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又给我打了一次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问我在云南可好。我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母亲,于是,说,“应该很快吧。你们都好吗?”母亲说,“都好。你忙你的吧,回到家就找我,你爸想见你”母亲说完就挂了电话。放下电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的父亲想见我?我的一年见不上几面的父亲,那有时间见我?莫非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我还是没有深想,在我的心里,除了阿玥,其它什么事,我都不关心。

    我不知道在迤萨城里会碰到一个直接撞进我心里的女孩子,更不知道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更何况阿玥还是没有醒来,采风一结束,我们就得离开这个地方,一走了之吗?留下来吗?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睡了整整一天,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迤萨城的天气闷热得让人想变成一条裸体的鱼,身上的每一件衣裳都是多余,阳光不是阳光,更像是烧灼的火,叶赫娜他们四个又在天井里的石桌子上开战玩起了扑克牌。杜润涧和夏听泉穿着短裤背心,赤脚,叶赫娜和宋知秋穿着v领的短衣和短裤,吸着拖鞋。他们的穿着都已经精简到了仅仅只是遮羞的地步。“战事”紧张,他们都顾不上和我说话。我自顾自的从水井里面打上几桶冷冰凉的井水从头上淋下,身体像干裂的土地得到了水,身体像是一条渴死了的鱼活过来了。我只空穿着一条短裤。身体的线条全部的空前裸露在亮得刺眼的阳光中。冲完凉,我换上了短裤,吸着拖鞋,准备上街。叶赫娜的脸上贴着纸条,她看见了我的身体,说:“哦哟,想不到黄子衿同学居然有六块肌肉,今天算是开眼了,看看,看看,就像大地上梯田的线条。”说完对着杜润涧说:“同样是男人为什么区别就这样大,你为什么就胖得像头猪呢?”

    杜润涧说:“这样说就伤自尊了哈。家庭基因,喝水都长重量,我有什么办法?你这样说,分明是要我和黄子衿同学决斗。”

    叶赫娜的嘴不是嘴,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接着对杜润涧说:“居然敢说决斗,走路都困难的人,居然敢说决斗。”

    杜润涧无奈地说:“我生来就是注定被你欺负的,你爱咋说就咋说吧。”杜润涧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叶赫娜反倒没辙了,这人啦,你越反抗,敌人就越狠,你放弃了抵抗示弱,敌人相反觉得没有了意思。

    叶赫娜再说就显得无聊了。

    宋知秋看着我说:“没想到黄子衿同学是深藏不露,居然有一幅模特的身材,搞音乐真是可惜了,明珠暗投。怎么就不是我的初恋呢?”

    夏听泉看着杜润涧说:“兄弟,我俩今天不跟黄子衿同学拚一个鱼死网破的话,那是活不下去了。”

    我把背心套在身上说:你们就拿我寻开心吧,接着玩,我要到医院看阿玥去。

    我没功夫跟你们闹。”

    宋知秋说:“快去吧,不过去也是白去,面对一个不死不活的人,我们都不知道该咋办,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叶赫娜说:“闷死了,我也要去。”

    我对叶赫娜说:“不要闹了,你已经是有夫之妇的人,好好呆着吧。”

    叶赫娜说:“我不管,我就要去。”叶赫娜耍起了公主脾气。

    杜润涧对叶赫娜说:“你要敢去,咱们今天就分手。”

    叶赫娜捏着杜润涧的肩膀说:“小子,这话可是你说出来的,不分你就是孙子。还没嫁给你,你就这样嚣张,将来嫁给你,你还不翻天。”

    我对他们说:“你们不要闹了,行不?你们的内战不要把我牵进去,我心里烦着呢。”

    叶赫娜没来由地对我说:“谁牵你了?你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东西。面对一个不知能不能醒来的人,你看你急成什么样子?”

    “嘿,我招你惹你啦?再这样说我跟人翻脸,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我对叶赫娜说。

    叶赫娜说:“我是关心你?”说完,自己出了门。

    我对杜润漳说:“还不快去追。”

    杜润涧对我说:“她爱去去,我早就忍受不了啦。”

    宋知秋和夏听泉也对杜润涧说:“快去追啊。”

    杜润涧无动于衷的坐在那里。

    我对杜润涧说:“看来你们是准备把迤萨当做你们分手的地方,不过选这地方也挺好的。”说完我自己出了门。

    走在迤萨城的阳光中,感觉这个古色古香的城才是真正的人间,能感觉到人间的烟火味。我也不晓得是从那里来的这种想法。北京是京城,千年以来都是这样,故宫、后海、那些四合院,同样有古色古香,但那些紫色的墙,那些空旷的宽大,那些灰色的庄严,那些方方正正的神秘,都让你感觉那是一个权利的地方,那是一个国事的地方,但不是一个生活的地方,更不是一个诗意的地方,所以它的符号是政治中心。但迤萨却不一样,在这个城里,你能闻到大地泥土的味道,树木花草的味道,油盐柴米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的是花的香味,是水果的香味,是泥土的香味,人们微笑的香味。不管日子的艰难与不艰难,我也不知道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的脸上都写着坦然,坚韧,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面对丰收或是饥馑。我想,这才是适宜人类生活的地方。

    寻着空气中水果的香味,我找到了水果市场。尽管才是春天,还不是水果上市的季节,但水果摊上的水果就有香蕉、柑、桔、、西瓜、葡萄、木瓜、椰子、风梨、石榴、菠萝蜜,还有荔枝、龙眼、枣、芒果、榴莲、山竹、红毛丹等。卖水果的女人悠然地笑着,说:“外地人吧,伙子,先尝一下,觉得味道好了再买,这个季节本地的水果还没上市,这些水果来得远呢,缅甸、泰国、越南、老挝,十多个国家呢。这个水果之王榴莲是越南来的,这个水果皇后山竹是缅甸来的。”

    我不知道阿玥喜欢那一种水果,就对卖水果的女人说:“我十几个国家都要,每一种你都给我称几个。”

    卖水果的女人说:“买给女朋友?伙子心好,姑娘会喜欢呢”

    我付了钱,提着水果到了医院病房。其实我买的这些水果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在想,万一阿玥醒来呢,她一定饿坏了,一定想吃很多很多的东西。

    阿索对我说:“什么时候来的?”

    我对阿索说:“刚到。”

    阿索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我,说:“不能再出事了,如果还要下乡,那么,派出所就出两个公安跟你们下去。州上和县上都已经安排了,必须保证你们在迤萨的安全。”

    我对阿索说:“根本就没有必要,让你们陪着,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阿索对我说:“什么没有必要?都差点死人了,还说没有必要。万一有点什么闪失,州上跟北京没法交待。”阿索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掩饰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反正你们必须注意安全了。才多长时间,你都到医院两次,还去了派出所一次,我都没想到。”

    我对阿索说:“什么交待不交待?不会有什么事的,是我们学校过问了吗?我跟学校打过电话,汇报过我们在这里的事情。不就一次塌方嘛,北京来的就不能遇到塌方?这里的人们不是天天照常生活吗?不要大惊小怪的。你去休息吧,熬了一宿了,这里就交给我了。”

    阿索对我说:“你不是来这里看护病人的,你是有任务的。”

    我对阿索说:“如果不是阿玥,说不定我真的死了,什么任务有这个任务重要?”

    阿索说:“我说不过你,不过不准熬夜了,晚上咱们喝一杯,我请个亲戚过来陪阿玥。”

    我对阿玥说:“不要请人,我就要陪她。”

    阿索去了。

    我对一点声息都没有的阿玥说:“世上就是很多简单的事情办不到。比如说想遇到一个人,可这个人在那里?比如说想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在那里?比如说知道自己爱的人在那里,可却无法去到这个人的身边?”我把阿玥的手握在手心,握得很紧。每个人的心其实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希望握住自己心仪的东西,就是天塌下来都不愿意放手。可有什么用呢?生命如此无常,谁握得住呢?到头来还不是每个人都得放手。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我知道人生无常,生命无常。就如这次云南之行。仅仅只是一次打架,仅仅只是一次塌方,但都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从我的爷爷离开家就再也没有回家开始,我就相信,太多人和太多事说没有了也就没有了。所以,我的母亲每一次和我离开,我都会说:“妈妈,我等你回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我的父亲也是如此,父亲每一次离开的时候,都会在我的肩膀上咬一口,直到我说痛,父亲才会停止。因此在我的肩膀上从童年开始,就留下了父亲的齿痕,每一次离开,父亲都要在这个齿痕同样的地方来上一次,后来我知道,这是父亲爱我的方式,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儿子表达的爱的方式。父亲是要通过这个痕迹,把父亲自己留存在儿子的心里。就如每次对妈妈说:“妈妈,我等你回来。”每次父亲离开,我都会对父亲说:“爸爸不是说香山的红叶最好,带我去捡香山的红叶吗?”

    父亲总是说,有时间,一定去。

    我知道,他永远不会有时间。

    我明白阿玥对我的依恋。

    她明白我是一个外乡人,一个过客,仅仅是萍水相逢而已。谁会指望这种擦肩而过的相遇会有天长地久呢?顶多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顶多只是一见钟情。可谁又会相信这种一见钟情的感情呢?我自己都不明白阿玥凭什么就相信我?凭什么就依赖我?不要说彼此对彼此家庭完全不知,就是我们彼此对彼此的了解都是没有的。比如说我喜欢吃什么?阿玥不知道。比方说,我对花粉过敏,阿玥不知道。比如说,我从来不关灯睡觉,阿玥不知道。同样,我对阿玥也是一无所知。阿玥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我不知道,阿玥有什么习惯,我不知道。阿玥不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何况她对汉族文化也是一无所知,对汉族的礼仪也是一无所知。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民族。生为奕车人的阿玥,他们是哈尼族支系中最古老的一个支系,人数不足2万人,分布于红河县大羊街、浪堤、车古三个乡村。《红河风物志》说“由于其历史迁徙的漫长演绎,奕车人在与大自然长期的相处和碰撞中,创造了原始、神秘、辉煌的文化,它涵盖了哈尼族农耕、宗教、祭词、历法,民俗、服饰、婚姻、饮食等,具有社会学、民俗学、伦理学的深邃内涵。”因为阿玥,我期望对这个民族有更多的了了解,比如说他们是从那里来的?他们真的是哈尼族的支系吗?为什么从性格和服饰上哈尼族完全的不同?他们的节日有“姑娘节”和“十月节”,姑娘节是一个爱的节日,从民俗学上看有对女性的崇拜,而“十月节”则和彝族的风俗以及玛雅人的风俗和崇拜都有相似之处,这都说明奕车人是一个古老的民族。比如说他们崇尚健康的自然的丰满的美,比如说他们开放的爱的观念,如果爱一个人,他们就要说出来,表达出来,不隐藏,不虚伪,不粉饰。就如阿玥一样,心中有爱她就要说出来,为了爱一个人她情愿自己去死。因为阿玥,我喜欢上了这个民族,或者说是爱上了这个民族,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很少,不足2万人,在我的世界里,阿玥也很少,仅仅只是唯一。所以我对病床上一点声息都没有的阿玥说,即便你再也不会醒来,我还是要把爱你的话全部说完。我对阿玥说,阿玥,我给你买的水果有香蕉、柑、桔、、西瓜、葡萄、木瓜、椰子、风梨、石榴、菠萝蜜,还有荔枝、龙眼、枣、芒果、榴莲、山竹、红毛丹。我担心你醒来的时候一定很饿,一定想吃很多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来,难道你真的不会醒来了,如果死神真的要一个人,只要你醒来,你都能做到愿意为我去死,我也能做到。

    夜晚再次来临,迤萨这个云上的城,推开窗户就是蛙鸣,明月在梯田之上,心相爱就是亲人,阿玥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我是离开?还是留下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有离开的理由吗?以阿玥现在的样子,我留下来又能怎样?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过不了自己的关口。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握着阿玥的手说:阿玥,我今夜就把对你的爱全部说完。你能告诉我吗?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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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年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秋英格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三十章奕车女孩我们今夜把爱说完-在这个信仰缺失的年代,信仰年代,笔趣阁并收藏信仰年代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