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久,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我打着打火机,空间小得就剩下我们两张脸,还有我们搓土成的香,此外就是他的右手、我的左手。

    我看了下我的手表——手表可是一万年前的金表,当时被锦衣卫私吞了,后来我通过圣女的关系才要了回来——时间刚好是中午十二点,禁侍军整整轰炸了两个小时。

    如果没这档子事,大概大家都在吃午饭,可惜他们只能去阎王爷面前吃了。

    我和赵余央拼命地蹬腿,终于钻出来了。

    我们完全成了土人,而他的头和手都撞破了,简直成了血泥人。

    四下一望,妈呀,不但数百万军队没了人影,连开封的城墙都被炸成平地。

    眼前只有一堆大废墟,废墟里冒着大火,大火冒着冲天浓烟,把白天遮盖城黑夜,那浓烟中的火星犹如黑夜里的群星。

    我对赵余央说:“这……禁军胜利了?”

    他:“强弩之末。刘兴朝把压箱底的禁侍军掏出来了,他还再能掏什么?他什么也没了!而朝廷呢?如果朝廷愿意,朝廷能再举行一百次同样的阅兵。问题是,我们怎么办?呆这儿还是逃命?”

    我:“傻啊?这还用问。朝廷肯定把这事儿推在我们身上,说不定会恼羞成怒直接杀了我们!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尽管李玉瑶对我很好,但是保不定底下那些皇军就偷偷宰了我,因此还是跑了为妙。

    此时我们旁边的装甲车的窗帘被拉开了,有人往外面看。

    我和刘兴朝赶紧低头一溜烟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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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兵场上满是炸得粉碎、烧得焦黑的尸体,我们翻了半天好容易找出两身完整的皇家陆军军装。

    幸好我去过一趟中原,这路我都熟悉,以前是开车从长安到开封,现在是走着从开封到长安。

    赵余央:“为什么你这么熟悉?”

    我:“中原就是我老家啊!我以前也是卖私盐的,这些路都走熟了。”

    我带着他一路逃往长安。

    路上听到消息,皇军在开封之战被炸死不下一百万,而剩下的人也都逃散了。

    可惜的是,死的都是小兵——也就是炮灰,头儿们一看飞机来了,一溜烟钻进防空洞,死的都是不值钱的。大明别的没有,人有得是!

    我们还本想换上别的衣服,可是发现路上不少和我们一样的逃兵。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逃兵太多了,没人注意我们。我们饿了就吃没收割的粮食,渴了就吃水果蔬菜,见了兵匪就躲,居然安安稳稳地走到了潼关。

    到了潼关,本以为禁军会出来欢迎我们,结果发现潼关成了一排废墟,废墟上都长满了庄稼。

    从潼关进了京畿,关中平原上到处是一片荒芜(当然,我说的一片荒芜其实是一片庄稼,因为现在是庄稼比野草强势)。

    各个路口都被人占据着,不过没一个人是朝廷或内廷的。当初他们杀了那么多私帮、神教、土匪,可现在依然是他们的天下。

    我们对他们好说歹说,总算到了长安路口。

    那些土匪们其实也不是总干杀人越货的事,谁不想安稳地生活?都是被逼的。他们一看我们的可怜身世(当然是我编的),就特同情地放我们去看我们的父母。

    总之开封大轰炸两个星期后,或者说泰山封禅之后六个半月后,我们返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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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就看到长安路口的禁军暗哨。

    无论是我们大摇大摆地还是偷偷地进去,得到了只能是两颗枪子儿,我可不想千辛万苦地刚赶到长安就被自己人杀死。

    就算我不是主角,配角这样死也够丢人的了。

    我找到一个棍子,棍子上绑着一块白布,布上写着“内廷赵余央、东方驹”。

    我使劲挥舞着。

    禁军暗哨果然没开枪,还把我们送到刘兴朝那里。

    半年前,我兴奋地去找我爹;现在,我狼狈地回到长安。

    经过极其严格的搜查,我们在长安城军事区的禁军总部地下室看到了久违的内廷。

    大部分人都是新人,因为老人都死了。我口中的老人指的是我这样的人,新人指的是二十一、二的新人。

    我们两人一看到刘兴朝就吓了一大跳——他似乎老了二十岁!

    之前的他四十多岁,打扮一下简直就是个青年,可现在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老人。

    他头发花白稀疏,皮肤惨白松弛,老年斑清晰可见。

    刘兴朝看到我们吃惊的神情,冷冷地说:“你们回来干什么?”

    赵余央说:“半个月前开封大轰炸,我和东方驹躲在车下活了一命。看守都炸死了,我们就一起逃了回来。”

    刘兴朝说:“那又怎样?”

    他瘫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我还以为,以他的性格,他会诘问我们是否叛变了呢。不过他现在做的只是静静地望着地下。

    我望着四十多岁年纪、六十多岁面貌的刘兴朝,感到一阵心悸。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以重来,你可以走出屋,也可以走回来;你可以借钱给别人,别人可以还给你;我们甚至可以说你能背叛一个人,然后再重新效忠于他。

    这些只是空间的重复,而时间是不会重复的,它永远是一条向前的河流。

    今天人老了,明天他就不会年轻。

    刘兴朝从四十多岁一下子变到了六十度多岁,那意味着他永远不会再年轻,他以后的人生都将是老年的生活,他的二十年壮年日子一去不复返。

    无论他过去、现在、将来多么辉煌,他的生命也就剩下几年。

    我一直以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没想到他依然是个配角。

    时间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无论你是贱民还是皇帝,凡人还是神仙,时间一到,全部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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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顾四周,又看到一个让人惊奇的人——卢子罗。

    我一下就断定这个家伙叛变了!

    我和赵余央能逃出来,代价是开封城和百万军队,而他是怎么回来的?

    不过我刚回长安,这事不便调查,也不便说明。

    李飞羽叹了一口气说:“禁军也跑得差不多了,你们居然回来送死。”

    赵余央:“现在什么情况?”

    李飞羽:“皇家兵工厂被炸,什么都没了,皇家铜厂、铁厂也被炸了。虽然我们从里面找到了大豆菌,因此燃料没问题,不过炸药不要想了。现在逃命还行,打仗已经是没弹药了。发电部也炸了,这个冬天长安光冻死的人就不下百万。没了发电部,一切生产都停了,我们各军的联络都中断了。”

    我看着外面。皇宫主楼和她的十二辅楼看起来不变,但估计里面都炸完了。

    李飞羽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所有人吓一跳,不过刘兴朝还是神情寥落,呆呆地望着地下。

    李飞羽继续说:“我们甚至出不了长安城。外朝那些混蛋每天找无辜的平民来消耗我们的子弹,然后又把杀人的罪名推给我们!”

    我记忆中的李飞羽不是这样的人,他做事不顾后果,凡事只往好方面想,可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赵余央突然说:“皇家发电部也炸了?我去年兼任皇家发电部部长助理,学了不少东西,我能修好。”

    李飞羽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没用的。他们早就在皇家发电部的每一层都装了炸药,就等这一天。我和总管刚一回到长安,叛徒就把发电部的每一台发电机全都炸碎,连条电线都没剩。”

    赵余央却神情坚定地说:“没关系,就算电线一条也不剩,我也照样能修好。”

    我纳闷地问他:“连电线都不剩一条,这叫‘重建’不叫‘重修’吧?”

    他望着我说:“你也可以这么说。”

    我:“吹牛吧?皇家发电部几万年前建造的,你也能建造?”

    他似乎用鼻孔看着我:“你别管了,反正我能建好。”

    刘兴朝此时也用迟疑的眼神望着他。

    赵余央继续说:“你以为我是吃干饭的?你们给我足够的工匠,然后允许我拆掉任何东西来寻找我需要的材料,我就能在一个月给你重建一个发电部。当然,不会像原来的那么好,不过供应几百万人没问题。”

    刘兴朝站起来,走向他。

    他看了他一会儿,说:“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赵余央:“绝不会!”

    刘兴朝:“你们这批人中,我最信你!”

    妈的!我会让赵余央压在我头上?

    我也对刘兴朝说:“大人,兵工厂炸毁了也没关系,我能重建。”

    这次是赵余央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刘兴朝:“皇家兵工厂炸得更是粉碎。”

    我:“我凭空就能造出来。”

    刘兴朝苍白的眼珠中露出一丝神采,他对李飞羽说:“皇宫先不要攻打了,一切资源凭他们调度。”

    李飞羽看了我和赵余央几眼,对刘兴朝说:“这你都信?谁知道他们这半年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冒出来?会不会是外朝的奸细?”

    刘兴朝郑重地点点头,说:“我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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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的深夜,长安军事区里,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

    这一个是我最为劳累的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怎么合眼。

    所有人都望着赵余央,刘兴朝和李飞羽也望着他。

    赵余央按下一个按钮,整个长安瞬间亮了起来——一瞬间仿佛两个世界。

    他们夜里已经整整半年没见过亮光了,明亮的灯光让他们非常兴奋。

    远处的黑暗中,伟大的皇宫也显现出来,底部三分之一黯淡无光,上面三分之二灯火辉煌,看起来仿佛空中楼阁。

    他得意地望着我,神情挑衅。

    我的鼻子轻轻发出了轻蔑的哼声,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手下。

    他立即爬上房顶,用信号灯向远处发送了一组信号。

    所有人都奇怪地望着我。

    突然,十公里之外的皇府区宰相府出现一道闪光,地面也轻晃了一下,十几秒后巨大的轰鸣声传过来。

    所有人朝远方望去,一朵白色的蘑菇云出现在月夜之下,并且依然在膨大,高达上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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