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城,李府。

    占地六十余亩的李府是泗水城最大的府邸,甚至比整个县衙大堂、内宅、六房、牢狱等院落加起来都大。入夜之后,李府的高楼低阁尽是彩灯悬挂,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被结结实实打了三十廷杖的李耀,让人抬着到了李府养心堂,向李墨哭诉。李耀身材高,块儿头也大,如顽童般趴着哭诉的样子颇为滑稽。

    李墨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这个自己颇为宠爱的侄子,打断道:“好了,别哭了,晚宴的事儿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李耀闻言不禁呆愣住了:我被那小子怼成这样了,你不想法整他,还要提请他吃饭的事儿?你究竟偏向谁?我可是你的侄子啊,难道他是你私生子不成?

    李墨看着表情呆愣、脸上还挂着泪珠的侄子,哈哈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受一时之辱又算什么?他毕竟是秦家子弟,有些脾气实属寻常。再说,你确实被我宠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吃点苦也有好处。”回头对身旁伺候的美姬道:“去,把他眼泪鼻涕给擦了,这么大的人了,成什么样子。”

    李耀哪里敢让叔叔宠爱的美姬帮自己擦拭鼻涕,急忙从她手中夺一般的拿过绢帕,在脸上胡乱的擦两下,哀嚎道:“叔叔,你要收拾他啊。”

    李墨摇了摇头,道:“你也这么大了,怎么就不懂事呢?虽说我李家在泗水城不会怕谁,但也没必要见人就惹。县令是秦家子弟,来泗水多数可能是做一任地方官,混混资历,对我们李家并无威胁。你平日敬着点他,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是皆大欢喜?秦家是庞然大物,不要和它过不去。”

    “但,但他秦家如果要和我们过不去呢?”李耀苦着脸道。

    “那我李墨也不会怕他,秦家虽权大势大,但在泗水城却不及我李家根深蒂固。”

    李耀闻言,拍了拍胸口,道:“那就好,我还以为要做几年孙子呢?”

    李墨微微一笑,起身把李耀拉起来,拍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侄子的肩膀,道:“我李默膝下无子,紫薇虽聪颖乖巧,却是女子之身。所以我一直视你如子。李耀,李家最后是要交到你的手中的。你记住,人必须要能忍,才能有所得!”

    李耀张口欲言,却被李墨锐利而不容抗拒的眼神制止。

    “我李墨年少时睡过街头,吃过残羹剩饭,在异乡颠沛流离,给人当牛做马,卑躬屈膝。时至今日,乡人私下也多以那时之事暗讽我,但我不介意,我不觉得年轻时吃苦是丢人之事。而且,哼,那些暗讽我的人当着我的面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我却可以肆意支配他们的喜怒哀乐。李耀,忍一时之辱不算什么,只要能换回足够的报酬就值得。我年少时一无所有,现在妻妾上百,家财无算,就是因为我能忍!”

    李墨深深的看了李耀一眼,目光直透他的内心,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耀害怕叔叔继续教育自己,连忙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不计较这顿棍子就是了。”

    李墨不由苦笑,他饱历风霜,又怎么能看不出侄子的心思。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指望锦衣玉食长大、习惯了飞扬跋扈的人知道隐忍二字确实很难,只能慢慢来,让他多吃点苦头才行。

    李墨道:“晚宴之事,县令是怎么说的?”

    “哦,他说会准时赴宴的。”

    李墨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今晚你去道个歉,我看看这个县令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李耀不情不愿道:“是。”

    夜色,繁星,望江楼。

    牧海只带着周业一人赴宴,他不是不想多带一些充门面,只是实在是无人可带。

    湘儿在收拾房屋,李元灿手臂都少了一只,残疾人要让他休养一段时间,李元辉需要负责内宅警戒――总不能带着一群衙役过来给人笑掉大牙吧。

    李墨身后则是浩浩荡荡、随扈众多,牧海看的大是羡慕,暗自嘀咕道:这老家伙真是怕死,在自家酒楼也带这么多人。

    李墨笑呵呵的将牧海迎上望江楼顶层,依窗而座,道:“此处凌绝泗水城,居高而望,城外淮水、泗水、汴水皆入眼底,是以叫望江楼。知县大人以为如何?”

    牧海坐而远眺,是时弯月高悬,星辰寥落,城外青山如墨,水流处点点船灯如豆,确实是难得的美景。

    牧海赞叹道:“此等美景,也只有身在最高处才能观之。”

    李墨哈哈大笑,凝视牧海正色道:“泗水城最高处理应属于知县大人。李墨不才,愿以此楼相赠知县大人。”

    李耀心中大惊,若不是身后有人拉住,他当场就要上前问叔叔是不是疯了-。

    周业闻言心中一喜,暗道:李墨有示好之意,牧海兄弟收了此楼,以后当可和李家共治泗水城。

    望江楼是泗水城的酒楼之最,贵重无比。李墨这手笔确实够大,牧海也不禁心动。但他明白,此楼绝不能收,摇头笑道:“哈哈,李员外好意本官心领了,此楼我不能收。”

    李墨暗道秦家子弟果然没那么容易糊弄,不死心的劝道:“我以此楼赠大人并无他意,还请大人宽心。此处诸人皆可为证,相赠此楼,只因此楼为泗水城最高处,李墨不敢居之。”

    牧海暗骂道:你当老子傻啊,这种事怎么说的清楚。更何况,在场之人,除了周业都是你的人。

    牧海连连摇头推辞,道:“李员外切勿如此,本官蒙圣恩为泗水知县,但却不敢居最高、最显之所。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牧海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你不敢独占此楼,那就充公吧,反正天下都是皇帝的。

    李墨虽家财无算,但也绝不会把日进斗金的望江楼充公。一点好处都捞不到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去做。

    李墨眼见牧海话说到如此地步,明白楼是送不出去了,只得叹道:“知县大人年纪虽轻,却视钱财如粪土,李墨不如大人远矣。有大人知泗水城政事,实是我泗水城百姓之福啊。”李墨也算隐晦的回答了牧海的话,你视钱财如粪土,我却不是。所以,望江楼既然你不肯要,我还留着吧。

    牧海闻言哈哈大笑道:“哪里的话,本官初来乍到,治理泗水县,还要靠李员外多多帮衬。本官年少识浅,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求任内不出什么事情就好。”

    李墨闻言心石落地,暗道既然你只是来混资历,那我敬你三分又何妨。反正只要我不倒,这泗水县永远都姓李。

    李墨举杯起身道:“知县大人若有差遣,李墨无不遵从。来,我代泗水县百姓敬大人一杯,李墨先干为敬。”

    牧海笑道:“原该是我敬李员外才是。”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下刘长河做的是皮革生意,敬县令大人一杯。”

    “在下武场做的事屠宰生意,敬县令大人一杯。”

    “在下伍望做的事船舶货运生意,敬知县大人一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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