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州眼下,仍旧只有一干降军在留守。将主若是有意,今晚可取州城龙岗。”

    “那就拿下吧。”

    第二天,大宋的旗帜又飘扬的在龙岗城头。呼延庚派出探马,一面联络早到河东的普六茹伯盛,一面四下探寻金兵的下落,得知完颜银术可向东往冀州,而磁州的完颜娄室也没有就地停留,他向南攻相州。

    相州。

    知州赵不试端坐堂上,两边站立着州衙的属官。赵子试是太祖六世孙,本为相州通判,在知州汪伯彦追随赵构南下之后,赵不试接任知州。今年年初,金兵带着赵不试的儿子到城下,要挟赵不试开城,“不试固守不下”。

    距离上一次金兵退走后半年多,相州又被金兵围上了,现在已经被围了十日,城头守将进来禀报:“金贼大部撤营而走,现在只有三五千人马分别堵着四门。”

    赵不试下令探马尝试着出城,果然被金兵堵了回来。

    “可惜没有猛士,城外金兵只有三千人,我城中上万民壮,只消一员猛将带领,定可击破金贼。”

    赵不试在上面慷慨激昂,下面坐着的属官都低头不语。

    没人接话,赵不试只好自己宣布:“发榜招贤,若能击破金贼者,赏钱万贯。”

    这榜文贴出去三日,无人接榜。倒是城中富户找到州衙来:“赵太守,城中存粮已经不多,不如降了吧。”赵不试将他呵斥而出。

    过了不久,城中乡贤大集,到衙门前击鼓,领头的韩赝胄说道:“请大府以生民为念,降了吧,吾等家中已经食无肉了。”在金兵退去后,韩赝胄回到相州,照看自家的庄园。

    赵不试站在府门前,说道:“现在城中粮草,尚可坚持数月,百姓尚且食粥,诸位乡贤岂可因无肉而议降。金人乃索虏也,若其入城,必毁我衣冠,诸位乡贤,皆是百姓表率,岂可左袒以事夷狄?韩相公,尔家世受皇恩,当为保全我赵宋天下尽一份心力。”

    “大府,孔子有言,仓禀实而知礼节,眼下已是食无肉,何言仓禀实,无仓禀,衣冠有何用?”

    赵不试拂袖转身回府,召集属官议事:“今城中食乏,外援不至。不试,宗子也,义不降,计将安出?” 众不应。不试知事不可为,遂登城与金人约勿杀,许之。

    赵不试回到后宅,让家人都投身院中的一个深井中,然后嘱咐长年跟随自己的老家人:“尔将井口掩埋,府中财物,尔自取之,回乡去吧。”说完,纵身跳入井中。

    赵不试坐在井底,听着妻子子女在一旁哀哭,心想:“听说闷死的人都会死得很难受,我应当服毒自尽了事,唉……可惜没带毒药进来。”

    正想着,井口被盖上了一块大青石板。赵不试暗暗埋怨:“不填土,只把井口封住,这下死得更慢更难受了。”

    盖上石板以后,井中的呼吸越来越难受,腹中也渐渐饥饿起来,赵不试昏昏呼呼的想:“这下要饿死了,早知道就带些吃的进来,饿死和闷死到底哪一种更难受些?”

    他昏睡着,过了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的想:“何必闷死呢,与金贼奋力一搏,还能青史留名,这样悄无声息的闷死,不知朝廷会谥什么号。”

    当赵不试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躺在自家床上,老家人在一旁伺候着自己。

    “怎么回事?”

    “老爷,援兵来了,已经击走了金贼。”

    见赵不试疑惑地看着自己,老家人解释道:“我用青石板盖住井口,就是等金贼不注意,再把老爷一家刨出来,没曾想才过了一天,呼将军就带着援兵来了。”

    “呼将军?哪个呼将军?他是如何到得这里?又如何击破金贼?他有多少人马?”

    “这些小的也不知,老爷当面问呼将军便可。”

    “为我更衣,我去见他。”赵不试闻言起身。

    老家人一面为赵不试更衣,一面试探着问:“老爷,那个,府中财物自取之,还算数吧?”

    赵不试此时虽然很虚弱,但总体心情不错,便道:“作数,你跟了我二十年,也未曾赏你什么,等此事过,你便从老家抱养个孩儿吧。”

    在州衙大堂上,赵不试见到了呼延庚和他的副手普六茹伯盛。

    普六茹伯盛奉呼延庚令,在河东搜捡红巾义军。金兵在河东南下后,他遵从河东经制使傅亮的命令与金兵作战,且战且退,到了河北,在打探到邢州被宋军收复后,主动过来联络。

    呼延庚与普六茹伯盛合兵一处,便向相州而来,相州金兵与高宠带领的前锋打了三仗,被高宠斩将三员,夺旗五面,后又见到宋军的援兵只怕有万人以上,数量比自己多得多,便解除了对相州的围困,撤退了。

    呼延庚在客套之后,对赵不试提出要求:征粮。

    他必须征粮,普六茹伯盛既无粮草,也无兵器,居然在河东招揽了三万余人,斩木为兵和金军作战。但再高昂的斗志也有时限,他们败退到河北境内以后,已经损失、逃跑和溃散了接近两万人,普六茹伯盛麾下只剩下一万人出头。

    赵不试苦着脸:“相州百姓还需常平仓救济。”

    “不需动用常平仓,末将要请相州大户助饷。”

    “此事只怕不易也。”赵不试将韩家等相州大族的表现告诉呼延庚。

    “此事易尔。”呼延庚听罢韩赝胄的表现,大喜过望:“他们已经开城降金了,那就是金国人,是敌人,现在就不是助饷了,是因粮于敌。”

    呼延庚引红巾进城,将韩家等大族的宅子团团围住,只用了半天时间,相州大户总计交粮一万石,铁三千斤。韩赝胄等三十余大户的族长或者持家人,在呼延庚写好的三份悔过书上签字按手印,对他们投降金国的行为悔恨不已,痛哭流涕。

    事不宜迟,呼延庚亲自写了一份报告,一式两份,软磨硬缠,让赵不试在报告上用印。随后这两份报告分别配上一份悔过书,分别送往宣抚司张叔夜处和宫里的朱凤琏处,呼延庚自己手上还留了一份悔过书留底。

    在大户们的三千斤铁交上来后,呼延庚下令征集城中和流民中的铁匠,打造夹刀棍。用大棒子打击重甲,古已有之,如西军著名的白棓军,就是用大木棒的重骑兵。

    但夹刀棍是明代的创造,“西北原野之战……以敌人盔甲坚固,射之不入,戳之不伤。遂用棒一击,则毋问甲胄之坚靡。今制法长八尺,粗二寸,但加一利刃如鸭嘴。打则利于棒,剌则利于刃,两相济矣。”

    无论突刺还是破甲,夹刀棍都不如专业的长枪和狼牙棒,但好在制作方便廉价,眼下红巾万人没有兵器,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

    一百余名铁匠指挥一千名壮丁,十天打造了一万支刀刃用于制造夹刀棍,加上相州府库中的一些兵器,好歹将一万余名红巾武装起来。

    这一万名红巾,大致押正以上拿正规的兵器,伍长和军汉拿夹刀棍。

    时间已经进入十二月,天气愈发寒冷了,派出查探的高宠等人回报,完颜娄室的军队在卫州附近,将王彦所在的新乡团团围住。

    在五月份的时候,“枢密院以王彦为河东经制司都统制,同张翼白安民岳飞等十统领七千人渡大河,於巳陷州县措置招抚不顺番军民,遂入河东屡与金人贼兵鏖战。”王彦在河东,招募忠义军马数万人,在威胜军会盟,连河北的赵邦杰、李俊等人也去参加了会盟。

    但新派到隆德的河东经制使傅亮并不会打仗,又不愿意听取王彦的意见,导致王彦在河东连遭败仗。

    局面一度非常紧张,王彦害怕有人出卖他,一夜之间数次变换住所。

    其部曲曰:我曹所以弃妻子冒万死以从公者,感公之忠愤期雪国家之耻耳。今使公寝不安席乃反相疑耶。我则非人矣。遂皆面剌“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以示其诚。

    从此王彦的属下就被称作八字军。

    西路金兵南下,连破隆德、绛州、泽州等地,王彦虽有数万八字军,但兵器粮秣都非常缺乏,更不用说马匹,且战且退,眼下退入河北卫州新乡县,身边只剩下五千人。

    王彦在新乡县站住脚跟以后,派人四处招募溃散的士卒,兵力恢复到七千人。完颜粘罕也探知了消息,以为宋军主力在此,带领金兵主力南下,将王彦包围在新乡县城里。

    王彦名声甚响,金兵将新乡县团团围住,连日攻打,誓要置王彦于死地。

    王彦率军在城中苦守,眼看箭矢将尽,八字军已经开始拆房子准备擂石滚木。

    县衙之中,知县坐在上首,王彦坐在下首。知县道:“金贼攻打日急,王统制可有破敌之策。”

    王彦道:“河北尚有十万大军,河南王节帅处,亦有十余万精兵未动,吾等只需坚持,定可等得援兵解围。”

    “只怕新乡狭小,等不到援军到来,城已破了,吾闻金贼最乐洗城,可怜城中数万百姓。”

    “县公有何见教?”

    “吾听闻金贼只欲得统制一人而甘心,统制不若让城别走,也保住一城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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