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余绍波将邱玲进京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那女子确实蠢了些,但我仔细一琢磨,她这样孤注一掷,也未必就是个死局,若是操作的好,说不定也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把整个僵局盘活了呢。当然,若是真成了死结,我们弃了这个棋子就是,不过就是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也是,”太子皱了皱眉,邱玲既已被半山老人厌恶并赶出梅庄,就成鸡肋了,那么拖着也确实没什么意义。她这么傻大胆地一冲动,说不定还真让她冲出一条进石府的路呢。只要能进去,后面就有戏唱了。

    “千重,那个女人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吧?”京城里各路眼线太多,邱玲到了京城,万一让人盯上,又泄露出与太子府或余绍波的任何蛛丝马迹,不就又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苦情戏?再引起皇上疑心什么的,那才真正是雪上加霜。

    “殿下放心,”余绍波对此自信满满,“您担心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我们明面上、有迹可查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与这样的棋子直接接触,更勿论我自己了。”他现在不仅是太子府第一谋士,还替太子打理不少事务,怎么可能不步步小心?万一有什么意外,不但害了自己,更会立刻牵累到太子。

    说起来邱玲这颗棋子也不是他直接搭上线的,而是得益于一位叫黑面的故交,也一直都是通过黑面操纵的。黑面与他自小一起长大,俩人认识的时候不过八九岁,至今已经亲如兄弟,又欠着他一个大情分,所以才会如此帮他。

    黑面是余绍波幼时邻居阿婆收养的流浪儿,黑面姓什么没有人知道,阿婆只想养个孩子给她老人家送终,其它无所谓,只按他自己说的叫他黑面。黑面与他脾性相投,属于过命的交情,但人生选择上却是全然不同。他执着于投一明主建功立业,位极人臣;黑面则无意于仕途,只想逍遥自在、笑游江湖。

    也是巧合,黑面在江南游历时正好撞见邱玲母女被卖到楼子里,一时心软救了她们,然后又在无意间得知邱玲是半山老人的亲侄女,这才飞鸽传书于他,黑面一直知道他在帮太子做事。

    余绍波信任黑面就如同信任他自己,而且黑面有家传的易容功夫,出去游历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那个邱玲不可能见过真正的黑面。以黑面的智谋和能力,他是丝毫不用担心,所以才能有如此自信。

    只是,他不能、也不认为有必要将黑面的事告诉太子,黑面自小谨记他亲爹留下的“远离王公贵族和官家”之遗命,不愿意接触朝廷中人,他自然要尊重黑面的意愿。

    太子对余绍波也是没有任何怀疑的:“那就好,你做事我自是放心。这样,你派个稳妥人暗中盯着那邱玲,若是她进不了石府,半山老人也没有如她所愿为她赶来京城,就说明那老头不在乎她,你就立刻弃了这颗废棋,莫再有任何联系。若是真让她成功了,你再想法子送个丫鬟婆子的什么过去,你说邱玲身边有一个丫鬟是吧?”

    “是的,”余绍波答道:“据说是齐昊天送的,她自己看上,然后齐家就送给她了……”突然,一个模糊的疑问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一凛,眨了眨眼睛,思路又如碎片归不拢了。

    “一个丫鬟而已,”他继续道,是了,没什么问题啊,一个丫鬟而已,半山老人的亲侄女想要,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齐昊天也能随手送出,想都不用想的。

    奇怪了,他刚才刹那间为什么会觉得哪里不对?看来他最近真是太累、太紧张了,导致今日一会儿莫名其妙打寒颤,一会儿恍惚的,该好好休息几晚了。

    同样感觉疲倦的太子似乎也看出余绍波那瞬间的恍惚之色,站起身笑道:“你的担子重,但也不要太拼命,我们的事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趁着这段时间轻松些,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走,一块走走,正好我也要出府,去宫里看看皇祖母和母妃,顺便同灵宛好好聊聊。”灵宛对和亲之事还是有些勉强的,只是她也知道只有他这个太子兄长好,她和母妃才能好,别无选择就是。其实他也舍不得委屈唯一的同胞妹妹,这下好了,多了西娅这个筹码,他更加有把握将来能够实现对灵宛的承诺。

    余绍波自然无不答应,赶紧跟上:“殿下多劝劝公主也好,西缇王子的全力支持对我们很重要”。说实话,他还真没觉得灵宛公主嫁去藏域国有什么委屈的,就灵宛公主那娇蛮自私又无情的德性,要委屈也是西缇王子委屈呢。西缇王子除了黑点、魁梧点,也算是仪表堂堂,人也幽默风趣、彬彬有礼的,哪点配不上灵宛公主?

    藏域国的物质条件是比不得大郢,但也没有无知百姓传言的那么可怕、那么不开化,尤其王室贵族的生活还是受到大郢贵族阶层很多影响,会定期从大郢购买大批精细东西。何况公主和亲历来带着大量各种物质,首先就是用来满足公主的生活需要,连太医、医女都会带上几个,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不过,灵宛公主再怎么勉强、郁闷,和亲已成定局,婚期也定在了来年四月。皇上还是疼爱这个女儿的,担心她一下子接受不了藏域国冬天的寒冷,将出嫁日期定在了春暖花开的时候。

    皇宫,太后的慈和宫里,太后同祁贵妃正在商量灵宛陪嫁之人、物的准备等诸项事宜。因为太后的提议,皇后娘娘正好也不想插手以免吃力不讨好、费劲遭埋怨,皇上便顺水推舟将准备嫁妆的事直接交给祁贵妃了。此次灵宛公主和亲,内有亲娘祁贵妃张罗,外有同胞兄长太子主持,也算是给足太后娘娘面子,让他们娘几个心满意足、无话可说,皇后也乐得轻松自在,真正是大家都开心。

    太子的到来令太后三人很开心,拉着他看陪嫁人选,首先当然是从大臣女儿中挑选的女官、宫女,这些人的相貌、性情、家世选择时都很有讲究,将来西缇王子的侧妃、妾室基本上就是从她们中选择了。也因此,太子的意见很重要。当然,太子主要是考虑这些人选的家世、父兄权职等背景因素。

    太子翻看着手上的一叠资料,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皇祖母,父皇明年真的不选秀了吗?”今年的选秀只是小选,且皇上只选了两个封为美人,其他基本上都是为以他们四个成年皇子为首的皇室子弟赐婚、赐侧妃。

    说起来皇上已经超过三年未选秀了,直到今年弄了个小选,按理明年应该是大选才对,他都为他父皇看好几个人选了呢。没想到,前几日听礼部一个官员说皇上驳回了礼部关于安排明年大选秀的奏折。果真那样的话,他岂不是又做了无用功?平日里往父皇身边送美人也不是毫无可能,但容易引起怀疑不是?父皇虽然喜好美色,却绝对是很多疑的人。

    太后一怔,眼神复杂地深深看了太子一眼,才道:“应该是,你父皇说选秀劳命伤财,三年一选足够,不用再分什么大选小选了,那些不好的旧例没必要一定遵循。”

    祁贵妃也是不满地瞋了儿子一眼:“怎么?你府里现在已经是一正两侧、一位良娣,加上莺莺燕燕一堆,还不够么?”这个儿子同他父皇一样的色性!

    太子讪讪道:“不是旧例吗?我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不办选秀是母后的意思呢。”母妃应该也猜出了他的用意,还存心替他遮掩,皇祖母就没那么好糊弄了,刚才那眼神让他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皇祖母再疼他,父皇还是她的亲生儿子呢,孙子同儿子比,总归还是隔了一层。

    然,太受儿子爱重的儿媳妇就不那么顺眼了,没有哪位母亲会喜欢“抢走”自己儿子的女人,包括儿媳妇在内,皇后在太后看来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所以,为了转移太后的注意力,太子巧妙地加了最后那句“还以为选秀是母后的意思呢”。这样一来,即使太后猜测出他的用意,也能明白他的苦心不是?

    果然,太后眯了眯眼,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无奈,轻叹道:“你父皇同皇后青梅竹马,又一起经历了许多……事,对皇后的感情和信任别人很难替代。这么多年了,你父皇宠过的女人数着都累,可是除了皇后之外,你见过他对谁能长久?对谁不戒备一二?”就连对哀家这个母后,有时都疑心重重呢,尤其是事情涉及谢家和祁家的时候。

    谢家是她的娘家,祁家是婉瑜(祁贵妃闺名)的娘家,多抬举一些又有什么问题?尤其谢家,作为当朝太后的娘家,多给些权势地位不应该吗?结果谢家至今也只得了一个侯爵,远不如皇后的娘家英国公府。

    太后满脑子想的就是她比皇后尊贵,娘家也应该比英国公府尊贵,却没去想,潘家本就是大世家。在皇后嫁进宫之前,潘家就是袭三代的英国公爵位,且,除现在的英国公之外,前两代的公爷、以及已故的潘如冰都是战功显赫。潘家嫡长女成为皇后后,皇上只是锦上添花,赐潘家“国公爵位再沿袭十代”的荣耀罢了。

    而谢家是什么情况?原本只是个七品县令,在她成为嫔后,她父亲也水涨船高成为五品知府。然后她母凭子贵成为皇后,娘家也平步青云得了个伯爵。再然后,她成了太后,谢家的静宁伯府又成了静宁侯府。可以说,谢家无功无禄,完全就是靠她这个姑奶奶发家,进入贵族圈,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说太后郁闷,听了太后一番话的太子更加郁闷。如太后所言,皇上喜好美色,并不是个多么情深的人,虽不像景王那样喜欢收集各色美女,但后宫佳丽也不少,可他对皇后的爱重偏偏执着得让人无法理解。无论他多么宠爱哪个嫔妃,都丝毫影响不了皇后的地位,这是不下三个“宠冠六宫”的宠妃用自己不甘的泪、甚至血证明出来的事实。

    皇上对宠妃们的宠爱来的快、来的猛烈、却也容易被下一个替代,喜新厌旧,如天下所有男子的通病。只是,那个被厌弃的“旧”里永远不包括最“旧”的原配皇后娘娘。

    皇上可以因为各种原因宠爱一个嫔妃,但那种种原因都不能让她们超越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同样因为救皇上失去腹中胎儿、失去生育能力的德妃娘娘是这样,由于有太后撑腰一进宫就是祁妃的祁贵妃也是这样,那些或美艳无双、或婀娜多姿、或奇香惑人、或肌肤胜雪的各式宠妃还是这样。

    太子府的谋士、幕僚们分析、琢磨出种种原因,又默默划掉了他们自己列出的这些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于一个理由:皇上七岁就扬言要娶当时年仅四岁的皇后,或许他们前世就相爱,所以这种老天注定的感情不可替代。

    太子当时就无语了,然后怒极,喷出两个词三个字:屁话、滚!

    看着祁贵妃施以厚厚脂粉都遮盖不住的眼角的纹路、还有眼里的焦躁,再想到皇后那张娴静如水、依旧光滑的脸,太子暗叹了一口气:同样的年龄,同样的锦衣玉食,母妃如今看着至少比皇后大六七岁。

    是啊,怎么一样呢?父皇每宠一个嫔妃,母妃就连日吃不好睡不好,嫉妒得要发狂。而皇后……依然平静温和。

    听说云南王今年送来京城给父皇的年礼中有一个国色天香的异族美人,肤白如雪、眼睛是绿色的,丰腴圆润却纤腰似柳……母妃这几晚又没睡好吧?

    太子很清楚,他母妃的焦躁不仅因为嫉妒,还因为惶恐,为她自己担心,更为他担心,因为她没有绝色的容貌、没有强势的娘家,能靠的只有太后,而太后渐渐老了……

    太子握紧了拳,他也开始焦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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