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有疑点,但崔浩所说与章鸣岳自己所说军户出身暗中契合,倒也印证了这是实话。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能流传出来就绝非空穴来风,崔先生或许只是看到表面也说不定呢。”

    崔浩听着这话明显顿了一顿,接着将目光投向兰子义,看到兰子义满面春风后崔浩说道:

    “哪怕他真与镇军交往密切我又为何要怕他?大正有大正的王法,他章鸣岳难道还想调集镇军灭我口?想造反吗?“

    兰子义说道:

    “崔先生今天好不容易来此,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未免太伤兴致。“

    崔浩微笑道:

    “那是当然。其实小生今天来此主要是为了告诉卫侯,诗社已经决定要让卫侯入社了。“

    兰子义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振奋,忙问:

    “上次我去诗社,崔先生说入社需要全员同意……“

    崔浩说道:

    “不错,诗社全员已经同意卫侯加入。刚才我也说过,卫侯面折军机处几位中堂时已经证明自己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一员,现在就看卫侯有没有兴趣加入诗社了。“

    兰子义探出身子,张开嘴,几乎脱口而出“想要“两字,但想了想又坐回椅子上,说道:

    “诗社全是当今才俊,都有功名在身,我兰子义不过一个秀才,还是觉得自己力有不及啊。“

    崔浩在坐上笑的前仰后合,兰子义看他笑得这么开心,略有不快,问道:

    “崔先生是在笑什么?“

    崔浩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说道:

    “我笑卫侯一点自信都没有,明明才华横溢,却偏偏自己不知道。”

    接着崔浩说道:

    “其实卫侯要想加入诗社还需一样东西。“

    兰子义赶紧问道:

    “还要什么?“

    崔浩说道:

    “诗。“

    兰子义楞了一下,说道:

    “诗?“

    然后与崔浩相视半响,继而同时笑了起来,

    兰子义说道:

    “当然当然,诗社诗社,不写诗怎么加入诗社呢?“

    接着兰子义起身向门口走去,看着门外小桥流水,青苔点点的景象,兰子义吟道:

    “悼影青丝雾笼仙,星眸罗袜水映莲

    广寒冷曜犀挂角,桂宫婵妃对灯眠“

    崔浩在兰子义身后拍手笑道:

    “好诗好诗,不过几步之内,卫侯编写出这么一首古诗,对仗工整,韵脚圆润。卫侯果然才思敏捷,小生佩服啊佩服。“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崔先生过奖了,子义只是窥见灯火,远未登堂入室,火候还差得很呢。“

    崔浩说道:

    “卫侯不必自谦,此等才华当进一甲,是平城学政有眼无珠,才埋没了卫侯才华。“

    兰子义叹道:

    “有才能怎样?用之如虎,弃之如鼠。空有一身抱负却郁郁不得志者,古往今来太多太多,子义算不上什么。”

    崔浩听着两眼眯了起来,问道:

    “听卫侯这话,似乎在王府里面过得并不舒心。”

    兰子义说道:

    “没有什么不舒心的,只是人各有志,我借机发些感慨罢了。”

    崔浩笑着没再说话,

    接着兰子义说道:

    “已经到午饭的时候了,崔先生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吃口饭吧。”

    崔浩笑着应承下来。

    于是兰子义吩咐下去,命仆人送上酒菜,兰子义与崔浩把酒言欢,纵论风月,好不畅快。

    等到午饭吃罢,兰子义将崔浩送走,仇孝直立马过来求见。

    兰子义让仆人们收拾满桌杯盘,自己引着仇孝直进入书房,

    刚坐下兰子义便问道:

    “仇先生安顿好了吗?”

    仇孝直简略地说道:

    “只是搬些被褥而已,没有多麻烦。”

    然后话锋一转问道:

    “敢问卫侯刚才那人是谁?”

    兰子义笑道:

    “那是江南诗社的崔浩,先生为何发问?”

    仇孝直听着眉头慢慢皱起来,说道:

    “卫侯,参加江南诗社的都是京城官宦和江东望族子弟,因为家庭出身极高,这些人都自视甚高,好议论国事,针砭时政。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组建的这个诗社与章鸣岳过往甚密。”

    兰子义听后大笑,

    仇孝直问道:

    “卫侯为何发笑?“

    兰子义说道:

    “这些人都是官宦子弟,而章鸣岳是当朝首辅,要说没有交往,那才有问题呢。“

    仇孝直又说道:

    “卫侯身处王府,崔浩又与文官有来往,现在御史台弹劾卫侯武勋干政,他这个时候来,怎么看都不对劲。“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提起御史台弹劾自己的事情,心里又沉了下去,好心情这么快就消散了。

    然后兰子义说道:

    “既然御史台弹劾我,他又有文官背景,过来拜访我对他不利,仇先生又何必担心?“

    仇孝直说道:

    “我见此人前来拜访,与卫侯相谈甚欢,此人不可信,卫侯到底与他说了什么才是我担心的东西。“

    兰子义笑道:

    “仇先生多虑了。文臣那么多又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的后生又都如狼似虎,哪里会个个都听章鸣岳的?“

    仇孝直还想说些什么,兰子义笑着阻止他,说道:

    “我知道先生担心什么,他只是邀请我加入诗社而已。当时向我推荐诗社的就是章鸣岳,我一直都没有放松对这些贵胄子弟的怀疑,但他们有可能打探我消息的同时,我也能从他们身上刺探情报。今天我就刚从崔浩最终套出来章鸣岳出身军户,憎恨军镇的消息。仇先生不必多虑了。“

    这时桃逐鹿从门外进来,兰子义拉着仇孝直说道:

    “来,自家人回来了。我来为先生介绍介绍。“

    仇孝直叹了口气,随兰子义出去见了桃逐鹿。

    兰子义又让仆人请来仇文若,桃逐虎、桃逐兔陆续也都会来,几人相互见过后就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等到晚上,鹿苑摆了一桌好酒,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仇家父子好好喝了一场。

    席间桃逐鹿交给兰子义落雁关兰千阵的回信,还说道有线人上报,零陵郡有人自称天神次子,聚众作乱。不过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大家只是提了提也就没再注意。

    当然,饭桌上提到最多的还是德王对兰子义的态度和御史台的弹劾,桃家兄弟听说这些后非常关心,仇孝直更是跃跃欲试,想要出谋献策,只是兰子义根本不想提这个问题。早晨在司礼监里隆公公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早就令兰子义不爽,好不容易与崔浩聊了聊,心里舒坦了一些,现在又要提这些事情,真是心烦。

    最终兰子义不耐烦的终止了晚饭,一个人回到书房里。桃家兄弟虽然心有不甘,但鉴于兰子义自从入京以来性情古怪,也就不再追问。对兰子义此举反应最强烈的是仇孝直,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看得出他失望到了极点。

    兰子义回到书房,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情。大家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他好,这说明鹿苑里的都是自己人,都在认真关心自己。

    但即使这么想兰子义还是觉得心里像是支起一根长棍,杵在心中怎么也放不下,拿又拿不出来,要多难受有难受。

    再想起早晨司礼监发生的事情,兰子义更是感觉不妥。虽然隆公公说他把弹劾都拦了下来,但他能拦多久?今早自己发怒后他还会不会再替自己拦下去?想到这些兰子义更觉得自己前途未卜。

    兰子义叹了口气,坐在桌前点上灯,摊开父亲的来信。

    但没想到的是这封信确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兰子义心中怒火。

    兰千阵这封来信是责备兰子义的,信中说道兰子义太过意气用事,置将军府上下百口不顾,罗应民为地方长官,兰子义武勋出身,随意弹劾犯了大忌。

    兰千阵还在信中提到兰子义在京城中太过任性,竟然私闯宫门,还敢顶撞鱼公公。桃家兄弟乃是体己亲卫,兰子义不仅不加体恤,竟然还任意责骂,视作奴仆。兰家一向与将士们亲如兄弟,兰子义此举令人心寒。

    这封信兰子义只读了一半就扔开了。

    太不可理喻了!

    一个离京城两千里的人凭什么这么说自己?他在落雁关里顺风顺水,颐气指使,发号施令,无人不从,而兰子义在京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这还要被人栽赃陷害,王爷还要时不时拿自己撒气。兰子义过得多辛苦他兰千阵知道吗?

    还要说对桃家兄弟有失公允,难道兰子义对他们还不好吗?非得要把他们当自己的亲爷爷供起来才行?再说隔着这么远落雁关那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可定时桃家兄弟打小报告!

    兰子义蜷缩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想。

    虽然他一次次告诉自己该睡觉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做,桃家兄弟与自己是亲兄弟,但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他兰子义的苦谁能体会?!

    兰子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折腾了多久,似乎半梦半醒,又似乎似睡非睡,他想要入睡逃避这一切,但总是睡不着,胸口里面好像塞满了火药,随时随地都会被点着炸开。

    这时对面桃家兄弟睡得屋中传来一阵阵熟睡的鼾声,兰子义心想为何自己以前没有听到过这鼾声?为何现在这声音这么刺耳?这么让人心烦?

    最后兰子义实在忍受不了,跳下床冲到对屋门前,一脚将门踹开,对着翻身下床准备迎敌的桃家兄弟骂道:

    “睡、睡、睡,就知道睡!你们弄出这么大动静来别人怎么睡?!滚!都给我滚,现在就滚到其他地方去,爱在哪里睡在哪里睡,不要在我的屋里!”

    说罢兰子义把门狠狠摔上,留下一脸惊慌,不知所措的桃家兄弟,自己回到屋中,继续在床上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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