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干燥,没多久酒坊便陷入了一片火海,还时不时地发出一声爆响。

    吴巨和酒坊的伙计们见作坊被烧,心都快滴出血来。这可是大伙一块砖一根木头辛苦搭建起来的啊!

    若不是钱进有严令,他们这会早都冲下山去拼命了。万幸的是,酒坊囤积的勾兑酒精已经售罄,银子也运到了四合院妥善保管,如今只剩下后山山洞里面还藏了两千多斤酒精。山洞平时都是封闭的,只留了通往山顶的气眼,一时半会应该无碍。

    田力此时庆幸不已。铁坊与酒坊挨的近,自然不能幸免于火。上山的时候,他舍不得那批新打造的刀具,便用布袋裹了全部带上山来了。

    此时,钱进哪里还顾得上作坊。他们暂避的这个山上没什么树木遮掩。山下火光冲天,他们这好几百号人只来得及避在半山腰上,若是陈雄和鞑子兵有心查探,只怕是难以遁形。因此,火光腾起的那一刻,钱进便让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心里则默默地跟陈国的各路神仙祈祷了一遍,连窦玛力的主神也没忘记。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那陈雄见钱进的作坊被烧,稍稍发泄了一下心中的怒火。正当他准备转身回撤时,目光不经意朝山上瞥了一眼,正好瞅见山上影影绰绰的人影。

    “在那里!”陈雄当即手指着山上发出一声大喊。

    钱进心里叫了声“苦也”,当即从地上爬起来喊道:“我等已被敌军发现,速往山上后撤,摆防御阵型。”

    县令刘福才急忙阻止道:“钱侍讲,你不堵住上山的路,却还要后撤,这是什么道理!”

    “你若是想被蒙古骑兵的弓矢射成筛子,那你就去堵吧。”钱进一把推开刘福才,引着赵无极和一众人等缓缓朝山上退去。

    有反应快的鞑子已经翻身上马朝山这边奔袭而来,手上弯弓搭箭。箭矢呼啸着朝山上抛射而来,正好落在众人先前的躲避处。刘福才吓得一缩脖子,手脚并用朝山上爬去。

    这座山头并不高,没有什么树木,却到处都是石头,山下有一条小路直通山顶。

    刘福才想凭借上山的那条小路堵住鞑子兵的来势,那是痴人说梦。等鞑子骑兵缓过神来,从四面都可以上山,到时候钱进等人被上下围攻,可以说再难幸免。钱进只希望到了山顶后,能够借得地势稍稍阻碍鞑靼兵冲势,同时让自己这一方避在弓箭射程之外,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其他的则只能听天由命了。

    到了山顶之后,他急忙吩咐酒坊的伙计将带上山的酒壶、酒坛归拢,一共只有八十多个,里面装的都是“酒头”,有八九十度。仓促之下,酒坊的伙计并未寻到多少酒坛子装酒。他叹了口气,心说只能将就着用了。

    伙计们得了钱进的示下,将这些酒坛子分成四堆,东南西北角各放二十个。紧接着,他们又脱下身上的中衣,全部都扯烂成布条,布条一头塞在酒坛子里面,一头露在外面。这便是“酒精*”了。

    鞑子兵已经下马开始朝山上推进。似乎是思维定势,他们选择了那条小路上山,挥舞着手上的弯刀张牙舞爪的朝山上扑来,队列中有不少弓箭手朝山上发箭,以作策应。

    越是危急的时候,就越需要冷静的指挥。

    这里除了葛云的三百兵士是正军,有过打仗的经验,其他的只能算军余(预备役);酒坊的伙计没有拿过刀枪,连军余都算不上。好在他们都听钱进的,因此这指挥的重任当仁不让的落在了钱进的头上。

    略微一番整顿,钱进将所有的人马组成了三道防御圈,每道防御圈都是由酒坊的伙计以门板围成。葛云领着三百锦衣卫穿擦在伙计们中间,是阻敌的主力。

    三道防御圈的最中心自然是赵无极了。今日若是皇帝死了,只怕山上所有的人都要陪葬。

    眼看鞑子兵已经冲到两丈多外,钱进一声令下,便有酒坊的伙计点燃酒精*上的布条,猛地朝鞑子兵身上扔去。一名鞑子兵见一酒坛子呼啸着朝自己飞来,下意识的便用手中弯刀劈砍,只听“当”的一声,酒坛子应声而碎。那里面一斤多高浓度的酒头飞洒在他身上,同时被后面的布条引燃。可怜的鞑子兵顿时成了一个火人,浑身冒着淡蓝色的火焰,并发出凄厉的嘶喊,看着着实瘆人。

    可惜的是,这些陶制的酒壶太厚,有些酒壶砸在鞑子兵身上并没有爆开,眼下依然有五十多号鞑子兵冲到了最外围的防御圈。

    钱进当机立断,提起一个酒坛子拿掉坛盖,瞅准一名鞑子兵便泼出去,紧接着又拿起地上的火把在他身上一扬。鞑子兵穿的是羊皮裘衣,沾着酒精就着,再加上他一路呼号狂奔,没多久便成了个火人。

    其他的伙计依葫芦画瓢,将酒精泼洒在鞑子兵身上,身旁的伙计则拿火把点火。他们平时都在一块干活,配合起来也很默契。不多时,又有十多名鞑子兵身上的酒精被点着。

    一时间,山头上响起鞑子兵阵阵凄厉的叫喊声。

    山下,一名扎辫子的壮汉正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冷眼瞧着山上的一切。按他的估计,山上这些人还不够手下这些儿郎一个冲锋的。眼下已经靠近京城,他也不想夜长梦多。

    旁边,陈雄也已经骑回马上,此时正举着个望远镜观察战况。待他借着火光瞧清楚山上的情形时,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对着扎辫子的壮汉说道:“王爷,这次您抓到大鱼了啊。”

    “哦?愿闻其详!”那名扎辫子的壮汉奇道。

    “山上有不少锦衣卫,中间那名年轻男子穿的是龙袍,若是没猜错的话,他们护卫的应该便是当朝皇帝赵无极了!”陈雄收了望远镜,兴奋地说道。

    “是皇帝又如何?抓回去只能吃饭干不了活,还不如抓个农夫实在。”旁边一名鞑子将领不屑地说道。

    “伊力扎,这你就大错特错了,若是王爷这次能把陈国的皇帝抓回去,那你们还需要打什么荒?只需陈国皇帝一道诏书,好酒好肉便会送到你们的营帐。”陈雄笑着解释道。

    那名被称作王爷的大汉略作思索,便唤过伊力扎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翻身下马,领着两队人马朝山上奔袭而去。

    此时,最先攻上山顶的那批鞑子兵在“*”和门板的挤压下,已经败下阵来,死伤了四五十号人;而钱进这方的工匠损伤了七八人,多是被鞑子兵从下方砍伤了脚,要不就是被流矢所伤。

    仁武皇帝此时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他偷跑出宫这么多次,想不到今日居然面对面与鞑子兵打了一仗,还小胜了一局。

    钱进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工匠们都是他的宝贝,死伤一个他都承受不起,日后也不好面对他们的亲属。可皇帝如今在山上,他已经无暇顾及,只希望鞑子兵知难而退。可当他望向山下时,脸色不由凝住了。

    两队鞑子兵在山脚下四散开来,人数约有两千人,呈散兵队形朝山上杀来。

    对方一下子分了这么多人攻山,想必皇帝的身份已经败露。钱进突然对自己无比的憎恨: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把陈雄那厮给打死?不然哪有今日这么多事?

    他走到刘福才跟前,正色说道:“刘县令,陛下乃万金之躯。等下若是守不住了,你带着衙役们护着陛下逃出去。我会带着锦衣卫拼死拖住鞑子的骑兵。”

    刘福才正欲说些什么,钱进已经转身离去。他将所有的锦衣卫唤到跟前,正色说道:“千户所的弟兄们,自从你们到了我这里所当差,还没有陪你们喝过一顿好酒,吃过一顿好肉。可今日鞑子兵来犯,把本应留给你们的好酒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便让他们瞧瞧咱锦衣卫的厉害,让他们有去无回!”

    “杀!杀!杀!”这些锦衣卫本就是五军营出身,都是些见过血杀过敌的。这次被欺负到家门口,他们本就憋着一口气。

    钱进又转头对吴巨和田力等工匠说道:“你们都是平民百姓,敌兵来犯,本不应让你们冲锋陷阵,可对方烧了咱们的酒坊,等于是谋害我等家产,这是世仇!我等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吴巨此时已经脱了外袍,红着眼睛说道:“有老爷陪着,我们什么时候怕过!干死这帮畜生!”

    钱进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山下,鞑子是分两波攻山,山下小路这里人数最多,大约有一千五百来人。右侧也有一路,是为佯攻,同时也是分散己方兵力。他唤过葛云,吩咐道:“葛百户,你领着一百锦衣卫挡住右侧,我这里再分五十工匠给你,你可有把握挡住?”

    “千户有令,在下定当不负重托!”葛云躬身一鞠,便领着兵士严阵以待。

    钱进走到赵无极跟前,笑道:“陛下,今日您是被微臣给连累了,等下一有空挡,您就随刘县令突围出去,切莫恋战?”

    “鞑子到陈国作乱,自然是与我过不去,怎能说是你的过错?”赵无极不解。

    “长话短说,今日领鞑子兵来的便是吕尚书的外甥,名叫陈雄,微臣曾经与他争讼……臣斗胆请陛下莫要责怪吕尚书!”顿了顿,钱进又说道:“还请陛下将风雷刀交还我,今日该此刀大放异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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