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侍卫林立,褚慕白的随从就规规矩矩地守在跟前,显然还在。

    水悠是识得他的,径直上前,冲着那随从福福身子:“敢问褚将军是不是还在御书房里?”

    那随从拱拱手,作为还礼:“正是,还在议事,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水悠点点头:“那就劳烦一会儿褚将军出来,大人跟褚将军说一声,皇后娘娘在后花园湖心亭里等他,有话要讲。”

    随从一口应承下:“只是这皇上议事,可没个时辰,兴许就晚了。用不用提前进内通禀一声?”

    “无妨的,并不要急,到时候差个人去清秋宫里通传一声就可以。”

    随从点点头:“水悠姑娘尽管放心,一定将话带到。”

    水悠转身,仍旧不放心地叮咛一声:“千万不要忘记了,皇后娘娘定然是有正事。”

    那随从也唯恐自己健忘,随口跟御书房跟前的侍卫们打声招呼:“一会儿我若是忘记了,记得提醒一声。”

    恰好褚慕白中途有事,出了御书房,传达陌孤寒的命令,那随从就将玉书来过的事情告诉了褚慕白,让他议事后到花园湖心亭里见皇后娘娘。

    这时候陌孤寒正与辰王,邵子卿等人商议科考一事,与他没有甚么干系,得了陌孤寒应允,打发随从到清秋宫里传口信,然后自己去了御花园。

    湖心亭位于碧波湖上,三面环水,一面直通浮碧亭。亭子修建得小巧玲珑,犹如漂浮于水面的一艘画舫,是宫中妃子们投食湖中锦鲤的绝妙所在。

    正是暖春好时节,立于亭中,凉风拂面,袍袖猎猎,犹如凌波而立。

    褚慕白比月华早到,看着月华小心翼翼地从浮碧亭方向迤逦而至,一袭澹白罗衫,身子圆润,腰身略显臃肿,已经褪去了去岁时的青涩,看起来越加沉稳,仪态万方。

    褚慕白上前两步,伸手去搀扶她,月华借势上来,手抚心口:“以前来这里不觉得怎样,飞一样轻巧地就飘过来。现在身子笨重了,走在这摇摇晃晃的链桥上,觉得脚下都是虚浮的,好像踩在云端一般。”

    褚慕白笑笑:“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让我去清秋宫里吩咐就是,怎么还亲自跑来这里?”

    月华也不拐弯抹角,径自开口道:“主要是想问问你关于子衿的事情,怕在清秋宫里不方便,被她听到了尴尬,另外还有一样机密的事情交托你来做,所以就走两步,这里也安静,三面环水,免得被别人听了去。”

    “子衿怎么了?又给你闯祸了?”

    “又?”月华立即敏锐地捉住了褚慕白的话音:“她没有闯什么祸啊?你昨日见她跟她说了什么?”

    褚慕白不想在月华跟前多言,摇摇头:“没说什么,不过闲聊两句而已。”

    “哥哥你一向不会撒谎的,你每次撒谎都不敢看我。”月华一言就戳穿了他:“昨夜里听说子衿哭了,跑去怀恩那里住了一宿,今天回来情绪明显就不对,还想出宫去。你肯定是跟她说了什么。”

    褚慕白微蹙了眉头:“真的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不过是叮嘱她在宫里安分守己,不要给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哥哥特意寻她就是为了说这个?子衿一直都极安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

    “你不用替她遮掩,她装神弄鬼吓唬雅婕妤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月华心中一凜:“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无意间听说的。”褚慕白不想说出雅婕妤兴师问罪之事,敷衍道。

    “不可能!”月华沉声道:“此事拢共也就子衿,我,还有怀恩三人知道。”

    褚慕白默然片刻,如实道:“是昨日出宫的时候,见到了雅婕妤,她向我兴师问罪。”

    “雅婕妤?她如何会知道?”

    “她说子衿假扮鹤妃装神弄鬼的那一套衣服就在她的手里。”

    “雅婕妤已经知道了?”月华有些焦急:“如果她果真到太后跟前告状,那么子衿岂不麻烦?纵然是凭据不够充分,子衿是怎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只要她们一口咬定是我指使,她肯定就大包大揽地全都如实招认。”

    “雅婕妤她们的目标是你,正是因为借此扳不倒你,所以她们才会忍气吞声,没有张扬开,而是到我跟前挑拨。”

    “也难怪子衿今日见了我,神色不对。她一定是怀疑我到你跟前给她告状去了。”月华释怀道:“等回去我向她解释清楚便好。免得时间久了,日积月累,就成了隔阂。”

    “许是我昨日里,一时情急,所以语气重了一些。”

    月华点点头:“等有机会了,你还是要自己哄哄她,女孩子心思都敏感一些,喜欢患得患失的。”

    褚慕白点头“嗯”了一声:“你说还有机密的事情要我去办,究竟什么事情?”

    月华一本正经道:“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个人的根底,不过不要动用你军中的人,最好是江湖上的朋友。”

    “什么事情竟然这样机密?还有所避讳?”褚慕白疑惑地问道。

    “机密倒是算不上,只是不想走漏了风声,到时候大家全都难堪。”

    “没问题,你让我调查的人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

    “谁?!”

    褚慕白厉声疾喝一声。

    月华一愣,才反应过来,褚慕白并不是在问自己。

    “出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月华扭过头去,见是子衿,畏畏缩缩地从前面亭柱后面闪身出来,垂首紧咬着下唇。

    “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遮遮掩掩地做什么?”褚慕白冷哼一声,紧蹙了眉头,沉声质问。

    月华一拽他的袖子,笑着招呼:“原来是子衿,正好慕白哥哥也在,他有话要跟你说哩。”

    子衿偷偷抬眼,见月华拽着褚慕白衣袖,看起来颇有些亲昵,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适才一个人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想,心里越来越烦闷,听到外面玉书和宫人们说话,才知道月华出了清秋宫,到这里见褚慕白来了。她心里一动,就立即尾随过来,想避开守在外间的宫人,偷听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惜月华和褚慕白两人所处的位置正好位于湖心之上,她根本就听不清两人说话,反而露了自己的行踪。

    她素来磊落,觉得这偷听委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心里有鬼,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样说话。

    “过来吧?”月华催促。

    子衿抬眼看褚慕白,面色十分不好看。索性心一横,觉得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便大踏步地走进湖心亭里。

    “我......我听说慕白哥哥在这里,所以就过来看看。”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褚慕白像训斥部下那般绷了脸,面沉似水:“那你在那躲躲藏藏地做什么?”

    月华回身瞪了他一眼:“适才自己还在检讨,对子衿过于厉声厉色,怎么一转身就又忘记了?”

    褚慕白立即就软了声调,脸色也和缓下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仇子衿看在眼里,心中愈发不是滋味,情不自禁地就红了眼眶。

    “除了训斥我,你就没有别的话说了是吗?”

    “不是的,子衿,适才哥哥还说要跟你道歉来着,他昨日说话语气太重,伤了你的心了。”

    月华朝着褚慕白连连使眼色,褚慕白却是缄默不语。

    “我用不起,不稀罕!”仇子衿冷哼一声,扭过脸去:“左右他是看我不顺眼,怎样做都是错!我都这样委屈自己了,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百般挑剔。”

    对于两人之间的感情,月华不想过多掺和,但是事情总是因为自己而起,再加上褚慕白脾气冷硬,还不如陌孤寒会花言巧语一些,月华就想从中周旋一二,将两人误会解开。

    她“噗嗤”一笑:“谁说我哥哥不领情了,就是嘴硬不会说话罢了。愈是亲近的人,他愈会忽略对方的感受。他把你当成最亲的人,所以就粗心大意。”

    子衿却是一直拿眼睛余光看着褚慕白,见他一直薄唇紧抿,默不作声,心里就更加气恼。哪怕他只是向着自己笑笑,说一句软话,也就罢了。适才与褚月华还谈笑风生,怎么自己一来,就一直缄默不言。

    她心里存不住话,又是气恼,口不择言,赌气的话就脱口而出:“皇后娘娘也是他心里最亲近的人,他为什么就能面面俱到,那样关怀备至?唯独我,呼来喝去,一点都不顾忌我的感受。”

    这话一出,月华就有些呆愣,明白其中症结所在,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解释劝慰,神色难免一黯,低垂下头。

    褚慕白立即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既然话题已经挑明,子衿自然就毫无顾忌,抹一把夺眶而出的眼泪,哽咽道:“难道不是吗?若是你天生就是粗心大意,不解风情的人也就罢了,可是当初在枫林里,我是亲眼见到你是怎样细致入微地对待皇后娘娘的。可是我,伤心了,委屈了,甚至生病了,你都一概不闻不问。你是真的把我当做你未来的妻子吗?

    我的确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可以把我当做铁打的汉子来看。但是,我也是女人,我为了你留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京城,你不能只给我一个名分,骗我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地喜欢你,却是始终抱着一块冷硬无比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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