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榕,我怎么教你的?打乒乓的时候,手腕的力道和手臂的着力是关键。”李勇华扭动一下手腕,就掰开了我的手。

    他迅疾地在我肋骨侧重重按了一下,疼得我弯下腰。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早已落了下风。

    从我进了这更衣室开始,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了。

    因为我的骨子里,流着一半和母亲一样的血。

    母亲总是将对她千好万好的男人玩弄于股掌,却为她无法征服的男人费尽千愁万绪。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母亲依旧孑然一身。

    我不懂她,也不像她那样对人的陪伴与爱慕汲汲以求。但是我和她一样,都没有能力拒绝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

    这种恶劣的个性,犹如诅咒潜伏在我的生活,由内而外地啃噬着我自以为牢固的保护壳。

    我不再抵抗。最多不过是被李勇华猥亵一番;我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裹小脚女人,这么点事也不可能寻死觅活。

    可很不幸,我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乒乓老师开始扯我的裤子时,我嫌弃得胃里翻腾,本能地抬腿踹了他,又狠又重,却被他敏捷躲开。

    这一踹非但没能成功为我争取到自由,反而令他没了耐性。

    他暴躁地吼我:“再不老实信不信明天你全班都知道你妈是开地下红灯馆的?”

    “你胡说!”我被彻底激怒,重重将他推开。

    他重心不稳,后退两步,后脑撞到了他身后的储物柜,发出沉闷的“砰”声。

    我趁着他揉脑袋的当子,抓了衣服直冲到门口。我焦急地开着锁,手也发抖起来。

    李勇华直接从背后拦过我的腰,将我往后带。

    “你不信我说的是吧?不教训你还就不长记性了是吧?”

    他又快又狠地以拳击打我的头,我疼得有些睁不开眼。

    我的裤子被他扯下一半,紧接着便是撕裂的疼痛。

    我全身的痛觉神经都膨胀尖叫;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末了,李勇华把衣服扔向我,盖住我的头。

    他说:“康榕,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康茵把你生成这样,怪就怪她那时候目中无人,搭了不该搭的人。”

    他在我的背上安抚性地拍了几下就离开了。

    我伸手到身后,果真出血了。我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打开了这道隔离我与阳光的囚门。

    这天并不晴朗,但外头的光线依旧刺眼得让我头晕目眩。

    每一步我都走得很不舒服。膝盖上的磕伤,身后撕裂的疼痛,还有黏在我大腿内侧的恶心液体。

    我回宿舍洗了澡,扔了衣服,在床上躺着度过了这天剩下的时间。

    荒唐的是,除了厌倦,我没有其他感觉。

    四周静得让人发疯,我把《老舍文集》翻到《月牙儿》那页,把书盖在脸上。

    安琪在标题边上留下的几行字就贴着我的脸,我还能闻见纸上浅浅的墨水味儿。

    我没有胃口,也就错过了午饭。

    我睡了漫长的一觉,醒来天色已黑。我的发炎似乎更严重了,却不想吃药。

    鬼使神差地,我去小卖部买了包柠檬味饼干,路上就拆开塞了一片到嘴里。

    甜味让人不适。我扔了剩下的饼干,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觉得这口味不错。

    等安琪回宿舍,我一定要问他。

    转眼我又想到,我该先为白天的事向安琪道歉。

    可是,如今的我似乎更想躲着他。

    我来到公共电话亭,拨通了母亲的手机。

    “哎,哪位?”母亲那头热闹非凡。

    “妈……”我听见她不算温柔的声音,鼻子有点发酸。

    “康康啊?”母亲似乎有些失望。她那头的嘈杂的男女嬉笑声依旧,“有事吗?”

    “妈,你认识一个叫李勇华的人吗?”我望着天上一轮模糊的弦月问道。

    “谁?李什么?做什么的?”母亲那边又爆发一阵笑声。

    “没事,你不认识就算了。”我准备挂电话,“这周末我也住校。就这样吧。”

    “随便你。”说完母亲就先我一步,“咔”地挂了电话。

    我讨厌话筒里的忙音,连挂机的心情都没有,任话筒垂落摇晃。

    被人这样生硬地挂机是很不舒服的体验——至少对我来说如此。

    我想起安琪总是让我先挂机——这个人的喜好也真是独特。

    我靠着电话亭,对着黯然的弦月愣了很久。

    如果能跟什么人说说话就好了——随便说什么也好。

    但是那个“什么人”,却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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