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十九年,七月

    涿郡井现黄龙。

    华雄坐在营帐里,说实在的,他真的有些不想烧毁这些,看了这些,他就仿佛在看自己这些日子里的成就,洋洋得意,自己竟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果真,这读书就是有好处啊,华雄不禁想着,又捧着这些看了起来,直到次日,他才依依不舍的将这些烧毁了,走出来的时候,百姓们依旧在忙着建造。

    这些贤才们的逝世,对他们没有半点的影响。

    对华雄而言,更好,还省下了不少的饲料。

    当然,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影响,当天傍晚,凉州刺史赶来了这里,他还带着郡县士卒,也有数百人,兴师问罪之意已经是非常的明显了,袁绍与华雄本来还在商讨该如何制定百姓们修建所得的补给数量,就听到有司空属官来报,凉州刺史已经前来,袁绍没有在意,让刺史等着,自己继续忙碌着。

    司空属官也就出去,直接让刺史在外等候着,等司空忙完再来拜见。

    “袁本初!!欺人太甚!!”

    只听的一声暴呵,一人就冲进了营帐内,此人留着长须,穿着简朴,面色涨红,有些愤怒,走进了营帐,他就看向了正在案牍边忙碌的袁绍来,袁绍一点都不惊讶,淡然的抬起头,看着那人,说道:“君何以如此失礼??”

    刺史气的笑出声来,他看着袁绍,问道:“我无礼??司空前来赈灾,又何故私杀我凉州官吏?!”

    “私杀凉州官吏??告诉你,我袁本初,五世三公,代代忠良,遇到这样庸碌无能,危害地方的蠢贼,别说是县令,就是刺史,我也能杀!!”,袁绍冷冷的说着,手却是放在了腰间,那人也是不惧,冷笑着,说道:“看来袁公是想将我一同杀死了??好啊,我今日就在这里,劳烦袁公动手!!”

    袁绍二话不说,起身,拔剑,就要过去,华雄连忙抓住袁绍的衣襟,说道:“袁公!!且慢!!这是地方刺史,不是县令啊,他唤作毛玠,是天下闻名的清官,家徒四壁的那种,天子对他甚是看重,这人你不能在这里格杀,袁家势大,派出刺客死士就可以了,何必亲自动手呢??1”

    “混账!我与他又不是私仇!!就是私仇,我袁家也没有刺客死士什么的!!”袁绍暴跳如雷,挥舞着手里的长剑,险些把华雄给砍了。

    毛玠冷笑着,看着他们,还是没有半点惧怕,他说道:“你纵为司空,也没有资格私杀我凉州官吏,此事,我定会上奏庙堂,告与天子!”

    “凉州遇灾,你身为刺史,不亲自来赈灾,还任用这些蠢物,你看看他们都是用了什么方法来赈灾,若是闹出动乱来,可是你这厮来负责??你还能安然站在这里与我争吵??”

    “灾发之时,我正在这里,华校尉进入凉州之后,我才因要事而离去,无论地方官吏有何罪过,只要不是叛乱谋逆,你就不能私自杀害!!此事,我与你没完!!”毛玠说着,转身离去,袁绍不屑的看着他离去,说道:“无能之辈,只能逞口舌之利,蠢贼杀就是了,像这厮这般,凉州何时能振兴?我也定当上奏天子,告他不治之罪!”

    华雄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话,面带笑意,点着头,说道:“正该如此。”

    当这两份奏表同时到达庙堂的时候,天子都有些头疼,首先是毛玠的奏表,毛玠在奏文里将袁绍大骂了一顿,说他妄杀官吏,无视汉律,罪大恶极,要求天子严惩,另外,袁绍的奏表也是相差不大,同样将毛玠痛批了一顿,详细的告知了当地官吏们的作法,要天子严惩毛玠疏忽失职之罪。

    坐在厚德殿里,天子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看着奏表,陷入了沉思,毛玠此人,是他较为喜爱一个大臣,此人才能非凡,在前往凉州之后,在整个凉州都带起了清廉之风,短时间内,使得因战事而不堪的凉州又有了起色,作为商贾们前往西州的必经之地,凉州要发展起来,其实并不困难,他大力的在凉州种植棉等经济作物,有意改善凉州贫苦的局面。

    而袁绍就更不用提了,此人作为司空,近期来做的也很是不错,国家诸多大事都是由他来做,政绩斐然。

    遇到这样的事,天子想的不是孰对孰错,而是谁对自己来说更加重要。

    两者难以割舍,天子也就只能对袁绍小惩,安抚好刺史毛玠了,天子以书信告知毛玠,说自己定会严惩袁绍,让他继续在凉州做自己的事,同时,又给袁绍书信,让他将赈灾之事交给华雄,自己返回庙堂里,算是夺走了他赈灾的政绩,也是给了毛玠一个交代,不过,罢官或者入狱,就是不太可能的了。

    天子正在厚德殿里思索着呢,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哭声,只见韩门走了进来,满脸的泪痕,走到了天子的面前,他也不多说,直接就跪了下来,大哭着,天子大惊,连忙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

    “国家,国家为奴婢做主啊,奴婢的侄儿被杀了”韩门哭着叫道,天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在方才,他还以为又是那位重臣出了什么事,不过,韩门的侄儿被杀了?天子有些疑惑的问道:“且别哭,你侄儿是谁?怎么被杀了??”

    “国家,奴婢侄儿唤作韩胤,本是太学学子,后来通过考核,前往凉州为官,却不知,所犯何事,竟被袁司空不审而杀,国家要为奴婢做主啊!!”,听到韩门如此言语,天子这才明白了,原来袁绍杀的那几个官吏里,还有韩门的亲戚??天子看了看他,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且起来!”

    韩门哭啼啼的站起身来,看着天子。

    “你那侄儿,为地方官吏,却不思为百姓事,多有怠慢,这才被杀不过,袁本初如此行为,也是有些过分了,你放心罢,朕已经给他下了诏,让他返回庙堂,到时候,朕会严惩,让他再给你赔上钱财此事,你也不要怪罪与司空,毕竟你那侄儿也有过错”

    天子劝说着,韩门点着头,大拜,感谢天子的恩情。

    韩门有些落寞的走出厚德殿,脸上还带着媚笑,然而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悲伤,他家里没有他人,唯独这位侄儿,自己长兄的独子,长兄将自己拉扯大,却死与疾病,自己的年龄跟侄儿相差不多,为了养活他,为了养家,他来到了这里,承受无数的委屈,甚至是耻辱,只想着他能过得好一些。

    如今,他也死了。

    可韩门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是跟天子哭诉一场,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到,甚至,当天子要让袁绍为他赔钱的时候,他只能媚笑着,感谢天子的恩德。

    韩门有些悲痛的笑了起来,又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次日,赵温上奏天子,希望天子能够见见北方诸国的使节,诸多事情,群臣早已安排妥当,让他们拜见天子,也只是个形式罢了,让他们感受到天子对他们的重视,北方诸国,与扶余国相连,而扶余国是大汉直接派出国相来管辖的,这些国家则不是,他们虽说是大汉附属,却不受大汉天子的直接管理。

    群臣聚集在庙堂门口的时候,卢植老早就已经赶到了,他拄着拐杖,浑身都在哆嗦着,身边站着不少的大臣,大鸿胪赵温有些无奈的说道:“司徒公,天子有言,让你不必来早朝什么事直接上奏天子即可,您这又是何必呢?”,卢植笑了起来,说道:“我身为司徒,岂能待在府里给陛下上奏??”

    “何况啊,这些使者的事情,都是我在处置,关于他们的朝议,我怎么能不去呢?”,卢植摇着头,等待了许久,群臣聚齐,他这才带着群臣走进了皇宫,走到了大门,他又缓慢的褪鞋,原本,像他这个年纪的,是不必褪鞋的,就是带着佩剑进宫,也没有人能说他的不是,可卢植执意如此,此乃礼法,岂能无视??

    在两位黄门的扶持下,卢植带着群臣,朝着大殿走去。

    唉,看来自己也该让出司徒之位了。

    卢植心里想着,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像崔公那样,仗着自己年迈,帮着天子,处理庙堂里的诸事,反正自己年迈,想打谁就可以打谁,想骂谁就可以骂谁,谁也不能还手,也不能还口,往大里说,就是自己在朝议,将天子大骂一顿,或者拿拐杖打他,天子都不能惩罚自己。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崔公那样,年过八十还能上朝,还有力气去骂人。

    反正卢植是做不到的,他半生在军旅,整日操练,骑马射箭,后来又去了北方边塞,在酷冷之中,与雪灾争斗了数年,这让他落下了无数病来,天气一冷,他就浑身疼痛,尤其是膝盖,腰背,疼的要命,即使暖和的时候,他也只能多穿些,要跟崔公那般,年过八十还硬朗结实,他怕是做不到了。

    一阵风吹来,卢植缓缓抬起头,眼里有些惊愕。

    他深深的呼吸起来,周围扶持他的黄门也感受到了他的异样,连忙开口说道:“卢公?司徒公?!”

    卢植忽然转过身,看着群臣之中的赵温,他招手,示意他前来。

    赵温一愣,连忙走了出去,走到了卢植的身边,急忙问道:“卢公?可是身体不适?”

    “北方诸国,部落林立,不能派遣国相治理,让商贾们低价购买他们的铜铁产地,雇佣他们的人进行挖掘,然后做出各种成器,再出售给他们,另外,他们来大汉境内贸易,让他们的商贾缴纳入汉税,对于我们的商贾,若是他们敢受税,就让就让徐荣去杀了他们的君王,曹操,我死了,曹操可以当司徒”

    “司徒公,我知晓了,我知晓了,来人呐!!来人呐!!!快去将太医令叫来!!”赵温大吼着。

    身后的群臣都乱了,纷纷跑来,黄门们惊呼着,跑去找太医令。

    “来不及了”

    看着他们忙碌,卢植摇着头,说着,又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司徒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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