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乘船顺流而下,在陕州与李孝忠见面。

    “彦仙,真是太厉害了,将笔墨取来,我以宣抚司走马的名义,让你权知陕州事。”呼延庚心下特别高兴,开挂的人生,果然不一样。既然已经到了陕州,李孝忠历史上最辉煌的岁月即将开始,呼延庚决定按照历史的习惯,以李彦仙来称呼面前这个下属。

    在另一个时空,猪队友不允许李彦仙的三百里奔袭金兵后路的计划,导致陕州失守,李彦仙愧对陕州阵亡的百姓,愤而自杀。在这个时空,呼延庚一定要避免这个悲剧。

    在将李彦仙的任命安排妥当,让李彦仙听从在邢州的普六茹伯盛指挥之后,呼延庚就乘船继续出发了。

    二月底,呼延庚到达大名。他让张婵高鹭以及士卒都在船上等待,自己前去见宗泽。

    宗泽正在苦恼,见呼延庚到来,有些奇怪的问道:“吾有几次下令到平州,回话说你带了轻骑深入大漠,探查敌情。今日怎么沿着黄河回来了?”

    “宗相公,一言难尽,吾在大漠遇到敌骑追杀,只得一路西逃,最终到了鄜延路,幸好协助张宣判打退了完颜娄室,也不算空跑一趟。”

    “喔,前几日收到汴梁的邸报,张浚为你报功,吾还觉得奇怪。”

    “末将请问相公,对呼延庚有何命令。”

    宗泽叹了口气:“赵州被围,庶康你可愿去解围?”他详细的向呼延庚介绍了这几个月的河北战局。

    在几次对大名的进攻被击退后,金兵改变的战略,主力向西撤退,将赵州包围起来。宗泽组织力量,去赵州解围,可是闻达、李成、王渊等人都是离开大名不久,就汇报说,遇到大队金兵阻截,无法救援赵州,宗泽这才想调用呼延庚。

    赵州被围住的宋军兵力倒不多,大约五千人,但若是不救,河北宋军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以后各州各部宋军之间,都不会相救了。

    呼延庚领命:“请相公放心,呼延庚立刻回沧州整顿兵马,救援赵州,还请相公拨付一些援军于我。”

    他回到船上,当天就往沧州行船,两日后,呼延庚回到了沧州,见到张彦橘和歩鹿孤乐平。歩鹿孤乐平汇报说,金兵在霸州、莫州试探过几次,都被城中的守军击退。宗左丞发下救援赵州的命令,因为接令人呼延庚不在,就拖了下来。

    “好,救援赵州的命令,吾已将当着宗左丞的面接了下来,乐平,你待会就去准备吧,我随时可能出征。”

    呼延庚又把头转向张彦橘:“烈寒,已经开春了,按你们文官的说法,该劝农了吧?”

    张彦橘心想,什么叫做该劝农了?但他还是回答说:“河北兼并严重,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中,只消与柴大官人和其他的大族约定了今年的夏税和秋税,他们自然会去劝农。”

    可是,我总不能一直依靠世家大族吧。呼延庚问道:“咱们的新保甲怎么样了?”

    “每个都保的保正都到位了,只是有的地方村民听保正的,有的听当地大族族长的。”

    “那好,从今年开始,河北东路采用新税制。”呼延庚说着,取出他的河北东路招抚判官的印信来,“交够宣抚司的,留下大族地主的,剩下的都是农家自己的。”

    张彦橘大惊失色:“这……这……不是说招抚判官只是为了招募流亡引为兵源吗,怎么真的要按三分法收税啊?”

    “抗敌大业所迫,不得不为。”当初呼延庚回汴梁要到了宣抚判官的名义,的确只是为了招揽红巾有个合法的身份,但既然宣抚判官更有助于他征粮,那为什么不多发挥一些作用呢?

    “交够宣抚司的,留下大族地主的,剩下的都是农家自己的。”不仅仅在数量上让宣抚司和佃农得到的更多,对世家大族的损害在于,招抚判官跳过地主这一层,直接和自耕农和佃农发生了行政联系和经济联系,只要长期执行下去,就会将宋朝的社会结构打乱。

    呼延庚这么做,可以看成是将世家大族的土地直接分给了佃农与自耕农。他基于后世的经验,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结果:“无分地之名,而取分地之实。”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呼延庚的辖地之下,将变成“自耕农——军队”二元化的社会结构,世家大族将被从社会生活中剥离出来,成为没有根基的,可以轻易清理掉的冗余。

    在另一个时空,“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且不说经济上的收益增长和分配,中间的“集体”不是已经涣散,消失了吗?

    而在“自耕农——军队”这样简单的二元社会中,新保甲就类似唐初的“府兵制”。呼延庚可以轻易的进行战争动员,所有的成年男子,平时为农,定期参加训练,战时为兵。

    当然,呼延庚也并不羡慕唐代的府兵制,也知道府兵制最后崩坏是历史的必然,但结束了乱世以后,再做修改也来得及。

    以上的一系列考虑,自然不能告诉张彦橘,呼延庚只挑挑拣拣,把能说的简单说了下。

    张彦橘道:“通过都保甲,直接向种田的农汉收税,只怕河北大族会闹将起来呀。”

    “闹起来,动文的,便到河间府打官司,来武的,怕洒家的刀不快吗?”

    张彦橘沉吟了一会,最终说道:“属下领命。”在张彦橘看来,能够有更多的税收,有助于抗金,而最底层的农民有更多的收益,是仁政。世家大族少收些租赋,可能会不情愿,希望他们能够顾全大局吧。

    说完保甲和田赋,张彦橘道:“最近有两名工匠来投,在制器和炼铜上有绝技,将主可要一见?”

    说是两名工匠,其中一人,居然出自诗书之家。

    武柏六,河北保州人,小康之家出身,幼子,家中倾力支持他读书,没想到对圣人之学根本没兴趣,却特别喜欢制器之学,跳脱不羁,潇洒自在。金兵南侵,家破人亡,武柏六发誓要为家人报仇。但他不习武艺,上阵就会送了性命。

    呼延庚恢复河北东路,武柏六便来投奔,他凭着一本《齿轮书藏》,作为投名状,想当幕僚,随大军与金兵作战,也算报仇了。

    “这两卷《齿轮书藏》是你写的?”呼延庚一面随手翻看着,一边问。

    “是……是草民写的。”

    呼延庚对宋代的技术典籍不熟悉,本来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看到一段话:

    “其中平轮转一周,车行一里,下一层木人击鼓;上平轮转一周,车行十里,上一层木人击镯。凡用大小轮八,合二百八十五齿,递相钩锁,犬牙相制,周而复始。”

    这一段是宋代指南车的制作原理,采用齿轮的原理制作,将复杂的差速齿轮组合在一起,这也是如今所有现代汽车在转向时对旋转的车轮力矩相同,速度不同的原理。这些差速齿轮使机械控制的手指指向固定的方向──南。与指南针采用磁极原理不同。

    这一段在《宋史》中有记载,是宋代燕肃的论述。在呼延庚穿越之前,有人在论坛上引用了这一段,来说明宋代就可以组建机械化步兵师,故而呼延庚印象深刻。

    他当即戳破了这一点:“这是燕肃的文字吧。”

    武柏六尴尬的一笑:“草民的书,的确博采众长。”

    呼延庚和他攀谈起来,发现武柏六对宋代的科技著述极其熟悉,沈括的《梦溪笔谈》,苏颂的《新仪象法要》、《本草图经》,李诫的《营造法式》,卢道隆关于齿轮和传动装置的实验记录,燕肃《海潮论》,秦观的《蚕书》,孟要甫的《诸家神品丹法》等著作倒背如流,更难能可贵的是,武柏六将各个典籍中的理论融会贯通,写成《齿轮书藏》两卷。

    《齿轮书藏》中,将卢道隆关于齿轮和传动装置的详细数据,李诫关于计时器的原理和各种齿轮规格,秦观描写的纺织机械,孟要甫的火药提纯方法,苏颂的选矿采矿之法,链条与齿轮的应用之法,都被收录起来。

    武柏六道:“草民以为,将以上诸法合一,能造成毁天灭地之利器,让金贼万劫不复。”

    呼延庚感觉自己捡到宝了,他来自后世,对这些想法倒是不奇怪,但像武柏六这样将各类典籍系统的组织起来,形成文字,倒是难得。

    他又问另一人,“黄阿庆,你是哪里人?”

    “小可是福建人,泉州知府呼延庆听说将军要善于炼铜之人,便将我派遣了来。小可是寺庙里铸钟的,还会造转轮藏。” 转轮藏即为转动的藏经橱,整个装置中要用到滑轮和各种传动装置。

    “听呼知州说,将军会给小可与钟同重的银子?”黄阿庆说。

    “只要你们能造,出本将要的东西,莫说银子,就是公侯之赏,又何足道哉?”

    呼延庚想了想,说:“我将你们放入将作监。长史凌振手头有一种松树炮,你们将他改作铁制,便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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