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一章、如此战友

    军卡驶出军营,关注着外面动静的罗二,低头展开手里攥成一团的纸张,手电光下,自己的大名赫然在通缉令下方。

    “娘的,这下算是搞大了。”懊恼地揉碎了通缉令,罗二呆呆地看着车外即将发亮的天空,谁能想到,自己在朝鲜微风一时,转眼间成了丧家之犬,惶惶然要跑路逃生。

    要是去自首或被抓住,罗二能想象到,结局还不如逃跑来的实惠,运气好了要在牢里过上漫长的一段时间,运气不好碰到整风,那出头鸟就是自己了。

    直到军卡驶出了警戒区,罗二才恍然醒悟,赶紧使劲拍拍车顶,让军卡停了下来。

    跳下车,罗二带着大灰,一脸赔笑地和司机告别,在司机不解的目光中,转身进了路旁的山林。

    这是一辆去内蒙察哈尔的军卡,两个月一趟拉点牛羊肉,给西山的老干部们解决一下胃口,这长途来回,要跑四天。

    没有迟疑,罗二忍着胸口隐隐的伤痛,在距离军卡80多米的距离上,和汽车并排前进;不是他不想坐车,在战场上养成的谨慎,使得他不得不撒开腿急行军。

    好在,通向内蒙的这段公路不太平坦,军卡的速度也不是很快,罗二能轻易地跟上。

    拐出一个山口,一个岔路道口出现在眼前,而罗二脚下的大灰,脖子上的毛发,突地炸立起来,喉咙里低低吼了两声。

    大灰的示警,让罗二停下了脚步,蹲坐在一片低矮的顺林里,抬头向公路上望去。

    就在军卡即将拐上西去的道路时,两辆重型吉普车并排挡住了去路,一个排的武装士兵,把公路严密地封锁了。

    两挺路易斯轻机枪,架在公路两旁,按散兵线展开的士兵,举枪瞄向军卡,一旦有任何异动,可以随时开枪。

    一个排长摸样的士兵,手按腰间的枪套,带着四名士兵,大模大样地站在路中央,正举手示意停车。

    趴在山脊的转角处,罗二一阵冷汗直流,这是个不显眼的拐角,他的散手也不可能立即探查过来,要是他还在车上,看这架势,想跑是不可能了,除非做好了迎接弹雨的准备。

    天已经蒙蒙亮,司机发现前面的情况,马上踩下了刹车,“吱”,军卡稳稳地停在了来人十米外。

    “什么事?”司机把头伸出窗外,不悦地问道,他可是西山警备团的兵,对外单位的同仁,那是高上了好几等,不必看这些人的脸色。

    “呵呵,兄弟,不好意思,临检。”当先的排长,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同时,身边的四个战士,迅速地从两边冲了过去,把枪口对准了驾驶室和后车厢。

    “哎哎,干嘛呢,小心别走了火。”司机惊叫一声,把脑袋缩回了驾驶室,开口嚷了起来。他身旁押车的伙伴,也迅即把脑袋低了下去。

    “不许喊叫,双手高举,下车。”地上的排长脸色一变,恶狠狠地拍打着车门,碰碰的响声,在山间的公路上,显得十分突兀。

    不去主动开车门,以防临时有变,这是在战场上换来的经验,远处那个排长的动作,让罗二么眉头紧皱,来着不善啊。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一支从战场上归来的队伍,这架势明显就是来抓他的,难道,是大力改了主意?还是有人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正在胡乱猜测时候,那四名战士,已经把军卡查看了个仔细,连车底也没放过,但是,什么也没发现。

    于是,三名士兵到前面协助排长检查司机两人,一名战士翻上了后车厢,再次翻动车厢里的麻袋。

    司机和押车的士兵,还有那杆只有弹的步枪,被扔到了一边;搜过身后,排长蹲下来,“不好意思,让你俩受累了,来来,抽根烟。”

    递烟、点火,排长把火柴杆用脚碾碎,“兄弟,,车后面的那个人去哪了?”

    “什么人?不……”司机从没受过如此憋屈,张嘴就要耍花腔。

    “啪”,狠狠的一巴掌,不但把司机嘴里的烟打飞了,也把司机的半边脸给打得通红,仰身翻在地上。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排长,一把握住了司机的头发,把他的脑袋使劲压在了地上,“给脸不要脸,告诉你,我什么都清楚,车上的那个人是通缉犯,你想上军事法庭是不?”

    忽冷忽热的待遇,把司机眼泪都被打出来了,他身边的同伴,也被吓得够呛,禁不住哆嗦起来。

    丢开司机,排长起身,走到了另一个人面前,手指在枪套上慢慢地敲打着,“你,。”

    眼跟前就是一双满是灰尘的绿胶鞋,押车的战士灵性过来,自己要是不说实话,这胶鞋怕是马上就踹在脸上了,肯定比打上一巴掌还狠。

    反正人早跑了,上级也没有其他的交代,战士咽了咽唾沫,“刚才,后车厢上的那个人,下车走了,对了,还有一只狼狗。”

    什么狼狗,那是狼!什么眼神呀,排长无奈地鄙视了一眼,“什么时候下车的,在哪里下的车?”

    “大概半个小时前,刚出了警备区就下车了。”

    “带武器了吗?”

    “没看见,应该是没有。”

    这时,后车厢上的士兵,也跳下了车,“车上有狼的臊味,应该是刚下的车。”话未说完,士兵猛然转身,抬眼向罗二藏身的方向望去,手里的步枪也顺了出去。

    “呯、呯”一连弹,呼啸打向罗二的藏身地,把罗二前面的树干噼啪打断了几根。果断的射击,让排长心里一惊,急忙打出了攻击的手势。

    远远注视这公路上的罗二,就在那名士兵转身的同时,缩着脖子倒爬了几步,堪堪躲过了子弹的攻击,而公路上的队伍行动,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这肯定不是一般的队伍,要是它们在战场上,那不比自己弱多少。

    有了如此般的战友,罗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哀叹自己的运气衰;他就不明白了,在朝鲜怎么没遇到这样的战友,反倒是在自己要跑路的时候,给遇上了。

    一语不发就开枪,叮当落下的弹壳,让地上趴着的司机,和他软弱的同伴,意识到碰上了大麻烦;分明是要来杀人的,还假惺惺检查?骗谁呢。

    枪声一响,排长手势一出,三十几名士兵,中间拉开散兵线,两翼远远包抄上去,这排级标准战术动作,熟练默契,就连罗二也禁不住汗颜。

    在山下两挺机枪的掩护下,“轰轰”,两颗手榴弹在罗二停留的地方炸响,随即几名战士,持枪扑了上去。

    靠在车头的排长,一直冷眼盯着脚下的两个“俘虏”,直到一名士兵跑来报告了情况,这才懒散地走回了吉普车,连地上的那两个兵看都没看,也没心情去看。

    “走吧走吧,两个软货,还什么警备团的兵,连个民兵也不如,赶紧的,滚蛋。”招手叫回了两个机枪手,排长远远地叫骂了一声。

    如逢大赦的两个兵,赶忙跳上军卡,猛踩油门,直直奔向左面的岔路,跑出老远,才敢破口大骂。

    抬眼看看山上追击的士兵,排长敲瞧后车厢,一名通讯兵闪出脑袋,“发报,发现通缉犯,正在追击中。”对于自己手下的追击能力,排长还是很有信心;现在,他就等在这里,等着吧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军官,追拿到手。

    活见人死见尸,上级就是这么命令的,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很平常的一件任务。

    而跑路的罗二,还没翻过眼前的山头,就发现了蹊跷,自己倒是没什么,大灰身上的味道却呛人的难闻,要不是今天被人给追上了,他还没感觉异常;大概是,鼻子闻惯了,也就不难闻了。

    “你瞧瞧,让你没事去洗洗,你丫的偷懒,现在好了,人家冲着你的味来了,跑都没法跑。”四处看看,荒郊野外的,那有什么河啊小溪的,就连小水塘也没有。

    “去,往前跑,老子叫你再回来。”一挥手,罗二躲在了路旁,大灰也加快了步伐,窜进了山下的野林里。

    没法跑了,再跑伤口一旦迸裂,连医院也不敢去,大力那里估计也成了重点监视地段,算了,给这帮家伙上一课,让他们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追的。

    不过,趴在草丛里的罗二,听见渐近的脚步声,嘴里越发的苦涩,敢情,为了抓自己,整整一个排的士兵,在奋不顾身地狂奔,真真好大的面子。

    动用军蚁,是能很快解决战斗,但这里不是朝鲜,自己已经犯了命案,再搭上这一个排的人命,估计就彻底是不死不休了。

    玛德,罗二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要把事情弄得没了回还余地;说到后悔,有一点,但晚的黄花菜早凉了。

    先自保吧,心里哀叹一声,罗二再次打起精神,把身子死死按在草里,任由面前的士兵们,火速向大灰追去。

    当最后的一名士兵,刚刚越过罗二的面前,腾,罗二象一个压紧了的弹簧,蹦扑了上去,一双大手,狠狠捏住了士兵的脖子。

    在脖子侧面的动脉上一撮一按,罗二把士兵拖进了草里,拔去身上的军装,套在身上,再带上军帽,抓起步枪,窜出了草地。至于那个昏迷的士兵,还是好好睡上一觉就好。

    在不动用暴力的限制下,罗二还没脑残到要和三十名士兵游斗,尤其是里面有一个嗅觉、感觉惊人的士兵,那家伙比一般的斥候要厉害的多,能不碰面更好。

    调头,罗二大步向刚才的岔路口跑去,自打跑路,他就没听见吉普车的声音,那么能肯定,那两辆重型吉普,还在原地等待。

    确实,刚才栏停军卡的岔路口,两辆并排的吉普车上,那名擅于翻脸的排长,正舒服地靠在吉普车的副司机座位上,正和两个无所事事的机枪手,叼着烟聊天,而车里的通讯兵,也敞开了后车门,闲暇地等待着战友回归。

    在他们眼里,作为通缉犯的罗本初,那是手拿把攥地没个跑,估计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

    任务完成,那国防部里的奖励,哪怕是指缝里漏点,也足够大家欢喜的了。

    眼看奖励在即,排长也显得很是随和,心情大好地和手下说着笑话,却从后视镜里,看见一名自己的战士,从荒草里蹦了出来,低头直奔自己而来。

    “怎么,事情有变?”排长郁闷地甩掉烟头,开门跳下车紧走几步,正要开口,那回来的士兵,却刷刷几步冲到了跟前。

    步枪枪托抡起,咔咔两下,结实的木枪托,扇在两个机枪手的脸上,那力道不比刚才排长扇司机的劲道小,把年轻力壮的两个小伙子,直接大昏在地。

    “你要干什么?”大惊失色的排长,张口厉喝,不料冷冰冰的枪管,狠狠捅进了他的嘴里,把门牙撞了个酥碎。

    抬头,低低的帽檐下,罗二犀利的眼睛,陌生的面孔,让排长立马止住了挣扎,心脏砰砰乱跳;完了,这家伙咋么绕回来了。

    伸手,罗二熟练地从排长的枪套里,拽出手枪,拇指跳动保险,把枪口按在了通讯兵的脑门上。

    “动动试试,老子开枪也就拉个垫背的。”阴森森的威胁,把两个人给吓住了;是啊,这是通缉的杀人犯,犯不着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反手,罗二手枪砸在了通讯兵的脑袋上,把他打昏在车上;手枪装进口袋,拎着通讯兵摔在地上。

    “上车”,把步枪收回,枪口对天,“呯、呯”,一口气打光了子弹,他这是给大灰发信,让它随后追上来;大灰那顺风十里的跟踪本事,罗二是早早领教了,也不担心它能跟丢了。

    但在排长的眼里,罗二放肆地举动,那是在炫耀,也是疯狂的挣扎,但这疯狂的人更不值得搏杀,还是保存自己为好。

    排长乖乖地上了吉普车,在罗二的示意下,扶住了方向盘,而罗二也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手里擦拭着排长的手枪,枪口有意无意地对着排长,罗二一脸的笑意,“开车,去追那辆军卡。”

    重型吉普车在满是灰土的公路上,轰鸣着急急赶路,拉起长长的尾烟。

    第二天,内蒙古元宝山下,被捆成了粽子的排长,得救了,但是,油箱干涸的吉普车里,两挺轻机枪和三千发机枪子弹没了,车里的军用电台也没了,那个该杀的通缉犯,更是没了踪影。

    夕阳昏暗,夜色就要来了。

    在察哈尔县城的牛马集市上,一个穿着粗布大裳的汉子,脚蹬牧民裳穿的牛皮靴,戴着一顶黑褐色翻檐毡帽,手里牵着两匹高头大马,慢悠悠走出了西门。他的脚下,一头青灰色的大狼狗,拖着半截尾巴,不紧不慢地跟着。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平常的牧民,正要走出县城返回牧场。

    但是,在县郊,歪歪斜斜的骑马姿势,让这个牧民露出了马脚,他正是通缉犯罗本初。

    有了黄金在手,罗二轻易地搞到了自己想要的马匹、衣物,但是,集市里的几个汉子的胡侃,让他逃跑的念头更加旺盛,连盗杀两头耕牛的流窜犯都要枪毙,那他还有什么好;何况,那些对自己下杀手的所谓战友,已经把他追寒了心。

    打马扬鞭的牧民们,在西门口就四散奔驰,归心似箭地返家,也没人注意这个慢腾腾的家伙。

    荒凉的大草原,满鼻子草腥味,股间难受的罗二,举目四望,心里空荡荡的难受,他知道,自己走上了逃亡之路,回头,几乎是没有希望了。

    曾经的自信,在几天里,就荡然无存,现在他只要求,能活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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