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米儿随着梦步萍,一同乘坐那辆老式的面包车,一路颠簸来到了莲花公墓。

    这里左临黄龙溪古镇,西倚牧马山,与皇坟刘备墓,彭祖墓,江口汉崖墓一脉相连。

    他乡遇故人,这一老一少手握着手,说了很多话。金米儿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郊外的孤儿院,遇到李天赐的妈妈。梦步萍和金米儿说,这些年,她一直定居在这里,并且经常会去那所孤儿院,照顾那里的孩子。

    金米儿望着梦步萍,脸上显得欢喜又悲伤。在她的印象里,梦步萍是位仪态端庄的知识分子女性,可是眼前这位老妇人,慈祥平和,眉宇之间又流露出万念俱灰的神色,完全就是一位出家人。

    金米儿不禁感慨世事无常,恍如隔世。汽车缓缓驶入了公墓,映入眼帘的,是长九十九米的宽阔神道,二十四个石像犹如二十四名忠诚的卫士,威武立于两侧,迎吉送福。

    走下车,梦步萍拉着金米儿的手,走到一座公墓面前。墓前是一个骨灰盒,贴着一张照片,上面映着几个大字,“爱子李天赐”,照片上正是六岁的李天赐。

    金米儿心头一酸,多年的心结却终于打开了。她对着李天赐的照片深深鞠了一躬,含泪说:“神童,我来看你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找到你妈妈了!以后,你妈妈就是我妈妈,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恍惚间,金米儿感觉一阵清风拂来,她擦了擦眼泪,心里的哀伤渐渐平复些许。只是,这一路上她心里却始终还有一个疑问,终于忍不住了,便转头问:“阿姨,一直没有见到李天赐的爸爸,他还好呢?”

    梦步萍的眼皮微微下垂,全然看不出她的情绪,只见她忽拉起金米儿的手,低声说:“跟我来。”

    金米儿跟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了另一处墓碑。她抬头一看,登时心头一愕,惊得一声大叫,当即跪倒在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只见墓碑上面是一位老人的照片,并铭刻着几个大字,“先夫李圆之墓”。

    梦步萍手持一块破旧的抹布,轻轻擦拭墓碑,喃喃说:“李圆,你看谁来看咱们了,是天天的同学金米儿,你还记得她吗?”

    她的神情恍恍惚惚,哀而不伤,好似丈夫一直都在身边。

    金米儿慢慢站了起来,心里沉重无比,轻声问:“阿姨,叔叔他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梦步萍缓缓说:“他爸爸已经走了两年了。”

    金米儿心想,李天赐的爸爸应该也就六十多岁,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只听梦步萍接着说:“天天走了以后,他爸爸心情郁闷,性情大变,心里始终解不开的扣,就是天天的死因。”

    金米儿低下头,不禁愧疚难当:“都是我的错......我不懂事......如果那天,我听李天赐的话,不过马路,他就不会死了。”

    梦步萍摸了摸金米儿的头,柔声说:“傻孩子,你不要内疚,天天心地善良,所以他要救你。天天的死,与你无关。一个小小的伤口,是不会至死的。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么知道你过马路会有危险?”

    金米儿一怔,不禁暗暗惊疑,这件事情,确实是她多年来心中的一个困惑,只是那一年她还小,根本不具备一个成年人的思辨能力,成年后回想起来此事,也是觉得难以解释。

    她喃喃地说:“他......他好像能预知未来.....”

    梦步萍说:“他爸爸也是为了解开这个谜团。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伤口,就是流血不止呢?多年来,他爸爸寻遍了全世界的医疗专家,只是,始终找不到任何答案。过去,我和他爸爸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信任何牛鬼蛇神。可是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科学解释不清楚的。”

    “我们万念俱灰。直到有一天,我梦见一个和尚,他和我说,是我做了孽,本来是我要死的,天天来了,是替我挡灾的。这和尚还说,我和天天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他是有来历的。”

    说到这里,金米儿的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那个一身白袍的和尚。她的脑子一时间一团乱,虽然觉得梦步萍所说的话疯疯癫癫,过于离奇,却隐隐中不由得信以为真。

    她顿了顿,说:“阿姨,你不要多想了,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以后,我和李天赐一样,就是您的亲生孩子。”

    梦步萍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李圆一直都没有孩子,始终查不出原因。我们去普陀山求子。没想到,在寺庙后山树林里,捡到了一个婴儿,就是天天!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注定的?”

    金米儿心里一震:“原来, 李天赐不是他们亲生的!”

    梦步萍看出她的惊讶,接着说:“这孩子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可对我们来说,他比亲生的还要亲。他只跟了我们六年,那六年却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随后她问:“你有没有觉得,天天不像其他的孩子?”

    金米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对,对......我感觉和他说话的时候,像是……”她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梦步萍说:“像一位饱经事世的老者。”

    金米儿心头一颤,心里却很赞同梦步萍的说法。

    “你还记得天天在医院说的话吗?”

    金米儿顿时陷入了回忆,仔细回想着。由于时间过去太久了,她那时又太过年幼,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听梦步萍说:“他和我们说,轮回的道路,盆地,有山,有树,有竹子,不就是这里吗?天府市!”

    金米儿不禁惶惑,那个六岁的李天赐太与众不同了,令她难以忘怀。神离之间,心头不禁回荡起李天赐在病房里和她说过的话:“以后,千万不要和你哥哥争......无论遇到任何事,平和,宁静,知足,感恩,生活就一定会幸福......”

    她神游之际,只听梦步萍说:“过去我和丈夫都认为人死如灯灭,物质决定意识。可是,直到我们挚爱的亲人离去后才领悟到,人还是有来世的好,起码,好人会有好报,恶人会受到惩罚,有缘人还能再相见。我想,天天说的最后那番话,肯定有寓意,他会在这里转世降生。

    于是,我和丈夫便迁居来到了天府城,并将天天的骨灰安置在这莲花公墓。我们寻访这里所有的孤儿院,照顾那些可怜的孩子,一来积德行善,二来,希望可以找到天天的转世。”

    “直到有一天,我和丈夫在清明节给天天扫墓,忽听附近的村民说,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座皇坟山,传闻是刘备的古墓。我丈夫对历史有些兴趣,便和村民多聊了几句。村民偷偷和他说,皇坟那里经常闹鬼,每晚都会传来孩子的哭声,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金米儿问:“谁的名字?”她脑子里联想到的,是关羽张飞诸葛亮这些三国人物。

    梦步萍忽然显得惊悚起来,她颤颤地说:“那鬼哭声,喊得是我的名字!梦步萍!”

    “啊?”金米儿一声惊噫,只觉得匪夷所思,便说:“这怎么可能呢?是不是有人恶作剧?”

    梦步萍说:“我丈夫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们不是本地人,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丈夫不信邪,于是,他带上几个青壮年小伙子,前往古墓一探究竟。谁知道,他一夜都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早晨,他被那几个小伙子......用担架抬了回来。”

    金米儿疑惑地问:“叔叔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梦步萍说:“他是唯物主义者,那天他却惊吓过度,情绪失常,他说,他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并且,他说他终于知道了天天的死因!”

    金米儿越听越觉离奇,这刘备古墓和李天赐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禁后背发凉,百思不得其解:“叔叔看见了什么?”

    梦步萍叹了口气,说:“我想接着问他,可是,他由于受惊吓过度,心力交瘁,睡过去了。谁知道,接下来几天,他一直都在睡觉,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始终昏昏沉沉的,好像中了邪一样。最后......最后万万没想到......他死了。医生检查出来是脑溢血。”

    说到这里,梦步萍浑身涣散,瘫坐在地,仰望天空,神色万念俱灰。

    金米儿连忙扶起她,说:“阿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梦步萍双手合十说:“如果真是我做的孽,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要来索我的命,我把命还给他便是。可是,他为什么要害我丈夫?天天又是怎么死的?人生苦短,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人活一世,除了业,什么都留不下。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唯有皈依我佛,每日为他们父子诵经祈福,在这里陪着他们。”

    金米儿望见梦步萍那风烛残年的模样,寒心酸楚,心里却不禁有一万个疑问,毫无头绪,口中默默念道:“皇坟山......”

    回到孤儿院,金米儿将梦步萍安顿好,便和院长提出,想要留在孤儿院照顾梦步萍的要求。

    院长的反应很惊讶:“你这么年轻,又是大学生,在我们这里,会不会委屈啊?”

    此时,吴明正狼吞虎咽的吃着饭,他看见金米儿笑了笑,说:“美女,找到人了,你该怎么谢我呢?”

    只见金米儿将行李包覆通通往地上一放,说:“小子,我决定常住在这里了,给我找床铺。”

    吴明张大嘴,惊讶地说:“啊?你要常住我们这里吗?”

    “嗯,我决定留在这里照顾慈念居士,也给你们当老师。”

    “我们这里条件很艰苦的!”

    金米儿微微一笑,说:“没关系,有地方洗澡就行。”

    吴明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偷看金米儿洗澡的情景,不由得想入非非,显得如痴如醉。

    “喂,想什么呢?”金米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忽问:“我问你,你胆子大不大?”

    吴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难道她还在纠结我偷看她洗澡的事情?他顿了顿,说:“我这个人胆子特别小,人也老实,什么都不敢看。”

    金米儿耸耸肩,说:“胆子小也没办法。除了你,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这里只有你一个大小伙子。”

    吴明一头雾水,问:“你让我干什么?”

    金米儿慎重地说:“陪我去探一探皇坟墓!”

    吴明一怔,“啊?盗墓?......有钱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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