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子昂醒来的时候,跟随着他的大多官吏都是围在他的周围,仲长统跪坐在他的面前,看到邢子昂缓缓睁开了双眼,仲长统连忙站起身来,连忙持着一碗水,缓缓的喂了邢子昂,邢子昂轻轻的咳嗽了起来,也逐渐看清了面前的众人,“公理...众人可有伤亡的?”

    “邢公,勿要担心,没有伤亡,只是失去了些木材之类...”

    “你不可骗我...当真没有伤亡?”

    “哎,我怎么敢欺骗邢公啊,当真没有。”

    邢子昂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吩咐道:“一定要照顾着那些来修建驰道的百姓们..家里有遇难的,就给些补贴,想要回家看,你们也不许阻拦...”,听到邢子昂的言语,仲长统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挥了挥手,让其余官吏们退下,这才低声说道:“邢公,你已昏迷了一日,还是先休歇片刻。”

    邢子昂咬着牙,艰难的爬起身来,仲长统连忙帮着他沉了个软垫,邢子昂才能做起来,邢子昂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不必理会我,按我说的去做,如此狂风,定然不只是肆虐在我们这里,百姓若是担忧家里的情况,你不能将他们留在这里,让他们回去看看..明白了麽?”

    “邢公啊,就差几天,我们这里就能完工了..就让他们做完再回呗?”

    “听我的。”

    “唉...”仲长统叹息着,说道:“人家都是逼着百姓来修建,邢公倒好,给粮给钱不说,还要放走这些人...陈刺史用了全力才从周围的郡县里给我们找来的人手,放回去,能不能再找回来都是大问题!比其这些恩惠,驰道修建完成才是对百姓的大功德!不过,既然您都吩咐了,我照办就是了...”

    仲长统抱怨着,也没有反抗邢子昂的命令。

    看着仲长统一边抱怨,一边又帮着他重新躺了下来,盖好了被子,就要外出,邢子昂忽然叫道:“公理!”

    仲长统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向了邢子昂。

    “谢谢。”

    “都是属下该做的,邢公不可如此。”

    “我本都是见了黄龙的,还是被你拉回来了...足足两次啊...”邢子昂说着,摇着头,方才说道:“你说自己有伏魔降妖之能,今日,我是真的信了...”

    “邢公啊,天底下能有什么妖魔鬼怪啊,邢公就勿要如此言语了...不过是黄沙飞舞,也能被传成什么妖魔,还有邢公你啊,本来就上了年纪,整日胡思乱想,失去了意识,当然就会看到一些虚假的东西,我曾为了看到这些,曾三日不吃不喝,结果,一闭眼就看到了满满一案的美食,这都是跟你自己的想法有关的...”

    仲长统为邢子昂分析着,邢子昂这次,却是出奇的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说道:“有理,或许你也可以出本书,教导天下人....”

    “我可不敢,若是出书,只怕陛下当日就要把我砍了,如今天命之学兴起,都说天命有所归,屁话,什么天命啊,谁能得到百姓爱戴,手里握着士卒,那他就是..咳咳...”仲长统连忙收了口,邢子昂许久都未曾言语,忽然开口说道:“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不过,若是你这般的想法泄露出去,或许就会引起天下大乱,众人争夺那无上的位置,你可明白?”

    “我明白的,邢公,你就安心养身体罢,我不会犯傻的!天下都是蠢人,我即使说了,也不会相信我的!”仲长统说着,转身走出了营帐。

    邢子昂苦笑着,没有再言语。

    这一次忽然袭来的狂风,将陈登吓坏了,得知邢子昂病重,他还特意来拜见,可当他赶来的时候,年迈的邢公,早已扛起了自己那锈迹斑斑的铁锄,站在百姓之中,都是显得那般的显眼,陈登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将邢子昂拉回了营帐,劝说了许久,我花了那般大的功夫,为您找了几十万的人力,投入到修建之中,您怎么还是这般啊??

    可他无论怎么劝,都没有办法说服这位倔强的老人。

    陈登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善良,公正,仁义,明明才能无双,却没有半点的渴望,不追求钱财,也不追求地位,三公侯爵犹如浮云,不曾与任何人结仇,不曾亏待任何人,德行堂堂邢子昂,这句话,在天下流传了几十年,并不是没有道理,在陪着他忙了四五日后,陈登方才离去。

    ........

    延康四年,五月

    庞统与刘懿这才离开了宁州,坐上了船,朝着倭岛出发。

    这是刘懿初次坐船,看着船不断摇晃,刘懿面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着,跟刚刚出发时那兴奋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庞统轻抚长须,站在刘懿的身边,跟身边的官吏交谈起来,这些官吏都是荀攸派来迎接他们的,还是个倭人,唤作王耪,起初听闻的时候,庞统都是有些被吓到了。

    这位倭人穿着大汉官服,自然是看不出不同之处,不过,他却能说出一口流利的雅言来,甚至,引经据典,能与庞统谈论经典,对各种学说都是有一定的理解,庞统极为欣喜,与他聊起儒学来,这位王耪面对庞统,极为的恭敬,识得礼数,若是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怕庞统都要将他认为是雒阳哪个大族的子弟了!

    看着面前这位谦逊有礼的儒生,庞统心里也不禁对倭岛有些了期待。

    “王君可谓是博学...令人赞叹啊。”庞统摇着头说着,王耪笑了笑,说道:“庞公过誉,这都是因我家国相啊,国相与倭岛,推行文化,亲自教导,吾等的学问,都是荀公所教授,在他面前,我们这些为子辈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庞统大笑,摇着头,说道:“阁下不可如此言语啊...”

    “荀公之才,的确是非凡,不过,王君身为倭人,却能如此言语,的确不凡。”

    庞统刚刚说完,一向有礼的王耪顿时就有些恼怒,他不悦的问道:“吾等不为汉人乎?共天子,同言语,生与倭岛,与生与中原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脸色赤红,显然是将庞统方才的言语当成了侮辱,庞统连忙辩解道:“并非此意,我只是觉得倭岛遥远,远离中原,故而误以为文风不盛,乃是我的过错...”

    话说清了,王耪也没有再怪罪,庞统心里格外的好奇,他问道:“倭岛之中,像王君这般的人,还有多少呢?”

    “荀相治倭,已近三十载,倭岛上下,如我者,数不胜数。”

    庞统便跟他问起倭地的情况来,王耪一一回答。

    “倭岛子民,大多治谷梁之道,亦有治左者,都为正道...”王耪正说着,却听到了一声冷哼,他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船头,刘懿眯着双眼,不屑的看着他,说道:“谷梁与左,也能算是正道??一个只知道阿谀奉承,一个只知道编造歪史,呵呵,看来这倭岛之人,也都是这般的傻子,或者骗子...”

    “你怎敢辱我学?!?”王耪愤怒的叫道。

    “呵,我辱你又当如何?来,拔剑,你我一决高下!!”刘懿狞笑着说道,庞统一惊,哎哟,怎么忘了这里跟着一位公羊,庞统连忙走到他们之间,看着刘懿,有些肃穆的说道:“刘君,你身为使节,乃是代表了天子的,不能如此行事!”,刘懿收起了剑,瞥了王耪一眼。

    王耪看起来有些疑惑,庞统连忙拉着他,离开了这里。

    “你小心些,那位唤作刘懿,师传崔琰,治公羊之道...咳咳,公羊不能惹,不能惹。”

    “原来是治公羊的大儒!!”王耪高声叫道,他看向刘懿,目光极为的坚定。

    “你想做什么??”

    “我要与刘君辩论一番,我谷梁之学,定能说服他!”

    庞统瞪大了双眼,看着王耪坚定的朝着刘懿那边走去,无奈的叹息着,唉,自寻死路啊。

    .....

    船也来到了倭岛的港口,渐渐靠岸,荀攸领着群臣,站在这里,等待使节。

    当船只停下来之后,庞统这才领着刘懿走下船来,好奇的看着周围,可惜,港口周围空无一物,并没有能给他们多少的惊喜,或者是不同之处,远处浩浩荡荡的官吏们,分成了两列,来迎接他们,庞统打量着站在最前头的那中年人,这位便是荀相了,当从相貌,实在看不出他的年纪来,浑身有一种儒雅的气质,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同时,群臣也看到了两位来使,妈耶!!

    走在最前头的那位,五短身材,相貌...可谓是让他们望而生畏啊,尤其是一旁的荀攸相比,怎么说呢,哎,实在是不好形容了,这位相貌古怪的使者身边,则是跟着一位身材臃肿的胖子,这胖子是怎么上的船,真不怕船会沉麽??官吏们心里思索着,他们从未见过这样肥胖的人,显然,荀相也没有见过,你看,他都看呆了。

    荀攸呆滞的看着走下船来的胖子,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住,他浑身都在颤抖着,双眼渐渐的通红。

    他看到了什么???孝康皇帝竟从船上走了下来,那身材,那不羁的气质,那酷似的脸,不会错的,不会错的,自己死了??孝康皇帝来接自己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茫然的大儒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疼!

    我没死?

    荀攸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驾崩了四十多年的孝康皇帝,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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