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刀发现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本该面不改色的去面对小莺,结果却被小莺先看出了异常,关切得问道:“方大哥,你怎么了,脸色有点难看啊?”

    方小刀尽可能温柔的一笑道:“没什么,昨晚睡得比较少而已。”

    何悦兰跟在孙彦后面走了进来,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方小刀突然觉得更加不能告诉小莺真相了,不然活泼开朗的小莺可就变了。

    孙彦走到方小刀身边道:“我决定了,今天能动手尽量不委曲求全。”

    方小刀愣了一下,脑中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点了点头道:“你只管随性,后面不仅有我,还有老和尚。”

    孙彦感激得点了点头,坐到了方小刀一旁。

    过了一会,吴博良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坐在了主座上。扫视众人一周后,缓缓道:“为什么诸位不动筷,是饭菜不好吗?”

    孙彦道:“昨日尊驾有言在先,莫非转眼便忘记了么!”

    吴博良道:“不敢,只是在下无法替宫女侠做主,只能代为问询。今日我便可以答复,至于宫女侠的意思,那都在这封书信中了。”说完,从宽大的衣袖之中抽出一封书信来。

    书信到了何悦兰手里,她急切的打开,看了一会,双手颤抖,似乎颇为激动。

    孙彦站起来道:“哼,我早就看你不安好心了。今日我无法与你善罢甘休,我们就不要做表面客气了。”

    吴博良道:“贵客误会了,何不看完了书信,再指责在下不迟。”

    孙彦道:“谁又能知道书信是否真实呢,你莫以为些许卑鄙伎俩就能够骗过我等。”

    方小刀站了起来,走到何悦兰身后,盯着那书信看了一会道:“孙兄,且慢。”

    孙彦好奇的盯着方小刀,实在不明白他既然支持自己,为何现在又喝停自己。

    方小刀道:“你也看一看书信吧!”

    孙彦走过来,直到把书信全部看完,无奈得一声长叹道:“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悦兰向吴博良道:“师尊她老人家,近来身子骨可好?”

    吴博良笑道:“一切安好,只是不能与你见一面,深感遗憾。”

    小莺十分好奇,为什么方小刀和孙彦在见到那封书信之后会态度大变,于是走过来从桌上拿起了那封刚刚被何悦兰放下的书信。看完了整封书信,小莺也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慨之中。宫南燕在信中提及,自己与吴博良乃是故交,让何悦兰莫要疑心。而且,还说自己没有把握战胜辛周,心中十分不安,不忍心无花宫威名毁于自己之手,于是决定避之。小莺立刻明白孙彦和方小刀为何看完之后立刻转变了态度,因为他们俩都是不惧怕失败的人。这种人眼里,一个习武之人就不应该惧怕失败。所以,当他们看到书信中宫南燕的恐慌,立刻有了一种失望。没有什么比失望更加可怕,失望就意味着他们会觉得为宫南燕做出的事情不值得。真正的武夫都有同样的一种鲁莽,那就是下意识的从一个人的武学精神去了解一个人的全部。

    方小刀看了看小莺,再回头对吴博良道:“尊驾昨日提及,裴公子也在此间做客,不知他可愿见我?”

    吴博良道:“在下向裴公子提及少侠,他十分想念。而此刻,他正在等着与少侠相见。”

    方小刀道:“哦,在哪里?”

    吴博良道:“既然少侠心急,就让可冰带你去吧!”

    方小刀点了点头。

    姚可冰带着方小刀缓缓得沿着石阶向上走,一路默然不语。直到第九层某一个房间门口,姚可冰道:“裴公子就在里面,请吧!”

    方小刀点了点头,在门上面用剑柄敲了两下道:“裴兄,在下方小刀拜访你来了。”说完,愣了一下才去推门。

    刚刚推开门,突然数把刀剑同时向方小刀杀来,狭小的门口,竟然藏有不下十名杀手。但是,更令人惊讶的是方小刀。他似乎要有防备,也不见他招架,长剑像一道流光从鞘中飞出,划出一道弧线之后便停了下来。突然间,地面上多了好几条臂膀,还有依旧没有离开手心的兵器。这惊雷骤变之下,能够自保的人恐怕也是凤毛麟角,何况杀敌。

    姚可冰瞪大了眼睛,这样的剑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也揣摩不透。想不明白的是,方小刀为何进门的时候还能动手如此迅速。其实,方小刀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一路上,姚可冰不仅走得极慢,而且总是不自觉的发抖,显得很紧张。所以,他刚才敲门就是为了试探。如果裴旭东真的在里面而且正常的话,他一定会出声。换句话说,即使裴旭东真的在里面,他只有在出不了声的时候才不会出声。只要里面没有传出裴旭东的声音,他就已经可以确定这是阴谋了。

    方小刀一脚将挡着自己的一个断臂杀手一脚踹开,在众人的哀嚎中走了进去,拿剑指着还剩下的几个杀手道:“张恭呢?”

    张恭今天没有出现,方小刀认为是他在指挥这场谋杀。

    没有得到答案之后,方小刀回头向姚可冰道:“这就是你们让我见的裴旭东么?”

    姚可冰瞪大了眼睛看着方小刀,好像生怕自己也会和那几个杀手一样的下场,甚至比他们更惨;毕竟,是姚可冰把方小刀带到了这里,方小刀会认为她比杀手重要,也比杀手可恶。

    方小刀没有再理会那几个已经丧失斗志但是还没有丧失战力的杀手,质问道:“我犯不着为难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姚可冰突然抽了一下鼻子,丝毫没有理会脸上的泪水,动容道:“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方小刀一愣,突然觉得她好像没有骗自己。仔细想想,吴博良不可能只对他一个人动手,那样很可能反伤自身;既然他能够把他骗到这里,自然可能会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法缘,甚至小莺。想到这里,他的脑海几乎一片混沌,于是几近疯狂的跑出门去,纵身一跃。

    姚可冰大吃一惊,这里有多高她还是非常清楚的,一个人跳下去是不可能有生还机会的。于是她下意识得扑到栏杆旁边,却见方小刀用手勾住了第八层的栏杆,然后松开,又到了第七层。看到这一幕,她蓦然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脸色又变得一片冰寒。

    方小刀一口气到了四层,立足未稳,立刻就有一支利箭擦着耳朵飞了出去。方小刀定睛一看,张恭正举着一张巨大的弓弩,对准着方小刀。

    方小刀长剑划出一道利芒,将对方的弓弩从中劈开。接着长剑舞若梨花,向张恭杀了过去。

    张恭武功还是极好的,方小刀一时之间竟难以取胜。二人打了不到五招,屋子里吴博良和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吴博良向众弟子道:“速战速决。”

    很快,一群弟子一拥而上,都向方小刀杀了过来。方小刀长剑绽放处无数噬人的光芒,一时间腥风血雨。他这一入江湖便搅动了风云,潜心修炼的剑法,也要在江湖中大放异彩。

    那灰袍中年人盯着方小刀很久,突然夺了一把长剑,一剑向方小刀而来。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其威力有如春雷乍现,在一个刹那爆发,也在刹那决人生死。就在剑靠近方小刀的时候,方小刀突然觉得,浑身上下似乎都已经是被长剑刺出来的窟窿眼。

    方小刀不可思议的盯着这个灰袍人,长剑倏忽收回,横在当胸截住了这一剑道:“你是谁?”

    灰袍人盯着方小刀的眼睛道:“既然你看得出来,就该知道你无力反抗。”

    方小刀用劲一推长剑道:“可惜,是谁也没办法让我束手就擒。”说完,又一剑将一名烟波亭弟子刺死。

    吴博良冷笑道:“你先看看这里,再说你还能不能这般硬气。”

    方小刀看了一眼,只见吴博良手捏着小莺的脖子,看起来神色极其阴鸷。

    方小刀冷笑道:“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敢肯定你这里很快就会和断魂谷一样灭亡。断魂谷能去的,都能来灭你满门。”

    吴博良一愣道:“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方小刀道:“你难道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吴博良道:“谁?”

    方小刀一字一顿道:“公孙世家,公孙菽。”

    吴博良眉头一跳道:“如果没有人能够离开这里,我想也没有人知道吧!”

    方小刀道:“你得保证没有人会知道她来了这里,但是你好像没有任何办法,该知道的肯定会知道。”

    江湖上还没有人会质疑公孙世家的号召能力。而且,正因为公孙家人丁不够兴旺,武林中人才会更加愿意帮助他们。有些人是因为侠义,有的人是为了讨一个侠义的名声。

    方小刀冷笑一声道:“我是个没有门派的浪子,死在了这里也只有那么几个朋友可能会报仇。但是你吴博良,今天招惹的不仅是公孙世家,还有河清派,浮屠寺,无花宫。你觉得,到时候灭你满门很难吗?”

    吴博良敢做这件事肯定已经心里有所准备,但是被人这时候提起,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灰袍人冷笑了一声道:“方小刀,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而且你的武功也出类拔萃。我并不喜欢与你为敌,但是你偏偏要与我们为敌,那恐怕只有得罪了。”

    方小刀情知他们所图谋的肯定是一件大事,而做大事的人胆子一定很大,所以吓唬他们是没有多少实际用处的。就像现在,吴博良虽然迟疑,但是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

    方小刀长剑一抖,情知今日唯有死战,也放弃了最后的奢望。

    夺路,夺路,为何夺路?因有险阻,刀剑如林;夺路而生,抑或夺路而死,俱是夺路。夺路剑法要夺自己的生路,也要夺别人的生路。自己的生路在自己手里是为生,别人的生路在自己手里,也是生。夺不了路,那才是死。

    方小刀已经杀死十几人,突然那灰袍人又欺身而上。其时方小刀用的是夺路剑法中的第七十三招,这一招叫做“瀚海孤舟”。这灰袍人的剑就像是毫无阻碍,刺到了方小刀的胸前,力道凝而不发。

    方小刀愕然道:“不可能,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夺路剑法?”

    灰袍人道:“你说得对,但是并不是没有人知道夺路剑法唯一的破绽在哪里?”说完,乘着方小刀心神失手,突然剑脊一摆,将他的长剑打落在地。

    方小刀蓦然反应过来,但是已经夺不得长剑,只好一招平潮掌向对方推了出去。这人不闪不避,一掌迎了上来,一股澎湃的力量将方小刀打得连连后退,与此同时整条手臂仿佛被无数刀剑割裂,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这灰袍人眼看方小刀就要掉落下去,突然扑了过来。方小刀从栏杆上面撞了一下,但是因为他本身比较高,重心不稳,立刻掉落下去。灰袍人以脚勾住栏杆,伸手抓住了方小刀。方小刀正惊讶的时候,他好像脚下失误,自己也掉了下来。从第三层直接掉到第二层,突然这人一把抓住了第二层的栏杆。这时候,两个人下坠的力量都在他一个人身上,结果手稍微一松,只将方小刀的衣袖扯掉,方小刀还是掉了下去。

    方小刀已经走了防备,双脚轻轻的在地上一点。突然纵跃起来,跳开了三丈之外,然后撒开腿向外面奔跑。

    那灰袍人十分遗憾的拿着方小刀的衣袖对追上来的吴博良道:“本想抓活的,套出神武经和夺路剑法来,谁想居然失手了,这小子千斤坠的本事可不错。”

    吴博良心里存着一丝疑虑,看了看灰袍人手中的破衣袖道:“不打紧,他虽然武功高强,但我自问还不惧怕。”

    是夜,小莺盯着豆大的火光,心里还在担忧着方小刀。毕竟他们都能被抓,方小刀一个人又能顶什么用呢!要是方小刀一心逃跑那还好,可是方小刀哪里像是扔下他们逃跑的人呢!

    仅仅隔着一座栅栏,那边的孙彦和法缘正在打坐。而身边的何悦兰,也似乎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们四个人对人家两个人,是没有理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擒住的。真实的情况是,一动起手来他们就已经输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中毒了,内力都不顶用了。但是,方小刀没有中毒,这一点耐人寻味。

    隔壁法缘突然发出一声叹息道:“女施主,你不要太执着的去想方少侠,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法缘内力深厚,自然是第一个缓过来的人。

    小莺道:“他可是敢在断魂谷和上千人为敌的人,我只怕他不去找帮手,反而自己送上门来。”

    法缘道:“何止啊,他三年前年纪小,功力浅,仅凭一手剑法还曾独闯刀马川。像他这样的勇者,实在是不可多得。”

    孙彦道:“我看未必,小刀是个聪明人。只要他去找帮手,不仅他不会伤一根汗毛,我们也能得救。虽然他得罪了很多人,但是愿意帮忙的也不少。合手帮里有殷晟这个结义大哥,小剑山上有苏若瑶这个红颜知己,整个合手帮都能助他。”

    小莺道:“苏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孙彦发现自己有些失言了,但是他压根就没想过,小莺这时候还顾得上理会这个。

    孙彦道:“苏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

    小莺道:“严大哥,我想听实话。”

    孙彦无奈的叹息一声道:“苏姑娘,她有个名号叫苏仙子。而她的确配得上这个称号,她不仅清新脱俗,如同仙子在世,而且为人善良,性子淡泊。合手帮上上下下,都对她的为人交口称赞。见过她的人,可能毕生都忘不了。”

    小莺悠悠道:“可能只有她,才配得上方大哥吧!”

    孙彦不知如何安慰,苦笑道:“方小刀和苏姑娘,其实也是没多少缘分的。他们俩朝夕相处的时间未必有你长,而且当时方小刀仇恨正盛,恐怕无心儿女情长吧!”

    小莺没有说话,顿时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

    过了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打着灯笼的女子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隔着铁栅栏蹲了下来,从里面拿出来一些食物,分别放在了两间牢房的栅栏外面。

    这女子道:“几位,饭菜差一些,还请将就一点。”

    孙彦抬头看了看这女子道:“姚姑娘,这馒头和水,没毒吧?”

    姚可冰道:“既然几位活了下来,就一定不会有人下毒的。”

    小莺冷笑道:“多谢了,你可真对得起我方大哥。”

    姚可冰低下了头道:“萍水之缘而已,他怎么会对我这种女子上心呢!”

    法缘道:“阿弥陀佛,善哉!女施主能够施以援手,我等俱是感激不尽。”

    孙彦道:“老和尚,我之前一直觉得小刀这么叫你不太尊重前辈,现在我变卦了。”

    小莺突然有了一丝明悟道:“我明白方大哥为何没有中毒了。可是,我们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呢?”

    姚可冰道:“你们早上闻到的香,里面掺杂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能够使人内力一点也用不得。”

    孙彦道:“那么,小刀之所以没有中毒,一定是这位姚姑娘事先给了他解药咯!”

    姚可冰道:“我把解药涂到了他的酒杯里面,而他的确如我所料,逢酒必饮。”

    小莺道:“我希望你明白,你此刻已经被人看破了。”

    姚可冰苦笑道:“他骗方公子离开,又让我去带路,我便已经知道自己被他看破了。”

    小莺道:“他没有杀你,也没有为难你,这就很好。”

    姚可冰没有说话,把篮子拿起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待我像方公子一样好。纵然我知道他只是同情,那也已经足够了。”

    小莺很佩服姚可冰,姚可冰很勇敢。这种为了方小刀不顾自己性命的勇敢让她不仅敬佩,也同情。因为她,很可能真的因为这件事丢掉自己的性命。

    姚可冰离开之后,孙彦拿起馒头,一个接一个得掰开,然后揉碎,竟然没有吃。

    小莺刚去拿了回来,孙彦道:“不要吃,千万不要吃。”

    小莺道:“哦,为何?”

    孙彦道:“值得同情和值得相信是两回事,这个女人,不能够相信。”

    小莺还是没有明白,身后何悦兰这时才好像缓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说完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银簪放进水里,等拿出来之后,迎着灯火可以看到吗银簪变成了黑色。

    姚可冰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好像他没有任何理由。莫非,她说的都是假的,只是用来诓骗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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