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张掖,银武威,金银不换是天水。

    ——汉族谚语

    韩功丢失了临夏以后,带着自己的队伍向大河家、循化、化隆方向逃亡。

    8月28日之后,解放军挥师西进,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在甘肃的永靖和青海的循化渡过黄河,相继解放了民和、化隆县。遭到重大失败的韩功军队土崩瓦解,四处溃散。

    韩功带着自己的人马仓皇地逃到了西宁。

    他打算带着家人和部下逃到张掖去。1931年到1941年期间,他曾经统治过张掖,以为自己在这里打下了一些根基,也许可以躲避些日子。其实,他当年在张掖为所欲为恶行累累,号称张掖王。当地的老百姓都恨透了他。

    韩功回到韩府,吩咐下属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准备把家眷和钱财迅速送到张掖去。。

    阿西娅、阿依夏和米娜儿并不知道外面世界发生的这些变化。她们只是发觉韩家的人最近一反常态,心神不定,翻箱倒柜,好像是要出远门。

    一天,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让她们收拾自己的衣服打个包袱,准备出门。

    出门就出门呗。管家你慌张什么?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跟随韩家人出门了。以前,她们跟着韩家人到城里看电影,到乡村游玩,森林里避暑。

    她们高高兴兴地收拾好衣服,走到大院里准备出发,却发现韩家的所有人都在向外跑去。

    走到大院里,她们才看到家丁们把韩家的金银财宝和锦缎丝绸分装在十几个大箱子里,慌慌张张地装上了汽车。管家安排韩家人争先恐后地坐上汽车,然后让丫头和家丁快一点爬上一辆敞篷卡车。

    阿西娅等人糊里糊涂地被管家推上卡车。她们把包袱放在车厢的木板上,然后坐在上面。她们还没有坐稳,汽车就嗡的一声发动启程了。

    一队卡车在青藏高原夜色的掩护下,跨过湟水河大桥,逃出了西宁城。

    汽车急促地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着前行。

    没有行驶多久,阿西娅等人不知道是汽车颠簸的原因还是闻不惯刺鼻的汽油味,一个个感到恶心,腹中开始翻江倒海,把早晨吃下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中午,车队到达了大通,管家不许她们下车。过了一会,管家拿来一壶茶水和几个锅盔馍馍给她们,让她们赶紧吃了。

    车队继续向西北方向疾驶而去。

    阿西娅头昏恶心,不想吃东西,就喝了一碗茶水。她在恍惚之间感觉这一次出门凶多吉少。以前出门都是吆三喝四、招摇过市,这次却过城不进、有景不看,一股脑地向远方跑。这是要往哪里去呢?

    傍晚,车队来到了祁连山区,穿过大通山和达坂山的山口以后来到了山沟里的青石嘴。

    管家通知大家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十几个士兵跳下汽车,和管家一起去找住宿的地方。

    过了一会,管家回来了,招呼大家到一家地主的庄园里休息、住宿。

    阿西娅、阿依夏和米娜儿伺候韩家的太太、少爷和小姐们休息以后,来到西厢房里睡觉。虽然还是秋天,山区的气温很低。她们冻得睡不着,便挤在一起聊起天来。

    阿依夏平素胆子就大,也敢说话。她忧愁地说道:“我刚才听到兵娃子说共军打过来了。瑙们这是往张掖逃呢。要是张掖藏不住,还要往新疆和外轨(国)跑呢。”

    阿西娅和米娜儿一听可犯难了,说道:“听说共军是杀人魔王。也不知道阿爸阿妈和弟弟妹妹们咋办呢?”

    这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枪声和喊叫声。阿西娅她们吓得吹灭了油灯,钻进被子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不多时,管家在院子里说道:“太太,是几个毛贼,赶跑了。请您放心休息吧。”

    第二天早晨,阿西娅才发现汽车的轮胎都被烧掉了,只剩下了黑黢黢的轮毂,地上还有几滩血水。

    士兵们从附近的富人家里征用了几十辆马车和骡车,用来装财务和太太和儿女们乘坐。阿西娅、阿依夏和米娜儿也安排坐在车上。

    马车和骡车要比骑车慢多了。

    管家命令赶车人快马加鞭向着祁连山的深处走去。

    祁连山脉位于青海省东北部与甘肃省西部的边境,由多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平行山脉和宽谷组成,因为位于河西走廊的南侧,又被甘肃人称名南山,东西长800公里,南北宽200——400公里,海拔4000——6000米,山顶常年积雪。

    马车队经过两三天的奔波,带到了甘肃境内的要塞扁都口。

    扁都口古称大斗拔谷,在祁连山的中段,长28公里,宽约10余米,南通青海祁连县的峨堡镇,北达甘肃民乐县的炒面庄,地势险要,山势峻峨,峭壁突兀,怪石森然。一条小河从峡口的中间穿过。岸边小路蜿蜒,把青海古道与河西走廊连通在一起。这里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商族通行的重要通道之一。古代的丝绸之路南路由此从青海进入甘肃再到达西域。

    1931年4月,青海马军从扁都口冲出祁连山,在民乐县的三堡镇与尕司令马英激战,打得马英败走肃州。1937年3月,西路军在河西走廊失利以后,马军再一次从扁都口进入甘肃,在民乐以清乡为名搜捕、杀害失散红军。

    马车队驶离了扁都口,与前来迎接的韩功的军队相遇。韩家的亲属和财物安全地抵达了张掖,当晚住进了韩家的大宅院。

    阿西娅等人服侍韩家老小休息以后,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躺倒在木床上睡了一个安稳觉。

    张掖也是一座河西走廊上的历史名城。

    早期,张掖先后是戎人、狄人、乌孙人、月氏人、匈奴人的属地。西汉时期,骠骑将军霍去病进军河西,战败匈奴。公元前111年,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设置张掖郡,为河西古四郡之一。

    两晋南北朝时期,张掖建立了北凉国,这里的文化呈现出空前繁荣的局面,成为北方佛教的中心,同时也使张掖成为内地与西域通使和商贸的中介。

    554年的西魏时期,因为境内的甘泉而改张掖为甘州。

    大唐时期,甘州的音乐对中原音乐影响很大。五代时期,甘州归属回鹘,称为甘州回鹘。

    北宋时期,党项人击败甘州回鹘,建立西夏。

    大元设置了甘肃行省,甘州为省会。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前往上都的途中在甘州停留一年,记述了甘州的富庶、城市的规模以及宗教寺庙的宏伟。

    大清时期,甘州为甘州府治所,甘肃提督统军驻地,节制凉州、肃州、西宁、宁夏四镇总兵。

    大清王朝在西部的历次军事行动均以甘州为军事提调中心和后勤补给基地。

    1927年,国民政权把甘州改名为张掖县。

    张掖地域南靠祁连山,北依合黎山、龙首山,黑河贯穿全境,形成了特有的荒漠绿洲景象。境内地势平坦,土地肥沃,雪山、草原、碧水、沙漠相映成趣,既具有南国风韵,又具有塞上风情,所以有“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甘州当江南”这样的佳句。

    阿西娅和韩家人在张掖没有待上几天安心的日子,就听到城里风传解放军要打过来了。

    韩功整天闭门不出,打发管家专门到街上打听消息。

    管家带回来的每一条消息都让大家胆战心惊:

    西宁失守了!

    武威失守了!

    海西失守了!

    9月12日,解放军第1野战军1兵团2军5师从西宁出发,经过扁都口峡谷,穿越祁连山,向民乐开拔了。

    前卫14团冒着漫天风雪,轻装疾进峨堡口。153名身着单衣的战士在山路上冻死了。

    解放军像天兵天将一般突然冲出了扁都口,经过炒面庄、张连庄、何庄,当夜奇袭了洪水城,夺取了民乐全县。

    解放军兵临张掖城下了!

    韩功再也坐不住了。他命令下属备好牛马,卷起贵重的物品,匆忙带着新娶的小老婆——大满堡的民团头子张成仁的孙女等人,向祁连山的深处逃亡,企望苟延残喘,卷土重来。阿西娅等人也被裹挟一同进山了。

    他们在慌乱之中逃进了灰条沟。

    灰条沟里住着几户挖煤的人家。其中一个家的男主人叫任廷栋。

    任廷栋出生在安徽大别山区霍山县一个贫寒农家,1930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参加了举世闻名的长征。1936年10月下旬,红四方面军渡过黄河开始西征,在景泰战斗之后部队改编组成西路军进入河西走廊,任廷栋经历了西路军血战河西的全过程。

    1937年春天,任廷栋与160多名红军战士不幸被俘,在安西县城被关押了7天以后又押解到张掖。

    来到张掖之后,他们被关押在北街上一个破旧不堪的骆驼店里。任廷栋身陷牢笼,心里想念红军部队,寻思着一定要找机会逃出去。他乘着放风晒太阳的机会,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有一段院墙是用锤将木桩打入地下编成的,就和一个战友暗暗商量好出逃的方法。

    一天半夜时分,他们卸掉木窗悄悄摸到墙边,两人合力拔掉一根木桩,乘着夜色逃出了骆驼店,再装作拉粪的乡下人,随着拉粪的大车混出了城。

    天亮的时候,他们在一个村旁的庄稼地里碰见一位拔草的大嫂。

    那位大嫂看出他们两个人是外地人,猜测他们是红军娃子,就告诉他们说:“马军到处在搜查。这里藏不住。你们快向东边走吧。”

    好心的大嫂指了一条路,还把身上带的几块饼子送给了他们。

    他们只知道红军的部队在黄河东面,一路乞讨躲避着马军的搜捕,一直向东去寻找部队。

    经过几个月的艰苦行程,他们到了兰州。两个人不敢进城,从城外绕着山道走,又走了数百里路,来到了偏僻的临洮县上营村。他们停下来给当地的老乡打短工,背柴、挖地、搬石、送粪,各样的农活都干。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隐姓埋名,任廷栋改名为林寅。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国民党军队到处抓壮丁。即使任廷栋在偏远的山村里隐藏,一年之后还是被当地的保长充顶壮丁,编入国民党中央军骑兵第10师当兵。

    1941年,第10师进驻张掖。

    任廷栋逃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张掖。没有过上几天,任廷栋找了一个机会逃离了国民党部队的营地。

    他沿着西路军战斗过的地方一直向南,进入了祁连山。不知钻过了多少条山沟,走了多长的山道,他最后到达了一个叫灰条沟的地方,找到小沟门里的一个小煤窑,便在那儿落下脚,在煤窑上背炭谋生。后来,经人说合与煤窑上一个做饭的女子结为夫妻。

    夫妻俩在煤窑上艰苦度日,不知不觉地过了近

    10年。

    他居住在地处深山老林中的灰条沟,对外界的世事变化一点也不知晓。

    1949年9月17日的早晨,任廷栋居住的窑洞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的声音。他一骨碌翻身下炕,钻出了窑洞。

    他躲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向沟里望去,只见一伙散兵吆喝着一群牦牛,驮着箱子、包袱和行李,正慌慌张张地往深山里走。

    一个50多岁的胖老头蜷伏在马背上,黑黑的长胡子飘在胸前。几个带枪的士兵簇拥在老头的两旁。

    这个人正是韩功。

    过了两天,任廷栋没事在山头上转悠,看看韩功走了以后山沟里还会有什么动静,碰巧看见一个穿着国民党军队服装的士兵。

    那个士兵大老远地看见任廷栋,大声喊道:“老乡,给点水喝。老子康(渴)死了!”

    任廷栋正想打听一下外边的消息,便把那个士兵领到了自己的窑洞里,借机探问张掖城里的情况。

    那个士兵气恼地叫骂道:“共党嘛一刮进城了。”

    任廷栋的心口猛地一跳:这么说我们的队伍又打回来了!他急切地想知道外边的详细情况,于是就跟那个士兵套近乎,故意挽留他吃饭,绕着弯子问他的行踪。

    丧失了警惕心的士兵说道:“韩大人派我到张掖城里去打探消息。”

    任廷栋听了又是一惊,忙问道:“韩大人是谁?”

    那个士兵回答道:“韩大人就是韩功呀。他在兰州被解放军打败了,只好退到这山里边来了。”

    任廷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万分激动。十几年过去了,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这么多年来自己虽然被困在深山里,可是心中那一团火始终未曾熄灭。他盼望着自己的队伍终有一天能够战胜马军,解放全中国。

    任廷栋告别了媳妇和工友,连夜赶了100多里的山路,第二天的中午来到了张掖县城。

    张掖城里到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解放军战士在街上来来往往,井然有序地巡逻执勤,还有宣传队在大街上宣传演讲。老百姓们一个个笑逐颜开。

    任廷栋看着战士们军帽上闪亮的红五星,禁不住热泪滚滚!他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军管会,谈了自己的经历,汇报了韩攻的行踪。

    军管会的干部紧紧地握住任廷栋的手说道:“同志,谢谢你!这些年你吃苦了。欢迎你回到革命队伍中来!”

    任廷栋顿时语噎良久,热泪盈眶。

    军管会干部认为,根据当时的形势,最好的策略是争取韩功自己下山投降。完成这一任务的最佳人选就是任廷栋。

    于是,军管会干部向任廷栋说明了组织上的决定,问他敢不敢去见韩功。

    他胸脯一挺,响当当地回答说:“咋就不敢呢?我当过兵,不害怕!”

    屋漏偏逢连夜雨。

    韩攻本来就惶惶不可终日,又遇上了手下的士兵哗变。

    这些士兵不仅抢劫了韩攻的黄金和银元,还把爱财如命的韩攻痛打了一顿,用刀挑断了他的脚筋。

    几天下来,韩功的头发、眉毛和胡子全都变白了,有如丧家之犬。

    9月22日,任廷栋带着军管会的劝降信,又约上那位和自己流落的红军战士一起进山了。他们赶了100多里的路,终于找到了韩功一伙隐身的火烧沟台。

    山沟里游动着十来个哨兵。

    任廷栋浑身是胆,大喝一声:“谁是韩功?”

    那些士兵急忙端起枪来,惊慌地问:“你是什么人?”

    任廷栋威风凛凛,响亮地回答道:“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代表,叫韩功出来说话。”

    此时的韩功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猛地听说解放军来了,吓得不得了,慌忙走出窑洞观察情况。

    韩功看了任廷栋带来的劝降信,知道这阵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果再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当即表示找部下们商量一下。

    大家经过一阵吵闹,最后在穷途末路之下只得向解放军投降了。

    韩功把自己的好枪换给了山里的地主,套上一辆三牲的马车,带着破枪和两个随从下了山,来到了张掖县城以南22里的张成仁家。

    军管会干部早已经布置了一排的人在这里等候韩功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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