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家大夫人霍氏和二夫人端木无‘色’俱是一头雾水的被请到沈府。卫长嬴上回去探望宋在水时见到端木无‘色’,这大表嫂霍氏却是头一回照面。

    霍氏容貌与上回在宫里遇见的霍清泠有些相似,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房里的姐妹。她应该是和宋在田同岁,算是刘氏这一代,比起卫长嬴这般初为人‘妇’的媳‘妇’们算是有点年岁了,气度雍容,口角含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的确一看就是个和善人。

    闵氏早携了裴美娘过来,与刘氏等人一起迎了她们进‘门’,分主客入席,寒暄了两句,霍氏就笑着问起请她们妯娌过来的缘故。

    这边刘氏就简单的说了经过,道:“还请裴妹妹自己来说下是哪一日、那日又是如何情形罢。”

    于是裴美娘就出来一五一十说了经过,道是霍氏的亲妹妹霍清泠生辰,请了各家‘女’眷过府小聚,裴美娘、霍氏还有端木无‘色’都去了的。就在那次宴上,端木无‘色’拉着裴美娘在霍家小‘花’园里葡萄架下说的那些挑唆的话。

    她说的详细得很,时辰、地点、景物都非常细致,不像是胡‘乱’编造的。众人听着,看向端木无‘色’的目光都渐渐古怪起来……

    端木无‘色’就变了脸‘色’,当众呵斥起裴美娘来:“真是胡说八道,我跟你又不是很熟悉,怎么会拉着你去说这样的话?”

    这话也有道理,一点不显得心虚,奈何她上首的霍氏这会却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自在,期期艾艾的道:“这事儿?这事……这……过去太久,我却记不得了。”话还没说完,霍氏的脸先红到了脖子。

    闵氏就不理大发脾气的端木无‘色’,哭着要给霍氏下跪:“听小‘女’说,这事过去也不算太久,也就是她将要出阁前的事,离现在统共没有两三个月。这关系到小‘女’终身之事以及我裴氏一族‘女’子闺誉啊!霍夫人您不能因为庇护自己妯娌就装糊涂!我求求您了,您就大发慈悲给小‘女’一个公道罢!小‘女’都说了,当时您的弟妹说得她又惊又怕,还是您听不下去呵斥阻止了她的!”

    闵氏娘家夫家都只是世家,然而她怎么也是长辈——霍氏怎么敢当众受她的大礼,忙不迭的从席上跳了起来,慌忙伸手去搀她:“闵夫人您千万别这样,千万别这样!”

    但她越是如此,闵氏越是要坚持跪下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您今儿若是不给小‘女’一个清白,小‘女’坐实了不贤不孝忤逆长辈的罪名,我教出这样的‘女’儿来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活下去呢?我只有一死以谢亲家了!”

    裴美娘又上来扶她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怪我年幼无知错信了端木无‘色’,又以为霍嫂子是个心善的人,纵然维护自己妯娌,也不至于颠倒黑白。不用母亲以死谢罪,我回去了自己三尺白绫‘交’代给大伯母就是!”

    话说到这儿,刘氏妯娌三个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了,不得不出来劝解:“闵夫人您冷静些,四弟妹也不要冲动了,咱们好好的和霍夫人说,霍夫人向来贤德,断然不会说谎的。”

    又一起向霍氏道,“真是对不住您了霍夫人,为了咱们家的事情这样的劳烦您!可您也看到了,今儿个您一句话,真的是关系到了咱们这妯娌……咱们这妯娌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不瞒您说,咱们母亲这会还躺在病榻上……这事情的真相如何,现下就只您说的最公道可信,还请您能告诉我们。”

    霍氏为难道:“我是很想帮诸位的,可这事儿……我真的是……记的也许不太清楚了。”

    闵氏又哭了,道:“霍夫人您真的忍心看着我们母‘女’去死吗?”

    “闵夫人您千万别说这话!”霍氏面红耳赤的道,“我……我……可是……这……”她语无伦次的说着,看了端木无‘色’又看裴美娘母‘女’,满脸的不忍心、满脸的万般为难。

    端木无‘色’就冷笑:“本来就没有的事情,你们学着市井泼‘妇’以死相‘逼’,以为就能污蔑了我了吗?”

    “闵夫人,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端木氏不‘阴’不阳的给堂妹帮着腔,道,“您这样闹死闹活的,事实在那儿,不能说您二位不活了,所以霍嫂子就要顺着您的话说罢?”

    闵氏被说得一噎,裴美娘却冷笑着道:“端木燕语你急个什么?霍嫂子只说‘也许记不大清楚了’,这话里的意思,你听不明白,别人还听不明白?”就向霍氏道,“我知道嫂子您是个贤惠人,只怪我年幼无知,当时您喝止了端木无‘色’后,劝说我的话我竟没有听进去,那时候您说我这大伯母视夫君他犹如亲子,断然不可能在婚姻大事上埋汰他,可端木无‘色’紧接着又说‘苏夫人亲生骨‘肉’都有好几个呢,也未必能够一碗水端平,更何况是侄子’,我那时候面嫩,出阁之前不好意思多与夫家的人相见,想着嫂子您和沈家没有什么亲戚故旧,端木无‘色’的堂姐却是沈家媳‘妇’——就认为她说的话更可信了。”

    见沈家诸人包括堂姐端木燕语都沉下脸来,端木无‘色’尖声道:“我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你……”

    “你挑唆在前抵赖在后,你要脸不要脸?!”裴美娘声音比她更高的叫了起来,“我还记得那天因为霍嫂子身子才好没两日!”她刷的转向霍氏,厉声道,“当日霍嫂子您穿了牙‘色’暗绣四合如意纹窄袖上襦,虽然天气热了,可因为您小产之后身子才好,室中放着冰鉴,所以特特加了一件酡颜‘玉’兰‘花’纹绣的半臂。您劝说我不要信端木无‘色’的话时,还拿衣上的‘玉’兰‘花’纹说起端木燕语膝下的嫡幼‘女’沈舒颜,年方三岁就能作《咏‘玉’兰‘花’》七绝,辞藻清丽自然——

    “嫂子您说即使本身天资卓绝,然三岁幼童,若无人教导如何懂得格律?能够教导出这样的‘女’儿,端木燕语岂是俗人?那首《咏‘玉’兰‘花’》嫂子您当时也只记起了后两句‘东风微动碧帘栊,丛丛分出美人腮注’,我好奇问起全文来,您还说过后一定去打听齐了告诉我,只是后来一直没有遇见过嫂子,我过‘门’以来倒听底下人说起,前两句是‘‘玉’堂‘春’‘花’蔚然开,万紫千红伊何在注’,是不是?”

    霍氏下意识道:“不对,我回去后查了是‘算得‘玉’堂‘花’已开,万紫千红伊何在注’。”

    霍氏话音未落,堂上已经静可闻针!

    众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了端木无‘色’,端木无‘色’自己也愣住了。

    “啊!”到这时候,霍氏似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口,她惊慌失措的掩住嘴,急急的道,“二弟妹……二弟妹也许是说笑罢?酒席上头说点笑话当不得真的!”

    这更加证实了她之前的失口——闵氏立刻一把抱住裴美娘放声大哭:“可怜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叫个外人哄得你团团转,这才过‘门’还没满月就将夫家上上下下都得罪了,往后你怎么活啊!”

    哭声未毕,闵氏又松了手,就着袖子把脸一擦,恶狠狠的抬头往向端木无‘色’,咬牙切齿的道:“好个名‘门’望族之‘女’!好个锦绣端木!我儿跟你无怨无仇的,咱们家也没听说过谁开罪了你,即使有,你上‘门’来说,咱们家能不给你个‘交’代?你却这样歹毒,挑唆着我年幼无知的‘女’儿在夫家犯‘混’!我裴氏虽然是小‘门’小户,可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端木无‘色’,你今儿不给我儿一个‘交’代,我就在这儿跟你拼了!”

    闵氏心里很清楚,裴美娘之前算是把夫家得罪遍了,即使沈藏晖念着夫妻之情还想要他,也拗不过长辈去!襄宁伯沈宙,那可是出了名的孝悌兄长!断然不会要一个忤逆大伯母的媳‘妇’的!

    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咬死了端木无‘色’,把责任全部推到端木无‘色’身上去——至于说锦绣端木‘门’楣比幽州裴氏高,反正,还有西凉沈氏挡着呢!再说从裴美娘说出端木无‘色’起,就已经得罪了端木家了,现在再得罪一点也无所谓。

    当下闵氏连礼仪也不顾了,就摆出要以命相博的阵势来!

    端木无‘色’虽然平常跋扈,但看着这阵势也知道绝对不能认,‘阴’沉着脸‘色’先狠狠瞪了一眼霍氏,冷笑着道:“闵夫人,你也是一直在帝都的人,还不知道我这个嫂子向来看我不顺眼,成日里哄着我公公、小姑子一起对付我,前不久还送了一批美姬与我夫君!她说我,还能有什么好话?”

    端木氏绝望的闭了闭眼——她素来知道这个堂妹在家里非常得宠,养就了骄横跋扈的‘性’情,出阁之后,因为所嫁的宋在疆是阀阅里难得的脾气温和的人,纵然她过‘门’数年无子,又不断的惹是生非,宋在疆也没怎么计较——上次她大大得罪了宋在疆宠爱的唯一的妹妹宋在水,宋在疆固然发作了一次,但端木无‘色’的母亲上‘门’去说了情,宋在疆还是容忍了下来。

    天长地久的,端木无‘色’却是只会硬顶不会服软了——眼下是和霍氏翻脸的时候么?

    果然霍氏听了端木无‘色’的话,非但没有反‘唇’相讥,反而举袖遮面,哽咽起来:“二弟妹,我知道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够贤惠,平常让你让得不够,但你这话说的也太诛心了!咱们妯娌都是一家人,若是能够向着我怎么可能不向着你?你说得仿佛我故意害你一样,我……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裴美娘冷笑着道:“端木无‘色’你也真够不要脸的,今儿这里上上下下,谁没看到霍嫂子在处处维护着你?似霍嫂子这样老实的人,连谎话都不会说的,为了你,我们母‘女’都快活不下去了,她都不肯说出真相!若非我用了点小手段,让老实的霍嫂子上了当,怕是霍嫂子再不忍,看着我们母‘女’去死,也要护好了你呢!失口之后霍嫂子不是还在拼命替你辩解?要是霍嫂子真心害你,一上来就把真相一说,既报复了你,又得了我们母‘女’的感‘激’,岂不是两好?倒是现在,你不感‘激’霍嫂子的维护,我们母‘女’也觉得霍嫂子太过偏心自己人——但我还要说句不好听的话,谁家做嫂子的有你这样的弟妹,也真是前世里不修了!”

    这时候霍氏又擦了擦泪,以长嫂的身份代气急败坏的端木无‘色’赔罪起来:“闵夫人,诸位,本来我们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现在才晓得是我这弟妹一时戏言,竟害得裴妹妹在贵家闹了这么大的误会。诸位也知道,我们妯娌的婆婆去得早,公公向来不管内院的事儿,夫君和小叔都是宽厚的人,这都是我这个做长嫂的不是,没有及时警醒二弟妹,又没有开导好裴妹妹,害了裴妹妹更使得贵家不宁,连太傅夫人都病倒在榻……”

    端木无‘色’这会总算清醒过来,又惊又怒——霍氏这番话是要钉死了她说过这些话、是造成裴美娘这新过‘门’还没满月的侄媳‘妇’忤逆夫家大伯母、不敬诸位嫂子的罪名啊!

    急‘乱’之下,她忍不住扑上前拉了霍氏一把,怒道:“谁要你假好心?我有认下这些事吗?你就来给我赔罪了!你给我闭嘴!”

    天地良心,端木无‘色’再蠢也知道这会不能真的对嫂子动手,所以只是想拉过霍氏不许她再说下去了……但她手才碰到霍氏,霍氏就痛叫一声重重的倒了下去!

    众人见这情形不免大惊失‘色’,顾不得责骂惊诧端木无‘色’居然敢当众对长嫂动手,纷纷上前搀扶霍氏——裴美娘的声音在其中格外的响亮,她尖叫道:“霍嫂子前些日子才小产过!端木无‘色’你!”

    ……一片‘混’‘乱’里,却见倒在地上的霍氏吃力的半支起身子,流着泪,却还扭头望向人群外愕然的端木无‘色’,满眼的诚挚怜恤,哽咽着道:“咱们没有婆婆朝夕教诲,所谓长嫂如母……我知道你向来不承认我这个嫂子,但如今你做错了事儿,我也总有责任。凭你受什么惩罚,我不能不为你担着点儿……你认我也好、不认也罢,我总要为你分担!”

    卫长嬴随着刘氏一起劝慰霍氏莫要再伤心难过、先起来说话,又回头呵斥下人快去找大夫——忙‘乱’之间与刘氏目光一对,妯娌两个心照不宣:端木无‘色’,完了!

    注木有错,作者又来糟蹋古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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