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娥昨夜没有睡好,白天又被陈玺从头到脚地抓着折腾了一遍,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半夜,她动了动身体,全身像被汽车碾过,无一处不酸疼。“醒了?”陈玺含笑望着姮娥,刚睡醒的姮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微微红肿的眼睛还带着几分迷蒙,波光流转间十分得娇憨可爱。

    姮娥赌气地偏过脸去,不想再看陈玺。

    “真是个娇宝贝!”陈玺笑着将她搂到怀里。姮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仅清清爽爽的,甚至还换上了一件柔软的睡裙,她暗暗懊恼,自己睡得太沉了,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饿不饿,先喝盅燕窝垫垫肚子,我让人摆饭。”姮娥推开陈玺递到她唇边,甜糯的嗓音透着微微的嘶哑:“我要一杯清水漱口。”

    “娇气。”陈玺摇了摇铃,将姮娥从怀里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上,又在她背后塞了一个大大的靠枕。

    飞琼领着一列丫鬟进来,温热的毛巾敷到脸上令姮娥舒服的想要叹息,擦脸、漱口、通头发……姮娥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被丫头们衬的粗手粗脚的陈玺只能无奈地吩咐下人再端一盏温热的燕窝过来。不等陈玺动作,燕窝就被碎玉接了过去,姮娥吃了大半盏,重新漱了口。

    时隔一年,又再次近距离地被迫围观了半个时辰姮娥的日常起居,等得百无聊赖的陈玺暗暗数了数,这个穷讲究的小丫头,光是连丝帕就用了十多条。

    俗话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陈家是从陈玺太爷爷那辈才开始真正发迹起来的,不像崔家,钟鸣鼎食,数代簪缨,也只有崔家这样深厚的底蕴才能养出崔姮娥这样身娇肉贵的娇宝贝。

    陈玺不由回忆起和姮娥洞房花烛的第二天,天光微微亮,姮娥叫了一声起,十几个丫头鱼贯而入,捧帕子的,端铜盆的,端茶的,端花露的,瓶瓶罐罐琳琅满目,每个下人却都有条不紊,连一丝声响都没有漏出来。自诩见过无数大场面的陈玺看得目瞪口呆,有一刻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陈玺唇角勾出一抹似是自嘲又似是得意的笑容,眼看着姮娥收拾完了才吩咐下人摆饭。

    卧室里抬进一个长条桌,婢女们端着盘子上来,不一会儿就摆了个满满当当。桌子上摆了六样点心,四凉碟、八热碟,一道炖菜,一道清汤,分别是松瓤鹅油卷,椰汁红豆糕,猪肉苋菜包子,栗羊羹,藕粉桂糖糕,杏仁豆腐,胭脂鹅脯,麻辣肚丝,拌小黄瓜,虎皮凤爪,白灼菜心,豉油鸡,酿油豆腐,龙井虾仁,清蒸多宝鱼,清炒藕片,胭脂萝卜,鲍鱼捞饭,火腿炖肘子,龙井文蛤竹荪汤,另有两碗红豆粥,一水晶盘水果。

    姮娥夹了一筷子她平时最爱用的胭脂鹅脯,神情微讶:“这菜不是我带过来的厨娘做的?”

    这就吃出来了?!陈玺笑着调侃姮娥:“你可真是个积年的老饕客,舌头这样刁!这桌上的菜都是我上个月刚请过来的大师傅做的,他一手粤菜做的很好。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他随之夹了一筷子胭脂鹅脯,倒是没有吃出有什么不同来。

    “菜里面放了腌制好的玫瑰茄,吃着比平时略甜一些,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姮娥又夹了几筷子拌小黄瓜、豉油鸡、清炒藕片,这几道菜倒是做的不功不过,最让她惊奇的是那道酿油豆腐,馅里面加了莼菜,异常鲜美。只是现在并不是吃莼菜的季节,料想这位大师傅是有保存莼菜的独门秘技了。她连连夹了三次油豆腐。

    姮娥吃菜,夹同一盘菜从来不会超过三次,如今她频频去夹这道酿油豆腐,陈玺知道,姮娥这是对大师傅的手艺十分满意了,他笑着对下人吩咐道:“去赏曲师傅十银元,就说他做的菜十分合少夫人胃口。”

    姮娥又吃了半碗红豆粥,搁了筷子:“少帅哪里请来的师傅,竟有这样高的厨艺,难得在不知道主家口味的情况下,还能把几道菜做的这样别致。”

    陈玺露出几分得意,这略带几分孩子气的表情冲淡了他脸上总是带着的威严和肃杀:“我以前在你心里怕就是囫囵吞枣吧,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是不是很吃惊。”

    姮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不是囫囵吞枣,而是猪八戒吃人参果——食而不知其味。”

    “喜欢就多吃一点,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陈玺的目光温煦得像是冬日的暖阳,“你慢慢吃我去一趟军营,把手里的公务移交出去,明日陪你四处走走。”

    姮娥搁了箸,就要起身送陈玺,却被他强硬而又温柔地按住了肩膀:“你吃你的饭,不必送我,我明天早上回来接你。”说着偏头在姮娥脸上亲了一记。

    姮娥顺势搂住陈玺的腰撒娇:“少帅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吃饭,而不是总摆出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刻板模样,这是他心里幻想了无数次的画面,此刻佳人在怀、软语撒娇,陈玺哪里舍得拒绝,他捏了捏姮娥小巧的鼻尖,承诺:“我今晚就去办这件事。”

    姮娥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听说庆芳斋的豌豆黄和栗子糕十分好吃,少帅明天早晨给我带一些回来。”

    “好。”陈玺答应,温柔的目光里透出一丝不舍:“等我回来。”见姮娥乖乖巧巧地点头,他这才大步走出了卧室。

    姮娥用完饭,靠在沙发上翻账本,瑞白在一旁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珠子,早秀和寄春两个,一个语声清脆地报着账面上的数字,另一个则根据瑞白算出来的数字写写画画。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姮娥合上账本,端过消食的荷叶山楂茶,喝了大半杯。

    碎玉叫她忙完了,低声回禀白天宅子里的一出闹剧。

    “主子您睡着的时候,白家人领着白娉婷跪在大厅里,涕泪横流地闹着要见您,说是要给您磕头认错。陈管家束手束脚,还是少帅去了大厅,威胁要把他们一大家子一起卖到非洲去,这才消停。”

    姮娥把玩着手上十八子蜜蜡镶绿松石、坠南红玛瑙小葫芦手串的手指一顿,似是叹息了一声:“倒是可惜了那个女孩子。”

    碎玉见她似有几分不虞,打趣道:“主子就算要怜香惜玉,能不能也先疼疼我,我可是听飞琼姐姐说了,白家那个女孩嚣张、无礼得很,既然自甘下贱给人做姨太太,哪里能怪男人把她当成随手可丢的玩意儿。”

    见这丫头越说越不像话,姮娥眉梢一挑,不轻不重地叱道:“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该说的?!””

    “奴婢失言,请主子责罚。”碎玉连忙屈膝请罪。

    “罢了,下不为例。”碎玉就是个快人快语的活泼性子,只要不犯什么忌讳,姮娥对她一向宽容。“白家的事情不必管了。珍妮那里去催一下林家,订个最近的婚期。”

    冬日的天气一时一变,中午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崔夫人回到崔府时,大雪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

    崔夫人脱下身上的大衣,递给下人,她穿着一件时新的墨绿色弹花绒半臂旗袍,黑色高跟鞋,身姿窈窕,风韵迷人,一张冷艳的面容看不出丁点岁月的痕迹,容貌上那种盛气凌人的艳丽随着岁月的沉淀显得愈发的典雅雍容,眉梢抬起时一双上挑的凤眼更是气势逼人。

    崔老爷在客厅里看报纸,看到崔夫人进来,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大把年纪还赶这样的时髦,真是不成体统。”

    崔夫人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接过下人送上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声音犹如少女一般的清脆甜美:“崔子美,在我面前,你少给我装腔作势的,我现在心情可不怎么好。”

    崔老爷愤愤地摔了手里的报纸:“多大的人了,儿子女儿都有了,一去娘家就是住上大半个月!你以为你还是刚出嫁的时候?!”

    崔夫人眉梢一挑,唇畔勾起一朵妩媚、艳丽的笑:“口是心非的老东西,你想我了就直说,作出这副鬼样子给谁看。”

    “你现在就嫌弃我老了?!”崔政几步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夫人,二十多年过去,年前的女子像是被岁月定格了一样,依然肌肤如雪、艳如夏花,倒是自己,鬓边已经有了一些白发。

    崔夫人“啐”了他一口,灯光下,她眼波欲流,甜笑如蜜,一双柔荑缓缓缠上崔政脖子,嗔道:“老夫老妻的,说这样的话,可真是有失你崔大老爷的风度。”

    “在你面前,我要什么风度。”崔政一把将夫人从沙发上抱起来,崔夫人惊叫了一声,双手使劲捶他:“老东西你要吓死我!”

    崔政哈哈大笑:“一会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你丈夫是不是真的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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