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皇后传出孕讯的消息冲淡了江家尚未淡却的哀戚,也让才办完丧仪、累得死去活来的江家精神一振——除了大房之外——如今北疆正值用兵,自古以来这眼节骨上皇室添丁都被视作吉兆,更何况还是元配的国母妊娠?

    秦国公当即拍板,以八百里加急把这个好消息传到前线,鼓舞士气!

    遗憾的是江家现在里里外外都戴着孝,怕冲撞了皇嗣,不好入宫探望。

    但江天鹤还是第一时间打发心腹去给女儿道喜,同时暗中询问皇嗣的性别。

    “如今日子浅,太医还吃不准呢!”看得出来辛皇后如今心情很不错,一扫数月前的郁郁,眉宇之间充盈着喜悦与满足,轻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抿嘴浅笑,“不拘是男是女,横竖是本宫的亲生孩儿,只要健壮聪慧就好!”

    心腹笑着道:“娘娘福泽深厚,册后才半年就有这样的喜讯传出,皇嗣定然是又健壮又聪慧,且如陛下、娘娘一样俊秀可爱的!”

    辛皇后矜持一笑:“借姑姑吉言!”

    心腹回到辛府,将事情经过同江天鹤一五一十的禀告了,江天鹤有些着急:“还断不出来?那等些日子再去问吧……若是皇子就好了!这回二伯父将冰儿有孕的消息传去前线以振奋士气。若冰儿这一胎是男嗣,正好可以趁着北疆之战,一落地就请封太子!”

    到时候只要好生养大这个孩子,看大房还折腾个什么劲!

    这会已经是年下了,因为济北侯之死,江家满门守孝,好些官吏为了讨好江家,也跟着替济北侯披麻戴孝,避席忌乐——除夕宴虽然奢华如旧,却冷冷清清的让江太后感到很没意思。

    好在皇帝皇后初为父母,兴致高昂得很,在除夕宴上都表现得颇为活跃,总算让这场赐宴没有太难看。

    新年过后,一圈亲戚走下来就是元宵。

    到这里年算过完,庄夫人记起丈夫走前的叮嘱,就写了亲笔信,喊心腹到跟前:“自从二十年前一别,我再未见过女儿,如今她跟女婿都在沙州,难得我在京里多待些日子,她若能动身,就让她回来吧!一来母女团聚,二来,女婿那边的事情,有我在也好说些。”

    担心江绮筝为了母女团聚强行赶路,又强调,“一切以我儿身体为重!不可勉强!”

    庄夫人这边盼望女儿女婿归来的光景,秋曳澜看天气不错,正带头在庭中晒太阳。

    膝下养着三个婴幼儿,是不可能定定心心享受阳光的。

    这会她手里端着一碗蛋羹,江景琨、江景琅、福儿三个排成排坐在搬到庭中的软榻上,四面设了屏风以挡风,孩子身后垫了软垫做依靠,身上裹了小被子御寒,一个个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淡黄色的鸡蛋羹,等着秋曳澜轮流喂他们一小勺。

    一勺递上去,被喂的那个马上高兴的含住,稍微迟缓些,已经会说话的江景琨跟福儿就着急的嗲声喊:“代……代!切代!”

    不会说话的江景琅则咿呀着朝她身上使劲扑——秋曳澜觉得自己像被三只雏鸟围住,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吵得头晕,忙不迭的喂了这个喂那个,边喂边笑:“不要急啊,蛋羹多的是呢,慢慢吃……慢慢吃别噎着!”

    正热闹着,一扇屏风被挪开了点,江崖霜闪身进来,忙又把风口挡上。

    “素符!”最大的江景琨,已经记人了,又有乳母时常教着,此刻看到他进来,便嗲着嗓子喊了一声,伸出小短胳膊,蹬开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求抱。

    “仔细受了凉!”江崖霜含笑说了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边,一手一个,把他跟福儿抱了起来,熟练的掂了掂,便道,“比昨儿似乎又重了点!”

    独独被撇下没得抱的江景琅也不恼,兴高采烈的盯着母亲手里的银勺,显然他觉得没有两个哥哥抢吃的的局面更美好。

    秋曳澜一边挖蛋羹给儿子,一边道:“他们现在是长得最快的时候,放眼睛跟前说是不看见,其实几天就是一个样,给他们穿衣服时最明显了。”

    “没良心的琅儿,为父来了,连个眼神都不给?莫非你亲爹我还不如你娘手里那只剩小半碗的蛋羹吗?”江崖霜抱了会侄子、外甥,怕他们受冻,重新放回小被子里裹上,又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安抚——这边秋曳澜挖好蛋羹高高举起,总算把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江崖霜趁机把儿子搂到怀里,亲了亲他肥嘟嘟的面颊:“嘿!也重了不少!”

    他满怀爱子之心,江景琅却不领情,见好吃的蛋羹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咬了一口毫无滋味的衣角,顿时小嘴一扁,就要大哭!

    “赶紧拿碗蛋羹来给我!”江崖霜无奈,只好喊苏合。

    一直到江崖霜把厨房里多炖的一碗蛋羹举到跟前,江景琅才满意的止住嚎哭,吐着泡泡咿呀着索食。

    “你当心点!”有丈夫帮忙哄儿子,秋曳澜只要照顾两个侄子,顿时轻松了点,抽空朝父子那边一看,见丈夫把儿子揽在膝上,圈在手臂里喂食,就提醒了一句。

    江崖霜只道妻子认为这样不安全,不在意道:“放心,琅儿才这么点重,不会失手的。”数十斤的兵器他都能连舞个把时辰不喘息的,何况如今才二十斤不到的儿子?

    结果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腿上一热……

    “我是说他方才死活不肯垫上尿布……”秋曳澜话说到一半,见丈夫一脸无语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还真是就等着你抱他?”

    “小没良心的!”江崖霜摇了摇头,笑骂着亲了亲儿子的额,把鸡蛋羹递给苏合,对妻子道,“我带他回屋去收拾,我也换身衣裳。”

    他从江景琨寄养过来起,没少给妻子打下手,迄今中侄子外甥儿子的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此刻虽然有些郁闷,但还是很淡定的回屋把江景琅交给渠妈妈清理,自己去浴房草草洗了洗,换上干净衣裳——出来时秋曳澜已经回到屋里了,庭中的屏风跟软榻也已经撤去,见状便问:“孩子们呢?”

    “晒得差不多了,看他们都累了,就让乳母带回屋里去。”带孩子实在是个力气活,秋曳澜算是身体好了,就陪三个孩子晒了会太阳、喂了会蛋羹,此刻竟也有腰酸背痛的迹象,正叫苏合拿锤子给自己慢慢锤着。

    江崖霜挥手让苏合下去,自己拿了美人锤给妻子锤肩,道:“今日碧城去找我了。”

    “是为了阿杏跟我哥哥的事情?”秋曳澜问。

    “不错!”江崖霜颔首道,“义兄跟庄表妹的婚事,就在四月里。他们两个反正如今都在京中,两家长辈也都在堂,还不是头一次办这样的大事,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秋曳澜沉吟道:“我娘家虽然没什么长辈可以搭手了,不过阮伯是跟随我外祖父多年的老人,对于这些人情世故,不敢说面面俱到,但也不会失了体面,叫欧家为难!”

    “不是说这个。”江崖霜解释,“欧家你也知道——只要兄长真心待阿杏,虚礼上头加一点减一点,他们是不会计较的。主要是北疆开战,荆伯那边传回消息,说西蛮似乎也有异动,若是如此,兄长不可错过立功机会,怕是要误了婚期!”

    “这样啊……”秋曳澜皱起眉,“这个还真不好说,毕竟哥哥年轻,想要服众,最简单迅捷的方法就是军功……这事儿还真难办了!”

    夫妻两个商议了一阵,对于这种不可抗力的意外也是束手无策。总不能为了按时成亲,让秋静澜撇下一切回京吧?假使他们愿意,秋静澜也不是这种人。

    “索性他们的婚期在八月呢,到时候真的要耽搁了再说吧?”最后还是只能先放着。

    江崖霜又说起帝后:“自皇后入宫起,陛下每晚都宿在贝阙殿,四姑说他们很是恩爱——就算陛下只是做给四姑看的,但相处久了到底也有真感情了。”

    秋曳澜哼道:“皇后受的委屈也够多了,也该她过几天好日子了!”

    “若能生下大皇子可以省却不少麻烦。”江崖霜沉吟道,“若是公主,以后再有皇子,终归东宫是优先考虑的。不过,这回若是公主的话,明年徽芝入宫,怕是要起念头。”

    “她起念头,也得自己有了身孕,还得是皇嗣。”秋曳澜平静道,“那时候不定皇后又怀上了呢?”

    江崖霜笑着道:“真这样就好了!”声音一低,“父亲走时跟我们说,大房如今这样子,也不要再折腾他们了。不看别的,就看祖父年纪大了,若不是紧要的事情,何必叫长辈伤心?所以后宫之中,皇后能够一举得男,诏封东宫,那是最好!”

    秋曳澜眯了眯眼:“我知道了——等孝满后入宫觐见,我不会撺掇皇后主动对付徽芝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公公这么跟十九说,仅仅是关照他不要对大房穷追猛打吗?是不是还有其他用意?”

    比如说,“之前母亲为前一位八嫂陪嫁被盗窃的事情,杖毙了江崖丹后院所有伸手的姬妾——该不会公公以为这事是我们挑唆的吧?!”

    所以借着叮嘱小儿子对大房得饶人处且饶人——原因是为了让秦国公好过点,实际上的用意却是敲打自己夫妇:“别太霸道,连兄长后院都这么蛮横的插手!”

    “这可真是冤枉!这关我们夫妇什么事啊?!”秋曳澜暗吐一口血,“这明明就是你老婆自己的意思!你们夫妻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了,你老婆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且不说当时十九不在,就我这那会跟婆婆见面没几天的儿媳妇劝得住吗?再说我不劝也理所当然,那些姬妾一个比一个欺软怕硬,瞅着前头八嫂好.性.子,安儿年幼,使劲的糟蹋他们母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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