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话一出口,便已约莫猜到四公主会说什么了,见果然她说的与自己想象的差不多,于是点头道:“帮助别人,亲眼看到别人因为自己的援手而得以度过难关,的确是一件让人高兴和满足的事,你既做了决定,我自然只会支持你。樂文|不过你也要注意,别累坏了自己,冻坏了自己才是,我瞧你两颊红红的,快回屋让人熬一碗姜汤给你喝,待用过晚膳,便捂着被子好生睡一觉罢,不然明儿你便病倒了,还何谈帮助饥民们?”

    四公主见顾蕴无条件的支持自己,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上前抱着顾蕴的手臂蹭了几下,说了一句:“大皇嫂,你真好!我这辈子能得你当嫂嫂,比我自己生来便是公主还更令我庆幸与开心!”才高兴的回了自己房里去。

    余下顾蕴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含笑嗔了一句:“这丫头,竟也会有嘴巴这么甜的时候!”才看向地下的冷嬷嬷,问道:“今儿饥民的人数有增加吗?米价有没有上涨?”

    冷嬷嬷笑着说了一句:“那也是娘娘待四公主真的好,四公主才会这般由衷敬重娘娘的。”

    方正色道:“大概只增加了百来个饥民,倒算不得什么,米价也没有上涨,都知道是宫里娘娘们和宗室的贵人们做好事,谁敢趁机发国难财,就是……就是今儿三皇子府与成国公府,柯阁老府,还联络了好些文官家,也开始搭了粥棚施粥了,只他们的规模没我们的大,就十口锅,而且逢人就说,三皇子妃娘娘与怀王小殿下体己出了五万两银子,他们如今孤儿寡母的本就不容易,还这般忧国忧民,实在难得,让大家都要记得他们母子的大恩与大义呢。娘娘,三皇子妃母子这般做,分明就是为了与我们打擂台,收买民心嘛,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了,得设法阻止他们才是,早知道,就该让吴阁老夫人和白阁老夫人也早早开始行动,不必等到后面宗室女眷们捐的银子用尽了时再说的。”

    顾蕴闻言,怔了一下,才勾唇道:“且由他们去罢,反正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们除非犯上作乱,否则做得再多,赔进去再多银子也是白搭,反倒可以让饥民们因此多一条生路,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阻止他们?”

    先前她与礼亲王妃等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宫眷和宗室女眷们捐的银子已能撑一段不短的时间了,便暂时打消了让吴阁老夫人和白阁老夫人牵头,让百官的家眷也捐银子的主意,想着等银子实在不凑手了,再让她们现去牵头,同时再想其他法子也不迟,再不济了,顾蕴自己还可以出银子,反正她是出了名的财主么。

    却没想到,竟给了成国公府和柯阁老府以可乘之机,由此也可见这两家始终没有死心,还打着推宇文珏上位的主意呢,这才会宁愿花大笔的银子,也要为宇文珏买一个好名声,可他们就没想过,银子有时候并不是万能的,好些东西并不是有银子就能买来的?

    不过,这于饥民们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所以,她管他们动机如何呢,只要饥民们能因此少饿死几个人,她巴不得他们的声势越浩大越好!

    顾蕴说完,又吩咐冷嬷嬷:“明儿熬粥时,记得让熬粥的婆子每锅粥里都加些姜,再撒点儿盐,一来可以让粥的味道更好些,顿顿都是白粥,再饿的人吃着怕也不会觉得美味,也就只能果腹而已,二来可以防治一下风寒和其他病症,王太医白日来给本宫请脉时,就说了这个,说是人长期不吃盐,身体会吃不消的。”

    冷嬷嬷闻言,忙应了:“奴婢都记住了,明儿就让她们加些姜和盐在粥里,好在只是调料,用不了多少,也费不了多少银子。就是方才之事,娘娘难道真不再考虑了吗?”

    顾蕴毫不犹豫道:“不考虑了,你下去歇着罢,明儿还有的忙呢。”

    冷嬷嬷无奈,只得行礼退了下去。

    顾蕴这才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无声的叹息起来,瞧这天是又要下雨甚至下雪啊,也不知道今年这天气是怎么搞的,惟今也只能盼着老天爷能早日放晴,早日暖和起来了。

    晚间宇文承川回来,顾蕴少不得把三皇子府也开始施粥的事告诉了他,末了道:“我想着这于饥民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所以觉得由他们去罢,你怎么说?”

    宇文承川冷哼道:“我早知道这事儿了,柯阁老是那等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吗?早宣扬得上下都知道了,我也想的是且由他们去罢,若只是施个粥,就能施个皇太孙来当了,那这皇太孙也未免忒廉价了,皇上心里有数着呢,你不用担心。”

    顾蕴点头笑道:“有你这句话,我越发放心了,且用膳罢,你忙了一天,必定早饿了。”扬声叫了人进来摆饭。

    第二日,四公主又是一大早便随冷嬷嬷紫兰等人一道出了宫去,顾蕴闲着无事,好在陈淑妃过来探望她,陪她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才算是替她打发了一上午的时间。

    陈淑妃却也不是无故来探望顾蕴的,她如今协理六宫,琐事冗杂,哪还能跟以前似的,想什么时候来东宫,就什么时候来?

    她今儿来,主要是想告诉顾蕴后宫众妃嫔对顾蕴让她们为饥民捐献银子的态度,“低位分的妃嫔们倒是没说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敢说,高位分的不差银子,也没说什么,就是中间的妃嫔暗地里说了不少娘娘的闲话呢,听说皇后娘娘也因此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娘娘不将她放在眼里……我倒是知道娘娘一心为民,原想着皇上这几日若来我宫里,定要为娘娘分说分说的,偏皇上连日都未踏足我宫里半步,我有心也使不上力,所以特地来提醒一下娘娘,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娘娘好歹心里有个数,免得不慎被人暗算了去。”

    这样的结果,早在顾蕴的意料之中,东宫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她便是想不知道也难,却也感激陈淑妃的好意,因笑道:“多谢淑妃娘娘关心,我心里有数的,只要父皇不说什么,她们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何况她问心无愧,便那些人当面说到她头上了,她也没有可怕的,至于暗算自己出气,就得看她们有没有那个胆识和本事了,她又不是银子,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人人都拥护?

    送走了陈淑妃,锦瑟进来了,给顾蕴行过礼后,便神神叨叨凑到了她耳边,小声说道:“娘娘,建安侯府有动静了,动静还不小呢!”

    顾蕴怔了怔,才想起自己曾吩咐过锦瑟暗里注意一下建安侯府的动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道:“那说来听听罢。”

    “嗯嗯。”锦瑟忙点了几下头,道:“顾葭出了小月子后,又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在彭姨娘乔装了设法混进建安侯府,与她见过一面后,她便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百般讨好孝顺起建安侯太夫人来,渐渐的建安侯太夫人也真被她所打动,变得对她言听计从起来。”

    听起来倒像是跟自己前世时的路子一个样,不过当时董太夫人可没对自己言听计从,即便后来中了自己下的毒,也只是口不能说身不能动,却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对自己的恨意,且这个过程,可比如今顾葭让董太夫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过程长多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顾蕴思忖着,人也再不复方才的懒洋洋,问道:“建安侯太夫人真对顾葭言听计从?那建安侯太夫人人是清醒的吗,日日都在人前露脸吗,看起来像不像是受了什么胁迫?”

    锦瑟道:“是真的言听计从,也不像是受了什么胁迫,不过每日她都要吃一种药,乃是她先前有一次犯头疼的老毛病时,吃了顾葭给的药后,很快便好了,自那以后,她就开始真正看重起顾葭来,渐渐更是万事都要顾葭伺候在侧,别的人通不能近身了,即便是建安侯太夫人的贴身嬷嬷这样伺候了几十年的。以致不到一个月,顾葭便通过建安侯太夫人之手,将府里的管家大权大半收拢到了自己手里,惟独账房和采买还在那方氏手里。”

    董太夫人的情况听起来,倒像是被顾葭的那种“药”,给控制了心神一般,所以才会对她言听计从,可自己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药啊,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见识少,晚间宇文承川回来了,倒是可以问问她。

    “咝……”顾蕴因又问锦瑟道:“那建安侯呢,就由着顾葭这样借建安侯太夫人的手,控制住大半个建安侯府,威胁他爱妾和一双儿子的地位乃至性命吗,他不是为了那方氏,连侯爷都愿意不做的?”

    锦瑟道:“顾葭虽控制住了建安侯太夫人,却一直没对方氏母子怎么样过,建安侯又多少对她有几分愧疚,且建安侯太夫人的话,在建安侯面前还是很有分量的,所以建安侯对顾葭的好多行为,只要不直接威胁方氏母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变相纵容,惹出了祸事来。昨夜建安侯太夫人忽然叫建安侯带了方氏和他们的小儿子,连同养在建安侯太夫人屋里的大儿子,与顾葭一道,大家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却没想到,饭才吃到一半,除了顾葭,所有人都倒了下去……”

    以方雪柔的精明和警惕心,顾葭都让董太夫人对她言听计从那么长时间了,怎么会不连董太夫人一并防着,是以昨夜进了董太夫人屋里后,便十分谦逊的站到了董太夫人身后,说要服侍她用膳。

    小儿子董松还在吃奶,来前她特意让奶娘喂饱了他的,这会儿正睡着,倒是不必担心他,大儿子董柏的奶娘是她的心腹,喂董柏吃任何东西前,都要自己先吃了,确定没问题后,才会给董柏吃,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方雪柔想着,只要自己母子三人都能不沾桌上的任何东西,便尽量不沾,顾葭自然奈何不了他们,只可恨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抓顾葭的把柄,却什么都没能抓到,否则她岂容她再嚣张,这样时时都得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也实在过够了,——浑然忘了,当初顾葭有孕时,她便是用的相同的招数对待顾葭。

    却没想到,自己明明连董太夫人屋里的水都没喝一口,宴席进行到一半时,依然倒了下去,方雪柔这才意识到,顾葭根本就不是在饭菜上做的手脚,而是在其他地方,她也压根儿没想到,顾葭会那么胆大包天,连董太夫人和董无忌母子也一并给药倒了……只可惜她明白得太迟,已然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葭笑靥如花的拍手叫了人进来,把她的一双儿子给抱走,然后气急攻心的晕了过去。

    顾蕴听到这里,忙问道:“那后来呢,后来顾葭把建安侯母子和方氏母子都怎么样了?”

    啧,顾葭可比前世的她大胆无畏多了,当然,也不计后果多了,也不想想,待董太夫人和董无忌醒来后,她要怎么收场,难道她是打算直接把他们都结果了,一了百了吗?那不但她,连同彭氏也一并活不成了,她真的愿意这样与一群最憎恶的人同归于尽吗?

    锦瑟答道:“后来她就把建安侯和方氏捆了起来,让自己的人趁夜抬去了自己院里的后罩房,待建安侯太夫人醒来后,却对建安侯太夫人说,建安侯出远门去了,建安侯太夫人本就脑子浑浑噩噩的,倒是想起了一些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可还没想完全,便开始不停的打起哈欠来,十分的难受,要顾葭给她药吃,顾葭等她难受了好一阵后,才给了她药,她吃了药便又睡着了,待再醒来时,顾葭又给她说建安侯出远门了……几次过后,她便对建安侯出远门去了深信不疑了,还听从顾葭的,把府里的下人都召齐,说‘侯爷不在期间,府里凡事都听夫人的安排,有客人来防,直接说侯爷出了远门,她又在病中,不方便见客,将客人请走’云云。”

    一席话,说得顾蕴越发好奇了,顾葭那个药到底是什么药,竟这般有效,只要控制住了董太夫人,就相当于“挟天子以令诸侯”,建安侯府可不成她的天下了?

    她又问道:“那建安侯与方氏这会儿怎么样了,顾葭总不会费这么大的周折,只是想把二人关起来罢,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怎么也该狠狠折磨二人一番,以出一口压在心上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恶气才对,还有方氏那两个儿子,她的孩子连来这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她怎么能容忍方氏的儿子仍活得好好儿的?”

    锦瑟摇头笑道:“那两个孩子好像今儿一早就被送出建安侯府去了,其他的奴婢就暂时不知道了,奴婢安排在建安侯府的人暂时就传了这么多消息回来,想必很快就会有后续消息,一有了消息,奴婢立时来回娘娘。”

    顾蕴点点头:“也不必刻意催她们,什么时候传消息进来都是一样,横竖只是别人家的事,我只是看戏的,早看一会儿,晚看一会儿,并无什么分别。”

    锦瑟应了,又陪着顾蕴说了一会儿话,才忙自己的去了。

    很快到了午膳时分,顾蕴正要让人摆饭,不想已好些日子不回来用午膳的宇文承川却回来了,她不由又惊又喜,忙叫人加菜,待菜上来后,自己一边吃着,一边也不忘给宇文承川布菜,待彼此都用完膳,漱了口喝茶时,才把自己的疑问说了:“……有没有什么药物,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依赖,甚至言听计从的?”

    宇文承川脸上吃饱喝足后的惬意立时不见了,整个人也坐直了,沉声问道:“蕴蕴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了,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

    蕴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忙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事情与我们不相干了……”索性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我实在是好奇,这才会想问问你,看你知不知道的。”

    宇文承川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既不与我们相干,只是一群疯狗在互咬而已,理他们呢!”

    “人家这不是好奇吗?”顾蕴忙抱了他的手臂,“你到底知不知道吗,你要是知道,就告诉人家,满足一下人家的好奇心好不好嘛?”

    宇文承川最喜欢她这副爱娇的样子了,顺势指了指自己的脸,待她很大方的连亲了几下后,才道:“被下药的人是不是食欲不振,面容消受,精神不济?如果是的话,我倒是知道一种,罂子粟。”

    罂子粟?那是什么东西?

    顾蕴闻所未闻,片刻方道:“我也不知道建安侯太夫人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些症状,可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顾葭与彭氏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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