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儿,住在一个叫圣地的地方。

    最初,一切都很正常。我有爱我的爸爸,有爱我的妈妈,还有爱我的姐姐,我常常和他们在一起玩耍。

    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叫我圣女;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以前的快乐犹如梦境,一切都不在。

    从此以后,我一直很孤单。我喜欢诗,我喜欢歌,我喜欢玩,可他们只给我看圣书。我能看懂每一个字,但我看不懂它的意思;后来,我能看懂它的意思,但我看不懂它的意义;后来,我能看懂它的意义,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最后,我对一切都习惯了。

    于是我常常做梦。

    我梦到我骑着五彩的独角兽在猩红硕大的满月之上飞翔,白色的云彩环绕我的指尖,蓝色的星星掠过我的耳边。

    我梦到我坐着独木舟游荡在如牛奶一样流淌着的银河里。我从银河的断崖跌下,随着银河的瀑布一起跌落,一直落下,落下,落下。

    我仰着身子落在黑色的井水中。我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被困在牢笼里。我望着如同瓶口一样的天空,诡异异常,我无法呼吸。

    一个男人把我救了出来。他有着聪颖宽阔的额头,黑色晶莹的眼睛,俊美高挺的鼻子,红色诱惑的嘴唇。他先拉住了我,然后非常温柔地用他的胳膊抱着我,把我抱到了岸上。他的话语既温柔又威严,我们一起吟诗作赋,弹琴作画,甚至谈情说爱……

    我把这事对我的侍女说了。后来元老会找到了我,说我是圣女,不能有人类的情感。说我应该把自己献给神,献给圣地,献给人类,献给整个世界。我记得一句话很清晰,他们说:“你是所有人的希望,而你应该放弃一切希望,投入神的怀抱。”

    人们说,我将永远保证人类的繁衍,我将永远推迟天启的来临。他们吓唬我说,当天启来临的时候,神不会降下洪水,也不会降下火球,相反,那天到来的时候,树木将会永存,人类也将永存,不过一切秩序都会崩溃,世界也将毁灭。

    我想,世界的毁灭关我何事?就像世界的存在关我何事?

    他们让我履行圣女的职责,我一推在推脱、拖延。如果天塌下来了,我可不想顶着。

    我的情绪此起彼伏、反复无常,高兴和悲伤互相交替,希望和绝望互相交替,它们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我已经不再做梦,我放弃了一切情绪,平静得如同一潭古井。在这古井的水面,倒映着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她的倒影越来越近。她拼命地挣扎,但命运已经注定。

    如果一切都是悲哀的,为什么你不能把悲哀当成幸福;如果你真把悲哀当成幸福,你会感觉一切还是不错的。

    我越来越觉得一切是幸福的、正常的、永存的。

    在抛弃一切之前,我很想和我自己做个诀别,就像照最后一个照片——当我年老的时候,我依然能摩挲着年轻时的容颜。

    所以,当有人散播内地神子的流言后,我用尽一切办法离开了圣地,来到内地。

    那将是最后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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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地就像元老会说的那样野蛮落后、繁琐无聊、邪教遍地、崇拜偶像、祭奠祖先、欺诈虚伪……

    不过我很快发现了它也有一些好处。即使是荒漠中依然会有绿洲,即使冰原中依然能发现雪莲,何况是阳光明媚、沃野千里的内地。

    他们的装备和武器简单得可笑,从木棍到机枪,就像玩过家家一样。好处是:挺好玩的,而且危害也不大。

    他们有很多种食物,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做饭、吃饭,结果还不是在胃中变成同一种糖?不过,起码吃的时候爽。尽管我知道这是口腹之欲,是一种罪,但我情不自禁地喜欢。

    无论是内廷、外朝,还是普通人群,他们总是花费大量的时间互相倾轧。不过,他们的地位可上可下,这点最让我羡慕。

    街上乱哄哄的,不过所有人都很快乐。人们在街上买卖衣服和其他东西,还有各种信教的、演戏的、祭祀的、发愣的,我甚至看到了青楼。虽然青楼的女孩子很悲惨,但她们的样子却很高兴。

    真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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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长安的任务一直不顺,假教徒、假先知、假教主一个接一个出现,似乎每一个人都是逆神的。

    我总是在想,什么是命定?比如他们说我可以注定完成任务,但我什么都不做,我能完成吗?不完成任务会怎样?如果它自然而然完成,那要我有什么用?我不就是多余的吗?命运也能命定吗?比如我自杀了,那我还是圣女吗?

    我很烦躁,我越烦躁,就越生气,然后是傲慢、嫉妒、仇恨、刻薄、残忍、自欺……最后,所有的罪孽都出现在我的身上,于是我更加的傲慢、烦躁、仇恨、妒忌、刻薄、残忍、自欺……我猜我已经把圣书中的罪孽犯了个遍。

    情绪,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口。我不知道哪个是我,是一万年的安静,还是瞬间的喷发?

    我曾经以为内地人都是如行尸般活着的傻子,不过我有个朋友叫东方驹,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很聪明,复杂,处于好坏、正邪之间。他是内廷的高阶太监,懂得挺多的,被派来服侍我——或者监视我,谁关心呢!

    他对我说,思想才是万恶之源。听起来很像思想部那一套吧?思想部说,臣民没有思想、主子统领一切才是世间真理。东方驹说的是,思想即是错误,人类僭越了真理才产生了思想,人心不能改变,除非改变改变。他对我说,一切规矩、道德和概念都是虚假的,没有傲慢、烦躁、仇恨、妒忌、刻薄、残忍、自欺,什么都没。

    我知道他的思想是邪教的思想,我本可以立即杀了他。但我听了他的话,把一切情绪都放下,我觉得心情立即愉快了起来。尽管他是错的,但我喜欢。

    可能我真的很软弱,可能他们真的选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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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某一天,我在繁华的长安县遇到了一个人。

    那天天气很热,天空湛蓝得犹如圣地的穹顶,红色的太阳照得我睁不开眼睛。热浪在皇宫的红墙下翻滚,空气凝固了,连鸣蝉也屏住了呼吸,一切景色犹如仙境。

    我就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那天我打扮得很漂亮,因为我要微服私访。

    很多坏人想调戏我,不过我忍了,我不想暴露身份。

    那个人出现了。他大喊一声:“大胆贼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妇女!”

    那些坏人想要打他,但都被他的正气吓跑了。

    他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我安静地看着他。

    旁边的一切来来往往,日升月降,春发秋实,斗转星移。

    那一瞬间犹如永恒。

    他就是我梦中男人的化身,瘦弱却不乏勇气,身份不高却有高贵气质。

    他请我吃饭,那是我第一次喝酒。

    后来我们经常“幽会”。你没看错这个词,是“幽会”。我可以毫不迟疑地说,我们一直在“幽会”。我开始总是想着圣地,后来我只是偶尔想想,后来我把它全忘了。

    那是我最愉快的时光。我们逛遍了京畿的每一个县,我和他聊天、看戏、拍照、吃饭。我和他不在一起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他的音容面貌。我们找人传话,这些话朦胧得犹如密码,让那些人摸不到头脑。我们写信,信笺上满是彼此的味道。

    我在圣地的时候,觉得时光慢得可怕;现在在快乐的内地,我觉得时光快得可怕。

    圣地终于来人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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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我夜里天天做梦,一下梦到我的男人,一下梦到圣地。

    现在他们来了,我的心却安静得如同古井。

    姐姐要带我回去。

    她说她多么羡慕我的圣女身份,可是她完全不懂,他们全不懂!我不要我的神,我只要我的爱。

    一切都没有意义,一些都是虚无。而我要寻找我的意义,我的爱。

    于是,我和我的男人远走高飞。

    我曾经嘲笑过下贱的青楼女人,东方驹说:“每一颗果实都曾经是花朵,而并不是每一只花朵都能孕育果实。”

    当时我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不过现在我懂了,我已经成为了厚重的、充满希望的果实。

    我自由了。

    我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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