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挑了下嘴角,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你想说我是废物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张参军你断了一只手还能拿长槊,勇气固然可嘉,不过待会打起来你这有极大的可能没命。

    昨天你不还想着明哲保身吗?今天怎么就这么勇了?“

    带上头盔的张偃武除了眼睛外整张脸都被罩在铁甲中,他在铁甲后面哼了一声,那声音闷得就像是他人被罩在铜钟后面说话一样。张偃武说道:

    “反正要死,拿了家伙还能挣扎一下,不拿死都死得窝囊。”

    整个大营现在都在运动之中,到处都是熙熙攘攘向营外开拔的军队。昨天将士们苦战一天,连夜转移到新寨之后普通军士都累的倒头便睡,他们并不知道今天要决战的事情,直到今早被人叫醒,将士们才知道要是要与妖贼野战决胜。现在大军开出营外排兵布阵,将士们脸上都被突入起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

    兰子义骑在马上低头观察周围的将士们,将士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都很紧张,好几个人走在路上把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兰子义抬起头来收回目光,对旁边伴行的张偃武说道:

    “将士们都很紧张。“

    兰子义看不到张偃武的脸,但兰子义可以看到张偃武低下头去观察周围将士,待他抬起头时铁面之中传出声音道:

    “昨夜大营之中就有今天与妖贼决战的流言,只不过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其实今天我还一直担心将士们突然得知要主动出击后会不会有什么骚乱,但显然是我多虑了。“

    兰子义闻言低头看了看周围将士,虽然将士们精神紧张,气氛压抑,但所有人都只管低头默默走路,不用督战队在后监督大家都会自觉地奔赴战场,要知道现在官军可是处于巨大的劣势之下。

    兰子义收回视线默默的点了点头,将士们集体慨然赴死,今天这一仗就算打不赢也将变成众人残阳一般蛰眼的落幕而不会成为一场可耻的失败。

    兰子义睁开眼说道:

    “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人记得今天这一仗。”

    鉄盔中的张偃武闻言扭头看了兰子义一眼,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的眼神当中可以看出张偃武露出了一个颇为灿烂的微笑,他说道:

    “卫侯还真是多愁善感啊。”

    兰子义与张偃武就这么说这话慢慢的走出了大营,官军将士们按照往日里训练的那样有条不紊地出营,排好阵列,人数众多的步兵每三千人列做一阵,按照太尉昨晚的布置向南向北雁翼散开。而兰子义与御林军具装骑兵们则在主力步兵左翼不远处暂侯待命。

    在大军前面不远处是戚荣勋和他率领的混编方阵。戚荣勋和他手下的兄弟是今天作战的关键,他们不像后面的主力部队排列成长方形,戚荣勋和他的手下排列成的其实是一个圆阵,在圆阵最外侧站的笔直的将士们手持长槊昂首挺胸目视前方,林立的槊尖指向天空,密密麻麻形,兰子义脑海中设想着待会接地之后长槊放平的样子,毫无疑问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圆阵就会变成一个硕大的刺猬。

    在长槊后排则站满了鸟枪手,其实仔细查看就会发现长槊哪怕是在长槊手阵列当中也混编着许多鸟枪手,隔上一段距离还有弗朗机在布置。至于鸟枪手身后有什么,因为太远兰子义就看不清楚了,但即使看不清楚后面还有什么兰子义也很清楚眼前戚荣勋这个圆阵是快啃不下来的骨头。此阵可守可攻,无论近战远攻都不再话下,兰子义想了半天是没想出来换做自己进攻能有什么好方法攻破此阵。

    于是兰子义不禁感慨道:

    “戚荣勋这个圆阵到底该怎么攻啊?”

    一旁铁甲里面裹着的张偃武也点头附和道:

    “没错,只能守不能攻,这阵也就如此了。”

    兰子义听着这话扭头去看张偃武,两人说的明显不是一回事。但张偃武的话为兰子义拓展了一条新的思路。张偃武是站在圆阵主将也就是戚荣勋的角度,甚至可以说是张望的角度来看问题的,圆阵固然是好,但只能原地驻守,不能运动,一旦动起来整个阵线都将崩溃,那个时候也就没有什么阵型了。不过张偃武最后一句“不过如此”实在是嚣张的不给戚荣勋留面子。

    兰子义并没有挑明他与张偃武思路不一的事情,他只是岔开话题说道:

    “昨晚太尉说让戚候摆方阵,结果今天摆了一个圆阵,这是太尉的意思?”

    铁甲当中张偃武说道:

    “不是我爷爷的意思,但我爷爷也只是说让戚候摆阵,至于他想摆什么那是他的事情。”

    兰子义看着裹在铁甲中间一动不动的张偃武,问道:

    “张参军把脸裹在铁甲里面不闷吗?你说话我听着都闷。”

    张偃武闻言叹气道:

    “一块铁堵在嘴前面哪有不闷的,不仅闷我还累呢!这么重的铁甲穿在身上浑身上下到处都疼,光顶着这头盔就让我脖子疼的要死。“

    兰子义笑道:

    “既然如此张参军为何不把头盔摘了歇会?”

    张偃武没好气的说道:

    “我就一只手,脱了脱了头盔放到哪去?”

    兰子义闻言笑的声音更大了。可笑完之后兰子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低头去看自己胯下的战马,虽然这些战马都是万中无一的良种大马,但人马都披甲的情况下,这些战马哪怕站着也累得够呛,一旦兰子义把注意力放在战马身上立刻就能感觉到战马焦躁不安的呼吸声。

    兰子义见状大惊,他立刻高声下令道:

    “下马!立刻下马!”

    说着自己就滚鞍立到马下。

    张偃武闻言回头看着兰子义,骂道:

    “你又抽什么风?身上披挂这么重的东西坐在马上都觉得累,下马站着还能受的了?”

    兰子义闻言回骂道:

    “你受不了马就受得了?你不低头看看现在你的战马还没开始打就已经累成什么样了?人累了还能撑,马累了待会跑不起来怎么灭贼?”

    张偃武闻言也低下头去看自己战马,发现战马喘气后他也吃了一惊,赶忙也下马了。其他军士们见到领军的两人下马于是乎也纷纷下马。

    张偃武虽然下马,但他还不是完全同意兰子义的命令,他问道:

    “我们现在在马下,待会妖贼攻来要我们进攻怎么办?”

    兰子义答道:

    “妖贼没有骑兵,不可能发动突然袭击,就算妖贼将手下那几匹马凑起来突袭我们也还有我二哥三哥领着的西缉虎营阻拦。说白了我们这些铁浮屠不是用来快速突袭的,我们是用来撕破妖贼阵线的,而要想撕破妖贼阵线怎么也要等待妖贼阵型松散有机可乘的时候再发起进攻。这么长的时间没打起来就把马累坏了。下来站着吧,对面全是步兵,出现战机也不会被我们上马这点功夫耽误。”

    兰子义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下令桃逐虎前出到最前面观察妖贼,右翼与张望本阵相望的军士则要时刻注意张望那边发来的信号。

    兰子义说的清楚,张偃武也听得明白。不过下马之后站着实在太累了,张偃武一边伸手卸甲一边发牢骚道:

    “兰子义,我自从遇见你就没有一件好事,昨天把肩膀摔脱臼了,今天又要跟着你一起玩命,现在还要站在这里受累。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偏偏要受这个罪。”

    张偃武话还没说完兰子义便一步跨前按住张偃武卸甲的手,说道:

    “张参军,不能脱,卸了甲可就真泄气了。”

    然后兰子义对着周围将士高声宣令道:

    “不许卸甲,不许随地闲坐。全都给我站直了立在马旁,一有机会立刻上马参战!违令者军法处置!”

    能被选做御林军的除了身体强健,武艺高强外还有一点就是家里身世好,没点背景在宫里当差这种好事那会轮到他们。平时这群军大爷走在京城街上都是横的,若说有空降过来的将领统领这些骄兵悍将,他们还真不一定听令。但御林军都归鱼公公台城卫下管辖,兰子义与鱼公公的关系是个人都知道,鱼公公本人又不是善茬,兰子义的命令这些御林军不得不听。所以虽然这些军士们身上的铁甲能把人压死,但众人还是得在兰子义的命令下立在马旁,一手树长槊,一手牵缰绳,站的笔直一动不敢动。

    张偃武看着周围屏气凝神不敢有一点怨言的御林军,小声嘀咕道:

    “卫侯好大官威啊!”

    然后张偃武伸出探了探,又抬头望天,说道:

    “今天还真没有雨啊。”

    不过兰子义并没有关心天气,他看着远处升起的滚滚浓烟问道:

    “那边是昨天大营的位置啊!”

    张偃武闻言顺着兰子义指向看过去,说道:

    “不错,昨天我爷爷带着人走了,大营并没有动弹。”

    兰子义听到这话想起了自己在当阳是被雷有德金蝉脱壳捉弄的事情,没想到这次雷有德却同样中了张太尉的计策。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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