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进走过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还四下看着,好像在找我的鬼魂什么的。

    我也四下看着,确保的确没什么鬼魂。

    杨秋进:“我以前见过你吧?你叫……”

    我:“我叫张无名。哦,那时我叫东方驹。你知道,以前大明的时候。”

    杨秋进:“东方驹……想起来了,西凉东方家的入士,东方明月、东方永白的人。妈的,原来是你,你就是张无名。我心里还说,张无名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以前从没听过,这就当了皇帝的全权代表?”

    我:“我改名了。我以前还叫陈驹呢。”

    杨秋进更大声说:“陈驹?妈的!你是陈驹?天下第一高手陈驹?”

    我:“瞎传的!去年朱照定让我镇压江湖,于是我就去镇压江湖。我拿冲锋枪把他们全消灭了,于是现在江湖上满是我的流言——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改名啊。”

    杨秋进:“我现在还派人在长安搜集陈驹的资料呢。他们都说陈驹是神子什么的。我还奇怪,为什么这个陈驹突然就出现了?为什么突然又消失了?”

    我:“我才不信什么神子先知之类的玩意儿。”

    杨秋进点点头:“是啊,那些玩意儿是我们发明出来骗人的,结果最后把自己都骗了。比如人们把川军叫神军,但其实,他们是什么神军?再比如圣地,他们不过是比四川知识多点,就像我们比内地知识多点,有什么了不起!”

    我深以为是地点点头。

    杨秋进对侍卫摆摆手:“嘿嘿!给无名大人伺候好了!”

    那些人的脸上全都是惊恐至极的样子。

    哈哈,看来他们很怕总督啊。

    杨秋进握着我的手:“不要着急,多呆些天,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

    -

    我们去了神启宫顶层的筵席厅。

    筵席厅是个跟明德殿差不多大的大殿,里面有几十个大桌子,每个桌子配十几个椅子。

    “圣女”领着我去了最北部的主席——我看到了前明末帝朱鸿华、末代皇后杨秋蕊。他们看了我一眼,眼里没一丝悲伤——其实是一点感情都没。

    我正想怎么寒暄呢,“圣女”拉着杨秋蕊傍边的椅子对我说:“大人坐这。”

    我只好坐下了。我对着右边的杨秋蕊和朱鸿华说:“陛下!娘娘!”

    朱鸿华连看我都不看。

    杨秋蕊看了我一眼,说:“怎么是你?你怎么是无名?”

    我:“呃……改名了。”

    杨秋蕊:“我哥让你改的名字?”

    我:“怎么可能?我自己改的。”

    杨秋蕊点点头,想着什么。

    我问她:“你还好吗?”

    杨秋蕊:“我哥是四川总督,你说我好不好?”

    我点点头。

    杨秋蕊:“你们找到圣女了吗?”

    我:“还没……”

    杨秋蕊:“你们必须快点了。”

    我:“怎么了?”

    杨秋蕊:“事情有点不对劲……越晚找到她,事情越不可控。”

    我:“啥事情?”

    杨秋蕊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问:“李玉瑶在干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管。”

    杨秋蕊:“哼,自以为神的家伙们。”

    我:“哦,最近圣地又来了一个家伙,开着和李玉瑶同样的飞机,叫……嗯,李凌志。”

    杨秋蕊皱着眉:“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圣地派出监视李玉瑶的吧。”

    杨秋蕊:“不可能!李玉瑶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犯得着吗!他也来找圣女?”

    我:“没。也是整天啥都不干。李玉瑶成天在西安县晃悠,李凌志成天在东长安晃悠。”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杨秋蕊说:“最后一句话,你不要叫无名了。”

    我:“叫什么不行?名字是没有意义的……”

    杨秋蕊:“名字的确是没有意义的,但意义是自我指代的。”

    我:“什么意思?”

    杨秋蕊:“你早晚会明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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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杨秋进就位。他不坐,却一直站在座位旁,扫视着大厅。

    人们看着他。

    他用银勺子敲了敲水晶杯。

    叮铃作响。

    人们都看着他。

    大殿里寂静无声。

    杨秋进说:“我们今天来了一个客人:无名。”

    人们盯着我看。

    不下上千人盯着我。

    我有点心虚。

    杨秋进:“他从山东齐城‘天启大轰炸’的废墟里幸存下来,他进宫当了皇官,他从深达千米的皇家监狱里爬上来,他杀了内地元老会,他杀了朱照定,现在,他代表大唐皇帝跟我们谈判来了。”

    妈的!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他为什么知道我的这么多秘密?

    杨秋进冲我笑着,说:“说说这是不是真的?无名。”

    我站了起来,扫视着大厅。

    我看见了上千人的面庞,我听见了上千人的私语,我窥见了上千人的心思——我看见了一千种不同心思的脸庞。

    我站起来的时候,我的脸色是讪笑着的;当我站直了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脸色应该深沉得可怕。

    突然回想起一件事。

    十二岁的时候,我总算可以去乡里上学了——我是他们中最低贱的。

    那天,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老师对班上几十个人说:“今天我们每人表演一个节目。”

    他分配学生表演各种节目——但基本都是他们擅长的。

    轮到我了,我说:“我会背很多诗。”

    老师说:“不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今天要唱歌。”

    但我是天生的五音不全!我唱起歌来连我都觉得恶心!我扭扭捏捏地不唱。

    老师鼓励我:“你可以的!只要试,总会成功!”在老师和同学们的殷切鼓励下,我鼓起信心,自豪地唱了起来。

    但我唱得太难听了,唱着唱着,我自己都唱不下去了。

    我的女同桌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对我说:“我来教你。”于是,她唱一句,我学一句——但是我们唱得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简直是两个极端。

    人们轰然大笑。

    我结结巴巴地唱着。人们更加轰然大笑。

    在不上学后,很久之后的夜里,我都会突然想起这件事——很多年后,我总是想着这件事。

    往事不堪回首——但一切都结束了。

    ……

    我一字一句低沉着声音说道:“有始必有终,有因必有果。让一切都结束吧!”

    仿佛我真的是神子和先知。

    我坐下了。

    大厅里安静了一会儿。

    杨秋进笑着继续敲敲杯子:“宴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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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家都闷着头吃饭,大概一个小时后,宴会就这样散了。

    我站在神启宫的窗户前,看着下面聚集的人群。

    下面有几千人。这些人穿着黑色西服,还有少量人还穿着黑色的军装。他们举着牌子,挥着拳头,大声喊着“四川万岁!”“神军万岁!”“一统天下!”“杀掉使者!”

    还有不少人整齐地喊着“大唐派出了神子!”“杀掉神子,不然大唐会把我们四川杀光!”“和平反战!”

    杨秋进站在我旁边,看着下面的人。

    我:“你搞的这下马威?”

    杨秋进:“不完全是。有些是,有些不是。”

    我:“啥意思?”

    杨秋进:“你看,那些喊着‘四川万岁’‘神军万岁’的是自发的,我管不了他们;那些喊着‘杀掉神子’‘和平反战’的人倒真的是我安排的。”

    我:“我有点迷糊了。你管不了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杨秋进:“我真管不了他们。”

    我:“你不是四川总督?你们四川不是掌控一切吗?”

    杨秋进:“扯淡呢!我不过是暗杀了一个人,就能管得了四亿人的四川?”

    我:“你还有政敌?”

    杨秋进:“单个的政敌早被我杀光了,但真正的敌人是一个群体,是整个士族,整个平民,整个军队,整个四川!”

    我点点头,似乎明白了点儿。

    杨秋进:“四川有一千万士族,他们很早就是统治者。以前我爹就是依靠他们消灭了元老会,但现在,嘿嘿,没人管得了他们。事实上,现在我连平民都控制不了了。见我之前,你不是看见那一群官员吗?他们都是平民。在以前,官员都是士族,后来元老会乱搞什么改革,平民蹭蹭地就上来了,甚至军官都有一半是平民!而将来,他们还会更加上来。哼,现在我在士族和平民之间左右逢源,互相讨好,跟狗一样!你越讨好,你就越没权力!”

    下面那些人看到了我们。他们捡起身边的棍子、石块,甚至脱下脚下的皮鞋,朝着我们扔了过来。

    我皱着眉看着他们。

    杨秋进:“两个月前,朱照定之死和大唐建立的消息传到四川,军队、平民和士族竟然联合起来给我施压!有些人甚至想把我搞下台!我想,很好,你们愿意打,那就打出去吧!”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杨秋进:“你知道我们要谈判什么吗?”

    我看看他,看看互相打斗的人群,迟疑地说:“你要……消灭他们所有人?你派川军出去,是让他们……送死?”

    杨秋进冷笑着。

    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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