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没有拒绝,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付出这所有的努力,不仅是为了让吴兴沈氏重归一等士族地位,也是为了这一枚督印,只要这枚督印未落于他人之手,只要北府兵能重建,陈郡谢氏就有足够的力量与桓氏对抗,大晋的江山亦可稳固。

    “那便多谢舅舅,如若舅舅愿意,依然可为北府兵之首领。”顾钰热泪盈眶,说道。

    沈劲点头,重重的道了声:“当然,北府兵自镇西将军交予父亲之手后,也跟随了我们沈家多年,将士们的袍泽之情亦在,舅舅会为你找到征虏将军刘建,以最短的时间内,将北府兵旧部召集起来。”

    “那些旧部真的还愿意跟随我吴兴沈氏吗?”

    顾钰这一问,沈劲立即打断:“不,是跟随你沈黔与陈郡谢氏,北府兵本就是由镇西将军谢尚与范汪范太守所建,只要谢家愿意,必能一呼百应。”

    说罢,目光投向了谢玄。

    谢玄看着那枚托在顾钰手中的督印,亦有些失神而百感交集:原来这便是堂伯谢尚当年为将陈郡谢氏推到与琅琊王氏比肩的一等名门望族所付出的努力,却也是因为这枚督印而命丧于一个低贱的细作之手。

    谢玄心中不知是喜还是恨,这时,顾钰便将这枚督印递到了他手中,道:“谢郎,这个交给你!”

    “交给我?”

    谢玄下意识的想要推拒,却听顾钰又含笑说道:“当然,你是我的夫君,便要担起这重建北府兵的责任!”

    而且原本在历史上,你就是北府兵之领袖啊!数年之后与苻秦的一场淝水大战,也将是你所留下来的永垂不朽的功勋。

    谢玄含泪,看着顾钰目光灼灼,晶莹闪烁,好半响,也点了点头,竟是哽咽着道了句:“阿钰,你终于肯信我了!”

    终于不再什么都一人承担,而让他置身事外!

    终于不会再对我说一个请字或是一个求字了。

    “你又在胡说什么呢?我难道没有信过你吗?”顾钰嗔怪道。

    谢玄又连连道不是,沈氏见这一向端谨稳健的贵公子露出少有的窘迫模样,忍不住在一旁笑了起来,忙又拉着沈劲走了出去。

    刚走出大堂之门,两名婢子就迎上来,诗琴一脸雀跃欢喜道:“夫人夫人,奴要告诉夫人一个好消息,娘子她有孕了,她已有了谢七郎君的孩子了。”

    沈氏倏然止步,与陈妪以及沈劲各对视了一眼,又望了望大厅之中的两人,脸上也禁不住露出或欣喜或疼惜的复杂之色。

    “是么?阿钰已经有孩子了。”她也喃喃道,“这便好,阿钰到底还是没有重踏我的覆辙,上天总归是长眼的。”

    这位谢七郎君待她是真的很好,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能感觉到,他对阿钰视若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与全心全意。

    ……

    大厅之内,谢玄也极为爱怜的抚了抚顾钰的小腹,既欢喜又激动的喃喃道:“阿钰,我现在能感觉到他在动了,他在动了,你说,他长大了会像谁?”

    “自然是像你喽。”

    “不,我希望他长得像阿钰,就跟阿钰一模一样,这样我每天见了都会很欢喜。”

    “又在说胡话了,像你,见了便不欢喜了吗?”

    谢玄心中又有些怅然失落起来,按理说,如今顾钰已得偿所愿为沈家复了仇,也为她的生母以及他的堂伯复了仇,而且还平步朝堂做上了司空之位,他该为之欢喜才对,可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大晋风雨飘摇,越是身处高位,便越是处于风口浪尖,那些潜在的危机也不知何时会出现。

    “谢郎,你又在担忧了是不是?”见他沉思,顾钰也忽地将手抚在了他的脸颊上,含笑承诺道,“再等我做完一件事,我便辞去司空一职,与谢郎一起归隐,你说好不好?”

    谢玄展颜而笑:“当然好,我早说过,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我唯一的要求便是,无论何时,都让我站在你身边,这样,我便可心安。”

    顾钰眼眶润了澜,终道了声好,便抱住谢玄与之深吻起来。

    ……

    咸康七年的十一月二十日,吴兴沈氏数年前的叛乱一案终于落定,虞楚在廷狱中写下供词,终于承认了当年和父亲虞潭一起谋划,与鲜卑段氏的段逸也便是崇绮楼主合谋囚禁沈士居欲骗取北府兵的督印,因沈士居拒不与之合作,后在逃亡的途中被虞楚所杀,之后,虞家更是将叛乱的罪名完全冠在了沈士居的头上。

    此事很快也引起了建康城中所有世族的轰动哗然,很快在各大世族的联名上疏下,司马岳最终下旨收回了会稽虞氏的土地,将虞楚贬为庶民并赐死,虞氏子弟永不再入仕,会稽虞氏亦与从前的吴兴沈氏一样,永远退出了士族之圈,成为刑家之后。

    十日之后,建康城中终于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而顾钰便在这一日正式以司空之身份入朝,与百官一起参政朝事。

    “我大晋以来第一位未及弱冠之龄便致三公之位的黑头公,始所未见。”

    “是啊!然,观其功绩,却无人不敢不服。”

    “也不知这沈司空第一次上朝会参政出什么事来?”

    吴兴沈氏一案落定后,整个建康城中的士子们所议论的都是有关于这个沈氏黔郎的话题,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沈黔第一次上朝,竟然向陛下大胆提出了第一次改革,而这一次改革与桓温的土断之策不同,竟然是改革天师道教义,并建议天子诛灭天师道祭酒卢竦。

    此言一出,再一次惊起朝野哗然,要知道天师道已然深入这些世族之心,卢竦更是声望极高,便是建康城中也有许多士人请教他道法教义,岂能说诛就诛。

    当有人问起:“为什么要诛灭天道师祭酒卢竦?”时,顾钰只说了一句:“他要作乱!”

    一句话又令得众人皆惊,侍中高菘更是站出来质问道:“沈黔,若无证据,切不可胡言而动乱人心!”

    顾钰便道:“臣听闻,最近建康城中,有许多天师道的教徒宣传什么男女合气术,敢问诸君,这男女合气术到底是什么?它又真的于百姓有益吗?”

    “聚众闹事,煽动人心,算不算大罪?黔再问诸君一个问题,桓大司马为何要施行土断之策,明知这土断之策会与众大世家生隙,大司马为何还要这么做?当今之世,士族奢靡成风,但许多百姓流民却食不果腹,百姓贫苦,被逼得无生路时,只要稍有人煽动点拨,必然将揭竿起义,

    诸君可还记得秦时的陈胜吴广起义?”

    提及陈胜吴广起义,朝中又是一片惊觉之声,司马岳倒是没有吭声,只是一心目不转睛的看着顾钰,也许别人没有注意到,但他却已细心的察觉,顾钰最近着衣越来越宽大臃肿了,似在掩饰着什么。

    下朝之后,司马岳更是将顾钰叫到了勤政殿,先是问及了一些朝事,然后便问起了她与谢玄之事。

    “阿钰,如若身体不便,便无须来上朝,孤可以放你一段时日的假,准你在家休息。”

    当他终于说出这句话时,顾钰也似明白了他的顾虑,含笑答道:“臣没有什么不便,只要这一件事情解决了,臣便会向陛下请辞归隐,否则臣也不会放心。”

    “孤就这么让你不放心吗?”司马岳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顾钰便住了口,只是略有些担忧的看向司马岳,暗道:也不知今世能不能改变历史,改变他早逝的命运,如今顾芸已被关进了冷宫,他的身边可还有其他隐患?

    这时,司马岳又问:“真的要诛杀天师道祭酒卢竦吗?”

    顾钰肃容,斩钉截铁的道了声:“是,一定要杀了他,无论陛下是明杀,还是暗杀,都必须杀了他!”

    几乎是没有任何一丝的质疑,司马岳连原因都没有问,便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见他点头,顾钰也似松了口气,正要请退,司马岳又忽地唤住了她,轻声问:“阿钰,有件事情我忘了问你,褚太傅之女褚氏阿蓉与你……”

    话说到一半,见顾钰脸色有变,又止了话头,挥手道:“罢了,你下去吧!”

    顾钰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临出宫时,偶见褚太傅迎面走来,也只莞尔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宫外走去。

    而褚太傅却被司马岳召进了勤政殿,君臣之间各自默然安坐了良久之后,司马岳才果断的道了句:“太傅,孤想废后,但孤要告诉你的是,孤废后并不是因为你褚家,而只是因为他褚皇后,太傅难道一直都不知道吗?她并不是您的女儿吗?”

    褚太傅脸上倒是没有震惊,只是满面愧悔痛意。

    “陛下,臣知道,臣也并无怨言,陛下若想废后,那便废了她,即便是我褚家受牵连,臣也无怨。”

    司马岳的脸上便现出惊讶之色。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她不是你的女儿,却还依然认了她做女儿,还让她做了孤的皇后?”

    褚太傅便跪了下来。

    “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那你知道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是谁吗?”

    褚太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陛下,臣不知,臣只知道十六年前,臣的女儿便已随亡妻的故去而失踪了,也许是早就已经夭……折了,臣实是思念,明知那女子欺骗臣,臣依然认了她为女儿。

    臣欺君,请陛下降罪!”

    因为怀念亡妻,因为那人实在是与她相似,所以明知是欺骗也甘之若饴,他又何偿不是呢?

    “罢了,你下去吧!”

    “是,多谢陛下!”

    褚太傅一走,整个勤政殿中便安静了下来,司马岳一人枕额坐在殿中默然沉思了良久,直到赵福递了一杯茶水过来,才感到有些疲惫的含笑道了句:“孤近来似乎越来越多思了,总是爱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赵福似心里十分清楚似的,低声道:“陛下若是有疑问,为何不当面问清楚呢?”

    “问清楚又能如何?难道让她来做孤的皇后吗?只怕她是不愿的吧?”

    “陛下没有试过,又怎知她不愿呢?也许她是愿意的。”说罢,赵福又补充了一句,“奴以为,毕竟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凡事都会以大局为稳!”

    司马岳沉默下来,这时,一名宫婢急急忙忙的疾步冲到了勤政殿外。

    “陛下,求陛下去见娘娘一面吧!陛下,娘娘不好了,求陛下去见娘娘一面吧!”被两名侍卫钳制住后,那宫婢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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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为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千语千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228章 变法,废后-名士底什么意思,名士为凰,笔趣阁并收藏名士为凰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