想,叶彤终究是要离开的,她的心在外面广阔的天地之间,怡城不过是她飞累了歇个脚的地方。

    秦百柯的少年时光我没有参与,但现在的青年时光我已经参与了,就算不能留在他心里,至少也会留在他的记忆里。

    这么想着,这段时间来一颗起起落落的心慢慢变的平静而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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