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乔金宝起床晚了一些,等他洗漱完毕,坐到椅子上时,已经上午八点多了。尽管起的晚,但他的头依然昏昏沉沉,看来这闷酒真不是喝的。

    屋门轻轻敲响,秘书吴海亮走了进来。看到书记在座,直接来在办公桌前,把手中一份文件递了过去:“书记,会议纪要。”

    乔金宝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面无表情的示意了一下:“放下吧。没你事了。”

    “好的。”回应一声,吴海亮放下手中纸张,退了出去。

    重重嘘了口气,乔金宝拿起那份《纪要》,浏览起来,越看越来气,直接把《纪要》摔到桌上。

    拿过电话,按下电话免提键,乔金宝在上面摁着数字。他要打给做《纪要》的人,质问对方为什么写成这样,为什么总是“县长怎么说”、“县长如何强调”,把自己这个县委书记放哪了?

    拨到只剩最后一个数字时,乔金宝忽又停下来,关掉了免提。自己实在没有质问《纪要》的理由,这份《纪要》已经适当淡化了楚天齐,怎耐会议基本事实却无法改变。事实上,昨天下午的会议,楚天齐已经成了真正的主导者,而自己却反转为配角。自己现在若要质问《纪要》出台者,显然就是无理取闹,更让人们小看自己这个县委一把手。

    想到昨天会议的事,乔金宝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及时召开扩大会议,给自己戴上一顶“严格执行部委文件精神”的贵冠,不曾想却成了楚天齐借题发挥的场合,自己那些老部下不但被收拾,脖子还被套上了绳索。也怪柴永发、焦万利等人太混蛋,竟然给楚天齐留下话柄。转念一想,又怪不得这些人,他们也是在执行自己的意图,也是在按既定方针应对;怪只怪姓楚的太狡猾,也太阴险,竟然硬生生的玩了一招反客为主。

    姓楚的为什么会那么做?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下要那么强势,他依仗着什么?难道就是有特殊背景?可平时也没见他张狂到这种程度呀。难道他知道自己开会意图,明白了自己开会初衷?这个很有可能,其他人应该也能看出来。可姓楚的显然不像会上才明白,不但没被自己打个措手不及,反而似早有准备。自己给对方打电话已经很晚了,而且还故意没说明白,对方怎会立即猜出自己意图,又怎会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昨天会后,乔金宝就在想这个问题,可一时却没想明白,接着就是喝闷酒,后来也就懒得想了。

    现在想来,绝对不是偶然,否则姓楚的不会那么从容。细细想来,似乎不止他准备好了,柯扬也是有备而来,两人肯定提前商量过,那就是说,姓楚的已经先一步预知到自己要召开会议。这怎么可能?难道对方先于自己知道了那件事?这也很不可思异。自己知道那事的时候,省委、省政府还未得到报告,是“消息灵通人士”告诉自己的,姓楚的消息来源竟然能这么早?可除此之外,再没有能解释通的原因。

    如果姓楚的真是先一步知道了利原造纸厂污水泄露事故,那也太能了,能得有些可怕。更可怕的是,对方不但料到了自己要召开会议,还有针对性的做出了应对措施,而且还掂量出自己不敢对其张狂进行发难。这还是个涉政不深的小年轻吗?这分明就是一条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呀。

    自己想要借机抹粉的会议,竟然给别人做了嫁衣,让别人借机生事,自己反倒落了个大难堪,想起来真是憋屈,乔金宝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

    ……

    和乔金宝的唉声叹气不同,县长办公室却是另一番截然相反的气氛。

    楚天齐坐在办公桌后,神色平静,翻看着一套表格。

    对面椅子上,坐着常务副县长柯扬。柯扬笑容满面,看着县长,随时等候县长示下。

    翻阅着项目整改推进表上的签字,楚天齐心情非常不错。本来还想着如何让那些部门认可,不曾想一次会议就做实了此事,省却了诸多麻烦。

    在昨天上午,楚天齐听说利原造纸厂的事后,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自九部委文件下发后,省里一直没有相应文件下发,也没有做相关要求,好似没什么事似的。但楚天齐知道,这么重要的事,省里不可能没有反应,只是各方利益还在做着均衡,还没有达成共识。而这次污水泄露事故,正发生在这个节骨眼,省里肯定会有所动作,肯定会对环保文件做出积极回应。那么县里必须要有所动作,否则省里的大棒就会挥下来,落到谁头上谁就倒霉。因此楚天齐才急着找到柯扬,让柯扬整理一些东西,既为了应对检查,更为了以此为契机,推动县里把文件精神落到实处。

    即使没有乔金宝昨天召集的会议,楚天齐也会以会议或是上门督查的形式,来推动对那些项目的整改。而恰逢乔金宝要召开会议,正好省却了楚天齐一些时间和精力。昨天在接到乔金宝电话后,楚天齐就明白了,乔金宝要包装其对九部委文件的认识,要完善其言行和态度。

    那好啊,既然你乔金宝想给自己抹粉,那我就不点破,但却要利用会议推进实际工作。谅你乔金宝不能反对,也不能阻挠吧?否则你就别想达到目的。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楚天齐才强势的主导了会议主题,提出了让许多人看似霸道的要求。果然,乔金宝因为自有短处,尽管会议全程黑脸,但却默认了自己的举措,还不得不表现出在此事上党、政一心。

    现在想来,乔金宝还真是给自己帮了大忙,省却了自己大把精力和时间。否则即使有造纸厂这档事发生,即使省市肯定会接连下文,但依靠自己有数几人的力量,想要推进项目整改也很难。而昨天的会议,不但强势、完整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还趁机让相关部门签字确认,为项目整改的推行提供了极大便利。

    放下表格,楚天齐抬起头来:“不错,各部门都签了,主管领导也做了签名备注,很好。”

    柯扬笑容更甚,语带欣喜:“县长,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能够预知到要开会,还能牢牢控制着整个会议节奏和进程。”

    昨天乔金宝召集开会,虽在自己意料之中,但自己所做准备并非只为针对会议,更不是专为针对乔金宝。听到柯扬说辞,楚天齐笑了笑,并没有点破,而是接着前面话题:“能够让各部门及副县长们签字,确实促进了工作整体推进速度,节省了好多时间与麻烦。但这只是一个开端,只是他们现时段的一个态度,带有不确定性和诸多无奈,事后态度会否反复,工作能否顺利推进,还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让整个工作的实施迈出重要一步。老柯,我提醒你,省市相关文件肯定接踵而至,相关检查应该也会跟来。你要趁热打铁,立即监督各部门执行,对照表格上的细化时间,每天都要亲自跟进。对于没有按时推进的部门,就按要求启动问责机制,形成文档上报县委、县政府。如果需要我过问或出面,你也尽管直言。我们现在必须要千方百计推进,这既是落实文件精神所需,也是现实所需,事关我们大家。否则,一旦让省、市挑出毛病,那板子就会落下来,你自是少不了挨几下的。”

    柯扬马上收拢笑容,拿过签字的推进表,站起身来:“县长说的是,我马上去落实。”

    楚天齐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柯扬也点头示意,转身走去。

    屋门刚刚关上,即被敲响,刘拙推门走进屋子。

    来在办公桌前,刘拙轻声道:“县长,利原造纸厂污水泄露事件,昨天半夜报到了省里。省委、省政府非常重视,主要领导纷纷批示,必须全力以赴保证受污染区域群众生活和生产用水安全。同时,派出省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常务副省长等奔赴现场,控制了相关责任人,并采取了紧急应对措施。据我同学讲,由于污水直接泄露水域与用水区域没有在地上直接连通,对下游用水安全影响范围应该不大,但他们依然还在做进一步观测。”

    楚天齐“哦”了一声,为下游居民揪着的心稍微松了一些:“我知道了。”

    ……

    时间到了上午十一点多。

    乔金宝正在接听电话,语气非常不快:“行了,别扯没用的,赶快做好手头工作,否则要是赶点上,谁都救不了你。”说完,“啪”的一下,把听筒按到话机上。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娘的净扯那些没用的。”乔金宝忍不住骂了一声。话虽这么说,但本已郁闷的心情,让那女人一说,又加了个“更”字。

    “笃笃”,敲门声响过,秘书吴海亮快步走进屋子。

    来在近前,吴海亮直接递过了几份文件:“书记,您看。”

    急忙接过文件,乔金宝快速翻阅起来。翻着翻着,他的脸色由阴转晴,还带上了喜色。心中暗道:妈的,受的委屈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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