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乌密的天空里不见一丝阳光,我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踏上地上跪着的奴隶脊梁,只要进了这车轿,我再也看不到我的父汗和母妃了。

    大姐一手扶着已经掩面偷偷哭泣的母妃,一手护着两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孩子,听说前两日伊尔根觉罗汗王已经派人来接她回去了,可怜的母妃,我走之后最后一点天伦之乐也都要被剥夺。

    我看到父汗和大阿哥交头接耳,父汗谈笑风生,大阿哥却只是在一旁恭敬赔笑,这不像是大阿哥的作风,就算是面对康熙,他没有这样如履薄冰。

    父汗见我已经上了轿,也催促大阿哥上马,我掀开帘子,四下张望起来,沙尔斯说今日会来送我的,怎么没有看到他

    “王儿,你要常来信”

    母妃含泪对我招手,大姐忙在一旁劝着,一边催促我趁着天晴时快些上路,我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轿帘子坐好。

    我那天那样的回答,一定让沙尔斯伤心了。

    明知道这辈子没有可能在一起了,那就他彻底死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只是,就算没有我的提醒,他也会继续规行矩步而不会做任何奢望。而我竟然那样狠心,连最后的一点希望和幻想都不留给他。

    车马行到山脉,已经完全远离了人烟,车子里面逐渐闷热起来,也许是我心里烦躁。我恍若听到一阵清音隐约从天上传来,接着车子一顿,四周的侍卫也似乎警觉起来,我连忙推开车窗探看外面。

    我看见沙尔斯高高坐在不远处的山脉之巅,正满腹忧郁的弹奏他那柄心爱的马头琴。山脉上风高且急,他的头发和衣袍随风轻扬,却依旧气定神闲的弹奏着。琴声婉约,如泣如诉,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伤心音律,我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还是如约来送我了,只是不愿意再见到我了吗

    康泽木见我难过,替我把车窗关上,叹道:“主子不要伤心了,这也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也只能够寄望来生罢。”

    只能够寄望来生了吗我喃喃想着,车队渐行渐远,那曲荡气回肠我也渐渐听不到了。

    又走过了很久,康泽木眉间深沉,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忍了下来。此时我已经平复很多,便笑着问道:“你怎么比我还伤感”

    康泽木闻言,为我倒了一杯奶茶递过来,斟酌着说:“主子,有件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主子。”

    我抬了眼皮,拿了枕头抵在背后,坐直了接过奶茶,望着她点点头。

    “也许是我多心,那一日我去汗王帐里找主子,不想却听见王爷和大阿哥的谈话,具体没怎么听清,但分明听见什么皇后之位三年之约的,当时四下里随时都会有人经过,我不敢多留,便退了下来。”

    “皇后之位”我口中重复着,问:“你还记不记得是哪一日”

    康泽木想了想,惊道:“就是大阿哥和主子定下三年之约的那一日”

    什么

    我感觉手中的奶茶杯晃了晃,洒了不少出来,差点烫到了我的手,康泽木马上接过去,又拿帕子给我擦擦,我却摆摆手,凝神想着。

    这几日大阿哥神情异常一直在我心头萦绕,因接二连三碍着事情,这才没有机会去向他问明白,但我分明能感觉到,大阿哥和父汗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来作为求娶我的条件。

    想当初父汗不远万里的将我送到京城,就是为着大清皇后位,眼看六年过去,我丝毫没有进展不说,还公然的把大阿哥带回科尔沁来,不是破了他一番苦心打算吗

    这次回科尔沁省亲,虽说时间短暂,可算起来也有十几天,如果父汗要向我兴师问罪他不会没有机会,可他为何一直都对我和颜悦色,而且绝口不提当年之事

    原来竟然是这样,他见如今大阿哥风头正胜,而太子依旧羸弱,他想要怂恿大阿哥取太子而代之

    他依然不放弃让我做皇后的野心,眼见在康熙身边安插不进去,他就挑起大阿哥与太子的兄弟之争

    我只感觉心头一阵清明,这几天大阿哥的反常举动现在好像统统都能够解释得了了。我不由得心疼起来,大阿哥真是太傻了,为了我一个人,为何要答应父汗这样无礼的要求这会把他给带入地狱的呀

    又或者,他原本也是有野心的,不过是没有适时诱利罢了。自从他初初涉政,最大的依靠舅父明珠轰然倒台,到现在还没有复权,如今与科尔沁连成了姻亲,父汗一定会把全部的筹码都压在他的身上,夺嫡之争也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支持他,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本身就充满诱惑吗

    “主子,您不要紧吧”

    康泽木大约是被我的脸色吓坏了,面对我甚至有了些诚惶诚恐。我摇摇头,想把脑子里面的念头全都抛开,我不敢去细想,那念头直叫我害怕,却又止不住的去想。

    那是我最最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要发生了。

    车子陡然一歪,差点没有把我和康泽木都掀翻在地,康泽木生气的拉开帘子就骂外头赶车的马夫,马夫唯唯诺诺的解释说路边突然出来一个骑马人,悴不及防所以

    大阿哥骑马在前,此时也早已经折返回来问我有没有事。我的目光却落在马夫说的那个骑马人身上,这里已经是荒郊野外,过路的都是成群的车队商贾,若是独自一人出行,要不是跟同伴走失迷了路,就是偷逃出来的罪犯。可面前那人一身光鲜短袍,脸上蒙着面,两眼极为清秀,似曾相识。

    那人见我们已经为她停了下来,也跳下马朝我的车子走来,身旁的侍卫立刻抽刀子紧备着,我却从容的站出来,冷声道:“金敏,你为什么要一路跟着我们”

    大阿哥讶异的看过去,果然见到那人麻利的摘下了蒙面巾,虽是男装裹身,只一张俏脸,也足够令人心驰神往了。我听到身旁的侍卫大多都在低呼,皆是赞叹,不知道是赞叹她的美貌还是独闯大漠的勇敢。

    金敏带着笑走到我的车辕前行礼跪下,抬头对我道:“公主,请带着我一起走吧”

    说完竟然抬眼对大阿哥笑了笑,大阿哥慌忙看了我一眼,我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一本正经的坐在车上笑着俯视她问道:“你要去京城你在那里无亲无故,去那做什么”

    金敏仰头,几乎用一幅视死如归的气魄望着我,说:“金敏要跟随大将军,求公主收留”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康泽木怒目对着金敏,却碍于身份不好多言,只是蹲下扶着我,怕我因为剧笑从车上掉下去。

    随行的侍卫也都讶异的看着人群中间的金敏,这些侍卫大多都是从未出过京城的满人,好难得才跟大阿哥在西北打了一场一定会胜利的仗,他们平时见的都是拘俗内敛的汉家小姐,哪里见过这样敢把爱慕宣之于口的满族少女,偏她又生得这样美艳动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

    金敏丝毫没有因为我的怠慢而局促,相对于我,她好像更加有底气。我只好笑着望着大阿哥说:“大将军,她是为了你而跟来的,这事我管不了。”

    说着,我便要站起身回车子里面去,这个金敏,长大之后怎么会这样任性,做事情完全不思虑后果的吗

    大阿哥摇头说了声胡闹,便要吩咐人把金敏送回去,又下了马疾步过来,似乎想要对我解释什么。我脑仁生疼,难得理会这些风流韵事,康泽木也不想我再继续同她纠缠,忙掀了帘子请进去,却听见身旁一阵嘈杂,我们几乎同时转身望去。

    金敏竟然站起来后退好几步,伸手举起一把短刀横在脖子边上,决然的望着我道:“公主,我知道我让公主十分危难,但我对大将军是真心真意的,如果公主讨厌我,我甚至可以不要名分,在大将军身边做个卑妾我都无悔如果公主连这个都容不下,我只有立时结果了性命,魂魄也要跟随大将军到京城”

    康泽木一听急道:“金敏小姐,你太过分了”

    大阿哥经历过千军万马两相交战,却从未见过这样以性命作为要挟的表白,又是一个娇滴滴的绝色美人,一时之间也没有注意,只是无助的望着我。

    我心里恼怒起来,刚刚积攒的不愉快这会子全都涌上了心头,我指着金敏大声喝道:“笑话在这草原上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哪里能够轮得到别人来威胁我的这几年我不在科尔沁,旁人便拿你当做我似得捧了起来,你便越发没个分寸了横竖算起来我当年也算天之骄女,韶华弱冠,你看看你如今的年岁,想要以美貌迫人就范还能驰骋几年你口口声声的要跟着大阿哥,你却问过大阿哥愿意收下你没有说你一厢情愿还是好的,你如此自负,除了让人瞧不起之外,也只剩下让真正关心你的人寒了心” 清穿手札

    正文 94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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