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亥时,丫鬟婆子都歇下了,只有些家丁在守夜。以前在苏阳的时候,犯了错会被爹禁足,每次出去都是偷偷翻墙溜出去的,想不到到了皇城又翻了一次墙。只是这院墙唐芣苡不是很熟悉,费了好大劲才翻出去。

    到了同福楼,早已有一个男子在那里候着,引着二人去了楼上一个雅间。雅间门一开,唐芣苡便看见唐婉琴坐在里面一个八仙桌旁,不由得一笑,可嘴角刚刚泛起笑意,眼泪却不禁的往下流着。唐婉琴看她呆立在门口,想起自己大婚那一日,她也是呆立在自己新房门口。她放下手中茶杯,向门口走去,一只手拉过唐芣苡的手,一只手摸着她的脸,为她拂去脸颊上的泪水。

    “怎么还哭上了。”

    “长姐……”唐芣苡才说出两个字,喉头便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只有眼泪不住的流。她上前紧紧的抱住唐婉琴,呼吸间满是她身上的杜衡香气,仿若所有都回去了,仿若还在苏阳一般。

    唐婉琴抚摸着她的背,宠溺着说:“过来坐着。”便松开了她,将她拉到桌前坐下。

    连着喝了两杯水,唐芣苡才开口说道:“长姐,你可知爹已经病逝了?”

    “我知道,芣苡,你可怨我?”

    “那时,自然是怨的,可是现在不怨了,现在我只有你了。长姐,我们一起回苏阳好不好,我们一起再兴起苏阳唐家好不好?”

    “芣苡,我回不去了,你也回不去不是吗?皇上不是赐婚你和厉瑾玉了吗?若是回了苏阳,不就是抗旨了吗?芣苡,和我一起去北苍好吗?我现在已经是北苍的思嘉氏了,我们回了北苍,我自然能保你的。”

    听到唐婉琴此番说法,唐芣苡着实吓了一跳,将手从她手中抽出,不可置信的问道:“长姐,为,为什么?”

    “思嘉熠他是北苍国主的小儿子,现在我嫁给了他,自然是北苍的思嘉氏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了,还有你们婚礼上的事情,你也是知晓的吧?长姐,你和思嘉熠认识不过半年有余,就能抵爹的养育之恩,就能抵这故土之情了吗?”唐芣苡越说越激动,手里紧紧捏着衣角。

    “芣苡,我爱他呀。”

    “哼。”唐芣苡轻哼一声,眼角的泪滑到嘴里,有些涩涩的,“爱,那你就不爱爹了吗,还有我呢,也不爱了吗。什么情,什么爱,要它作甚,不过误人毁家罢了。我竟然还想着寻你,那日你跟着思嘉熠走了,我就该想到的。”

    唐婉琴见她这样,突然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她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抓着唐芣苡的手。唐芣苡想再抽出,可是这一次她十分大力,让她无法挣脱。

    “长姐,放手吧,我不会和你走的。”

    “芣苡,芣苡,你不要恨我,不要怨我好不好。”唐婉琴说着说着留下了泪。

    “长姐,日后你便是北苍思嘉氏了,我怨不怨你恨不恨你,又有什么关系。长姐,祝你安乐如常。”

    唐婉琴听着她说给她的祝福语,手中没了力气。唐芣苡趁机抽出手来,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扯下颈项上的佛像,放在桌上,说:“长姐,这佛像是当初爹为你我求来保平安的,我们一人一个。异国他乡,又委身皇室,日后凶险实在难料,今日我把我的这份平安也给你。”也不等唐婉琴答话,她便转身离去,再也没有折返了。

    可就在她踏出同福楼的时候,后面一个男人大步上前,向着她后颈一个手刀下去,她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唐芣苡迷糊中,感觉自己在一辆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只觉后颈有些闷疼,她缓缓睁开眼来,只看见一袭湖蓝色的女子裙袍,是长姐!她叫了一声:“长姐。”

    唐婉琴听见唐芣苡的呼喊,忙起身弯腰查看榻上的人。她伸出手来抚摸着唐芣苡的头,笑着:“芣苡,醒啦,后颈还疼吗?”

    “长姐,让我下去。”她撑着身子,执意下榻。

    唐婉琴连忙扶住她的手,说:“芣苡,听长姐的话好不好,我们两个在北苍,总比你一人留在皇城好。”

    “长姐,是你教我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愿和我回苏阳,又为什么要强迫我跟你走呢?”

    “芣苡!”唐婉琴深吸一口气,“今日,你必须和我走。”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来放在唐芣苡鼻下,不一会儿,唐芣苡便浑身瘫软,使不上一点劲。

    “长姐。”唐芣苡眼里含着泪看着她。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唐婉琴叫了外面的马车夫,询问情况。

    马车夫还未答话,外面就传来了厉瑾玉的声音。

    “北苍思嘉氏到访我东莱,尚未招待,实在失礼。”

    这厉瑾玉倒是动作快,不到半柱香便追了上来。唐婉琴掀开帘子来,对外面说道:“只是厉将军拦我马车,算得上什么礼数呢。”

    “思嘉氏要走,我自然没有要拦的道理,不过是来接我的未婚妻的。”

    “我是她的长姐,芣苡是要和我一起走的。到了北苍,便算不得你的未婚妻了。”

    厉瑾玉实在懒于和她周旋了,一个眼神,后面的兵士便上前将唐婉琴的马车团团围住。他又一个飞身,便上了马车,直接进去,见唐芣苡瘫软在榻上,眼神也变得凌冽了些。

    唐芣苡见到他,想唤他,却使不上劲。他将她一把抱起,下了马车。转身对唐婉琴说:“思嘉氏竟对自己的妹妹用上了透骨香,真是好情谊。”

    唐婉琴自知拦不下他,又被这样一堵,没了道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望思嘉氏回去好好做你的北苍思嘉氏,不要再来叨扰芣苡了,记住,你如今冠上的是思嘉姓,和唐家已无关系了。”

    唐芣苡听着厉瑾玉这一番话,眼睛红红的看着他,最后闭上了眼睛,靠在他的胸膛上。

    回了将军府,透骨香已经失了功效了。厉瑾玉将她放在床上,一脸愧疚的看着她,说:“我没想到思嘉婉琴会对你如此。”

    “思嘉婉琴,思嘉婉琴……”唐芣苡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又是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厉瑾玉见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无措,单沉默的坐在一旁,见她睡去才离开。

    此事过后,唐芣苡好几日都没有见到厉瑾玉了,自己身边却多了一个护卫。听下面人讲,这个夜阑是厉瑾玉身旁最得意的副将,但是几乎不露面,所以众人只知暮霭,不晓夜阑。

    唐芣苡觉得一个副将在自己身边做护卫,实在是委屈了些,却总是见不到厉瑾玉的身影,遣了夜阑的事也只得搁下了。

    而晨星也因为那晚的事,对她心存愧疚,总是躲着她。唐芣苡知道,她与碧月自小一同长大,对她的话自然没有疑虑,才一时离了自己身边的,又怎么怨得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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