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成都依旧骄阳似火,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如果仔细看,便能看到细鹅卵石辅成的官道上源源不断升腾起的热气。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办法升火,取一颗鸡蛋放在地上,不用多久可能就有熟鸡蛋吃了。

    偏偏有人无视这些,官道两边站满了人,少说也有五、六万,仿佛朝圣一般,全场鸦雀无声!人群最外面是三千士兵,一个个跨刀持枪,犹如标枪一般挺立,目光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情况;后方都是普通百姓,有老弱妇孺,也有青壮男女,仿佛过年一般,他们都换上了轻易不舍得穿的新衣;他们的前面,是无数商人、地主,这是一群非常容易辩论的人,或许是因为庞大家业的原因,这些人大多惰于劳作,一个个肥头大耳的;接着是身在成都的中下级官员;最前面是是益州、荆州的实际统治者刘璋,他的左右分立着荀彧、徐晃等重要文武。

    刘璋擦去额头的汗水,却根本没有用,刚把手放下,汗水就跟清泉一般又一次冒了出来,暗暗骂了一声这该死的规矩,让他还有几万人傻瓜一样在太阳下面爆晒。

    官道两旁裁种着几株十余丈高的楠木,繁茂的枝叶遮盖了阳光,刘璋很想到那一片阴凉下呆着,或者扒掉衣服,坦胸露乳,散发心头的火气……可是他不能,他必须要“享受”一回日光浴。

    回头看了看已经热的东倒西歪的百姓,刘璋心中微微有些不忍,这里面可是有不少老弱妇孺啊,若是中暑了可不是小事。

    “文若,你去告诉百姓,让身虚体弱的人立即回去!若是将百姓热出个好歹,我这个父母官哪还有脸当下去?”

    荀彧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主公,这可是大不敬啊,若是圣使发觉,为难主公……”

    “去吧,为官者当爱民如子,试问哪个父母会让自己的儿女遭这个罪?这不是还有我们在这儿吗?益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到的七七八八了,面子不算小了……再说了,为难我,他有这个能力吗?”

    荀彧点了点头:“是!”说罢,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人群中发生了一些骚动,很快,无数难以支撑的百姓在士兵或一同前来的亲友的搀扶下转身往成都蹒跚而去。

    一骑轻骑踏着“得、得”之声快速奔来,马蹄起落带起一片黄尘。

    少时,轻骑被周仓拦下,确认身份后才被带到刘璋身边:“报主公,使者已经已过阳中亭,半个时辰内将到达。”

    “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刘璋点了点头,又道:“给他弄点水解解暑气,这鬼天气!”

    虽然只是壶水的问题,可是在侦骑心中却是无比的感动,天底下还有比自家主公更体恤下属的吗?

    刘璋不知道侦骑心中所想,他只是在心中哀叹:“还有半个时辰……”

    说起来半个时辰根本不算长,一顿饭的功夫罢了,可问题是要想这半个时辰是用来做什么,如果是吃喝玩乐,自然是如白驹过隙,可如果是劳作,如果是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那可就是度日如年了。无论前世今生,刘璋都没有耕种的经历,他一直不知道其中的艰辛,现在总算是稍微了解了个中滋味了。

    刘璋默念了“心静自然凉”无数次依然无果后,强迫自己在脑海中数起了绵羊,数着数着自己也糊涂了,只得又从头再数……

    当刘璋也不知道数到多少时,荀彧拉了拉他的衣袖,轻轻说道:“主公,圣使到了!”

    “哦,到了啊?到了好,到了好!”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去,果见一里外出现一个车队,因为和刘璋的视线成一条纵线,他不能看清车队的具体情况……

    刘璋整了整衣服,迎上数步。

    不多时,车队在数百骑士的护卫下走近。护卫的骑兵很明显分作两拔,其中一拔汉中太守魏延所派,因为成都刚刚经历了叛乱,为了防止溃兵冲击使者,自使者抵达汉中,魏延便派了五百骑兵护卫使者前往成都,另一刘璋也不陌生,那是吕布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并州铁骑!当年在洛阳,刘璋还曾领教过他们的兵锋。

    车队由六匹马车组成,其中一辆驷车、一辆骖车、四辆骈车,后面一曲步卒随行。

    “大汉益州牧刘璋率益州士农工商恭迎太尉大人!”刘璋领着众人拜道。

    黄琬,字子琰,为人正直,因得罪权贵被禁锢二十多年,董卓入京后先召为司徒,后迁太尉,历史上因和王允合谋杀董卓,后在李傕、郭汜的反扑下兵败被擒,随即遇害。想到这个本该早已经死掉的黄琬,因为他的出现得以幸存,与吕布、王允等逃出长安,刘璋就不禁好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自己当上帝,因为他的小翅膀一扇,已经救了许许多多的人命了。不过他却没想过,人他是救了不少,可是因他而死的更多,讨董、代张、攻荆三战战死的士兵、遇难百姓就不说了,单是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就有刘备、张鲁、张卫、杨松、黄祖、曹仁等等!

    驷车中一身着袍服,年约六旬的老者慢慢走了下来,道:“刘益州请起,老夫当不得刘益州如此大礼!”

    刘璋知是黄琬,再拜道:“蜀道艰险,太尉大人远来辛苦,下官略备薄酒为大人洗尘,请大人赏光!”

    “刘益州多礼了,刘益州贵为我大汉宗室,代天子牧守一方,劳苦功高,连圣上也时常称赞,和刘益州相比,老夫行将就木,蒙圣上错爱,忝居高位,不过尸位素餐罢,好不惭愧!”

    刘璋连称不敢,黄琬不禁对其好敢大生,经过黄巾之祸、董卓之难,大汉朝威严大失,大汉宗室被屠戮者不在小数,宗室子弟早没了昔日的嚣张。刘璋却不相同,年少得志的他手握两州之地,手握百万户百姓生死,拥军四十余万,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变得飞扬跋扈、咄咄逼人了,而刘璋正好相反,态度谦恭、言语温和,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看着满头大汉的百姓,黄琬忙道:“唉呀,今天这日头可够毒的,让大家在此遭罪,乃老夫之过啊,老夫在此给各位说一声‘对不住’了,刘益州,我看还是让百姓都散了吧……”

    刘璋点了点头,示意周仓去办。

    荀攸笑着走上前来,笑道:“黄老,欢迎您老大驾降临啊!”

    当年荀攸曾任小黄门,与黄琬同朝为官,十分熟络,黄琬敬重荀攸满腹经纶,虽年纪相差近三十岁,却与荀攸同辈论交。

    黄琬循声望去,笑道:“公达……果然是你……他相遇故知,令人不胜欣喜。”

    荀攸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还有我这个糟老头子!”蔡邕也笑着拱了拱手。

    黄琬感觉自己应该很熟悉这个声音,可仔细看了看,说话这老者面容依稀有些记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不禁道:“先生是?”

    蔡邕大笑道:“看来子琰这些年意气风发、功成名就,早就忘了昔日兄弟了,黄子琰,还记得陈留蔡伯喈否?”

    “伯喈?”黄琬惊呼一声:“真的是你?”

    “如假包换!”蔡邕道。

    “果然是你……”黄琬奔上前去,与蔡邕来了个热情的拥抱,不禁的老泪纵横:“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我竟然还有相聚之日,一别二十余年了,原谅我这双昏花老眼,连昔日兄弟也分辨不出……”

    “是啊,都变了……”蔡邕亦流下泪来,道:“若非事先知晓是子琰你前来传旨,我恐怕也认不出来了……”

    “都老啦……你也老啦,我也老啦……须发都白了……原以为你我再难有相见之日,想不到啊……”黄琬感叹道:“我们这一别有三十年了吧?”

    “自延嘉八年子琰遭朋党禁锢之日算起,足足二十九年啦!”

    “唉,想不到你我兄弟命运竟然如此相似,当年我被赦免后,曾四处寻你,不想却听闻伯喈竟被人污告,流方朔方,后来更不得不避祸远走吴越蛮荒之地……怎么样,在那毒虫横行、障气弥漫之处生活了十多年,身体还硬郎吧!”

    “江南水乡之地虽不如中原繁华,却也别有一番滋味,抚琴阅读,倒也悠然自得!”

    “好啊,我在京中日日为你担心,你竟然在外享福!”

    自从黄琬解禁后,得知了蔡琰的遭遇,便四处奔走求人,希望朝廷往开一面,将他调回京城,可是灵帝对蔡邕成见极深,黄琬找了许多人说情,一律被驳回。直到灵帝驾崩,董卓进京,黄琬找到董卓,董卓听说过蔡邕的名字,而李儒也在一旁劝董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董卓遂作书召蔡邕回京,不过由于刘璋的出现,蔡邕最终没有回京,反而与刘璋一同到了益州,正是这一改道改变了他和女儿的悲惨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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