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怎的会不愿意呢。且不说他们打不下汴梁,就算打下了,还不是为了金帛财货。我们不消他们流血厮杀,就将财货送到他们手上,岂有不愿意的。”

    赵桓只是自私,但并不蠢。如果金人的要求真的这么简单,那现在就不会开战了。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以战求和的主意。现在需要臣下的赞同,无非是不想自己背上卖国的骂名。

    于是赵桓等臣下们再讨论了一会,把求和的意图表现得更明确,把“首倡和议”的罪名坐得更实在,才开口说道:“四城的将士们正在奋战,你们就在这里商议求和,实在不太妥当。不过讲和这条路不能堵死,以备不时之需。诸位卿家可以继续商议,将求和的方方面面议论完备了,再报与朕知道。”

    于是众人齐声领命。

    赵桓又交代说:“此事悄悄进行,切莫张扬。”

    何栗道:“臣明白,谨慎从事,如奏低调。”

    “好一个低调。真是深得不张扬的真意。”众人赞叹。

    赵桓道:“低调,甚好。不若诸位卿家以研学音律为名,商讨议和之事。”

    孙覿想了一想,“孟子曰:独乐乐不若与众乐乐,不若我们成立个低调众乐会,每三日聚会一次,探讨‘音律’。”

    赵桓道:“众乐两字,过于刻意,改做‘俱乐’。”

    众人又是一阵赞叹,称这个名字改得好,于是低调俱乐会就这样成立了,众人相约三日后在以前赵元奴的念月馆聚会。稍后几天,除了在场的这几人,李邦彦、徐秉哲等人也加入了低调俱乐会。

    正在四城厮杀的神武军自然还不知道睿思殿发生的这般勾当。昨日金人在西南角吃了个小亏,今日卷土重来,改弦更张。斡鲁、蒲家奴、骨赧等人久经战阵,经过昨日一战,便知道这壕垒与列阵对战大不相同,倒是与攻城相仿佛。于是三人都请调了游砣等器械。

    斡鲁与蒲家奴两部用游砣照准壕垒攻击,少数大石头砸在土垒上,能将土垒砸得破损。但游砣并非多么精准的物事,能打到土垒的只是少数,多数石块打在壕沟外面,成为宋军的遮挡,少数砸进壕沟的,也是打在壕沟的壁上,卸去了力道。而设置在城墙上的宋军投石机,将泥弹如同不要钱一般砸下来,很快就把金兵的游砣砸得粉碎。

    倒是骨赧的猛安,先用游砣打到蔡河内东岸,河岸上没有遮挡,宋兵没有从壕垒中出来阻击骨赧所部,骨赧借着这个机会登上了蔡河内东岸。

    但游砣给骨赧的帮助就到此为止了,很快,骨赧麾下的游砣也被城上射出的泥弹击毁。在解除了游砣的危险之后,宋兵大部从壕垒中出来,在蔡河内东岸阻击金兵登岸。

    金兵已经在蔡河内东岸建立了一个桥头堡。这时,呼延庚亲率五个指挥,从壕垒地带向南冲来,这时过河的金兵只有几百人,他们虽然用桥头堡搭起一座浮桥,但大队金兵还未过河。

    金军背临着河,要退回去已不可能,只好拼死格斗,才能死里逃生。双方战鼓大震,喊杀声四起,展开你死我活的大战。

    鲁智深、杨可发、熊大白、关力原等人带领各自的指挥,奋力拼杀,现在这四人也大有名头,号称一僧两兽一麻胡,两兽即一“猿”一“熊”,这四个猛将很快扭转了形势,完全控制住桥头堡,浮桥上的金军看见桥头堡被夺,他们的通道已被卡断,无法登陆,就混乱地退回西岸。

    只有零星的船只和木筏还在继续载运人马过河。呼延庚亲自率领一部分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面对河岸,瞄准目标。他手里的红旗一挥,弓弩齐发,神箭到处,就有一批金方人马滚落河去。船只失去了篙手,滴溜溜地在河心乱转,筏子大幅度地向左右摇摆倾仄,把中箭和没有中箭的人马一起晃进河里去。蔡河内东岸金军已被全部歼灭了,金兵的浮桥也被拆毁。

    经过一日的剧战,蔡河西南突出部的局势算是暂时稳住了,呼延庚正坐在玉津园大营里用饭,为了和军汉保持同一水准,凝结军心,他在军营中和普通军汉食用同样的饭团和馒头,就醋汤。

    忽然王禀派叫他前去议事。到了王禀的大帐,呼延庚正想禀报今日的战况,王禀道:“本帅已经知晓了。唤你来是为了东城的事情。”

    东城?

    负责防守汴梁东城的是解潜。解潜乃是西军宿将,第三次援救太原的时候,在南关和金兵周旋了四天,然后全军大溃。解潜回到汴梁,进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无论是皇帝,殿帅府还是枢密院交代下来的差事,他都不哼不哈的应承着,但却不费心尽力的去办,颇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意思。

    自打金兵攻城以来,东城的守军,借助着修到一半的壕垒体系,堪堪挡住金兵的进攻。但斡里不熟知兵法,在对壕垒体系试探了一番之后,已经变换了进攻方式,开始驱民填壕。而解潜对此仿佛束手无策,任由麾下将士自行去想办法。解潜手下的第一大将吴革非常着急,越过解潜,直接向张叔夜求援了

    “连续几天,张枢密都发令督促解太尉,但没有什么用处,催得急了,解太尉便说,他可以解甲归田,退位让贤。将乃一军之胆。若是临阵换将,东城防御非垮了不可。”

    所以张叔夜便和王禀商量出一个办法来,仍旧让解潜挂着东面守御使得差遣,另外提拔一员将领,负责神武东军实际的指挥,这个人还得从神武东军外面调入,不然很难不顾老长官的脸面,听从外系将领的命令。

    张叔夜本来想用呼延灼替换解潜,但呼延灼资历太深,将他安排做解潜的副手反而显得有意夺取解潜的军权,而引起军心浮动。而呼延通专精连环马,指挥将略非其所长。最终想到的办法是,将本来就在神武东军序列内的阁门舍人吴革任命为神武东军都虞侯,而将呼延庚任命为宣抚司走马承受,直接代表枢密院传达指挥。壕垒体系本就是呼延庚提出的,他定有最好的守御方法,以走马承受的身份帮助解潜下命令,做决断,必要时也可以绕过解潜,直接执行张叔夜和王禀的命令。

    既然成了走马承受,呼延庚的本官也要跟上。王禀取出一份告身来。

    原来,在赵桓发出“朕设爵赏以旌天下战士实无吝惜”召唤四方勤王的同时,就颁下了两百份空白告身,褒奖有功将士,自横行以下,皆可直接授予。呼延庚看看王禀拿出的这份告身,授予自己武节大夫的官阶。

    王禀道:“我会把这份告身交给解太尉,由他示恩与你。”呼延庚拜谢,随后说道:“南面守御,已然稳固,布防不可轻动。末将只带一个随身护卫的都到东门去。”

    “那你看,何人接替你做神武南军南军的都虞侯?”王禀给呼延庚机会推荐自己人。

    “邱穆陵仲廉可也。”

    “那好,今晚连夜便做调动。省得明日手忙脚乱。”

    经过晚间时分的忙乱,呼延庚带着一个都驻扎进了东面城墙外含晖门和朝阳门之间的大营。到了亥时三刻,呼延庚正准备睡下,呼传吴革来拜。

    呼延庚和吴革在威胜军草草见过一面,并未深聊。今日呼延庚仔细端详吴革,心中暗暗赞叹:“好一个战将。”

    吴革的年纪比呼延庚稍大,但官职没有呼延庚高,现在更成了呼延庚实际的副手。吴革没有一点扭捏,以下级见上级的礼节晋见。

    两人随意聊着各自的出身经历,他们都出身西军,很快就熟络起来。

    吴革本是泾源军中的都头。伐辽白河沟之战的时候,他是杨可世亲军的指挥使,还经历了偷袭燕京的战役。

    金兵第一次围汴梁的时候,吴革带着二十名骑士突围进城,带来种道师即将勤王入城的好消息,是当日的英雄,东京城中无人不知他的名气。

    后来他回到种师中的部队,先带兵解了辽州之围,后参加榆次之战,并奉命去找失期的姚古请援,对榆次、盘陀两个战役的情况都十分了解。

    太原失守后,又承朝命出使粘罕军前,以言词折服粘罕,迫使他追回进攻威胜军的军队。这是开战以来,外交方面唯一的一次差强人意的交涉,并探得金军的虚实,备告防河的大帅河东宣抚使折彦质。

    上月间,他又奉朝旨赴阙,奏对时,赵桓问他割地与不割孰便?当时朝廷内正在争论要不要把三镇割与金朝。他回奏得爽快:“金人有吞箭之誓,入寇京师必矣。割地与彼,徒张其势,也复何益?乞措置边地,起陕西兵马,为京城援,不复议和。”

    呼延庚心里暗暗嗟叹,吴革以前这段经历妥妥的主角模板,尤其在听吴革说道,他与太学生陈东、雷观,以及名伎李师师结为好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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