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宇笑而不答,阮梦怜立即知道这不是自己能知道的机密,垂下头去

    饭桌上的气氛看起来很融洽,柳宇扒了几口饭,眼见饭碗就要见底了,那边陈听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阿宇,我们人手太少,忙不过来,你能不能再给我找两个助理。”

    陈听芹负责的工作是档案,顺化的四百万两白银就是她无意在翻阅皇室档案中发现的,而现在她更是乐此不疲,每天都会在兰台内沉醉上几个小时,在无数的卷宗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快乐。

    这是她喜欢的一份工作,她对于权力和其它东西没有太多的追求,只想这么幸福地过着日子,柳宇同样欣赏这一点,他很想闲下来,去充当一名图书馆与档案馆的管理员,这样的生活才叫幸福。

    但是显然现在陈听芹已经有些忙不过来,要知道她虽然处理的是柳宇的个人档案,却是越南国内最多的档案,她不想把兴趣变作压力。

    柳宇有着搜刮材料不分优劣一律收入的喜好,他清楚得知道现在的一纸公文,在百年以后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从攻略海阳时找到的地方档案,到越南地方政府保存的行政档案,以及黑旗军历史上形成的十几万份档案,还有陈听芹在顺化带来的越南皇室和政府档案。

    所有这些档案显然不是一个弱女子所能应付的:“现在我一个人只能把档案归档,整理陈档却忙不过来,我要两个女助理。我自己挑。”

    怎么样的女人才能帮上自己地忙,方便自己在兰台挖掘着属于自己的快乐,这只有陈听芹自己才最清楚。

    看着她脸上的淡淡微笑,柳宇放下了饭碗:“我答应你。”

    那边江凝雪也有自己的想法:“财务这边也很忙,我也要两个助理。”

    “我们要轮值夜班的,当然要一个助理。”

    在一阵甜美地声音之中。电话机尖利地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一个女官抓起了电话机。声音起初很小。但是很快她就举着话筒对着柳宇说道:“阿宇。唐景崧出事了。”

    还好柳宇已经吃好饭。他立即举起话筒连珠炮式地询问道:“怎么回事?亲兵营和宋字营?在怎么搞地。我没有给唐景崧这样地授权。不管怎么样。立即派部队过去接应。”

    原来还想饭后和陈听芹她们谈谈心。增进一下感情。但是现在看来却没有希望了。带上两个参谋和警卫。柳宇直接就上马往外赶。

    而在司令部之内。电话机地铃声此起彼伏。参谋部地军官们又忙碌开了:“知道了。立即派猛虎营前去接应。”

    蔡云楠地猛虎营是摆在最前线地部队之一。柳宇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他地营部。现在时不时就听到激烈地枪炮声。那是猛虎营正在与法**在激战。

    蔡云楠解开风纪扣。手里地抓着电话机。大声地催促着手下地连长们。柳宇直接询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唐景崧在哪里。”

    “唐景崧这个混球!”蔡云楠骂了一句:“他直接扔下部队跑了。让我们猛虎营伤亡了好些人才把他的亲兵营接出来。”

    他不满意地并不是唐景崧擅自出来打秋风,而是这家伙一遇到挫折就直接脱离部队撤了回来:“他们是找土著步兵缴枪去的。结果驻在丹凤的比塞尔部队出动了一整个黑人营,亲兵营和宋字营的战斗力本来就差。他一跑,就差点给包饺子了。”

    “就是个胆小鬼!”蔡云楠继续说道:“我们猛虎营和周处营伤亡六十多人,至于唐景崧那两个营,就剩下一半人了,这厮真没用。”

    唐景崧这人,在历史上也确实属于好出狂言,常有惊人之举,但是往往欠毅力,无恒心,不能成大事,最恶劣的例子就是在台湾巡抚任上好言抗击日军,结果日军尚未登陆,他却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弃职逃回大陆。

    而这一次他就是想替自己的两个步营捞些快枪去的,双方时不时派出小分队在战线上进行着侦察行动,唐景崧也不知会柳宇和刘永福一声。就直接亲率五百人攻袭一些土著步兵地小分队,取得了些小战果,缴了二十余杆枪后得意忘形,深入河内境内数公里。

    法军在察觉之后,立即出动以一个阿尔及利亚步兵营和两门火炮为基干的部队,把唐景崧地两个营给合围了,但是引起黑旗军不满的是唐景崧在战斗遇挫之后地表现:“根本没有想过好好掌握部队,直接带亲兵跑了,不然可不会受这么大的损失。”

    柳宇立即一边转身一边问道:“收容地部队在哪里,我过去看看他们。”

    孤拔用力地拥抱着比塞尔少校,热情地都要把少校的肋骨挤断了:“亲爱地少校,您获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黑旗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在远处,激烈战斗后的阿尔及利亚步兵正在四处搜索着,寻着任何可能活下来的人,然后用刺刀解决,他们的信条是决不留下任何一个俘虏,以致他们没有注意到,战场上的俘虏中有着不少改穿黑旗军军装的清军士兵。

    这些沙漠中成长的战士,是一群勇敢而无畏的野蛮人,也是法国人征服殖民地的最好助手,他们血洗了战场,发出一声声怪叫。

    比塞尔少校却喜欢这些野蛮人:“将军,您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真是太可惜了!那是阿尔及利亚士兵和黑旗军的殊死战斗,但是我们赢了。”

    “我已经亲眼看到你们获得一场伟大的胜利,黑旗军标榜他们绝不遗弃一具战友地尸体。现在却抛弃伤员和数百尸体四乱逃窜,他们甚至抛弃了许多步枪、上千发弹药和一门臼炮,这是我们第一次缴到这种小型臼炮的实物。”

    对于法军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对黑旗军取得如此完全而彻底的胜利,整个阿乐及利亚土著步兵的伤亡不到一百人,其中相当部分还是猛虎营造成的,而于孤拔而言,这次胜利有着特殊的意义:“将这门臼炮作为礼物。送回巴黎海军部,这是我们赠与他们的战利品,不过我希望我们能研制更好的臼炮,我们地部队需要这样的火炮。这也是我们胜利的开端。”

    “今天,我们取得一场如此彻底的胜利,我们地一个非洲步兵营在炮兵的支援之下,歼灭了黑旗军精锐的两个步兵团,其中一个步兵团是黑旗军的禁卫军团。最好的部队,敌军在战场上遗弃了六百具尸体,两面大旗和许多小型火炮、步枪,我已经将缴获地一门小型臼炮运往国内作为战利品。”

    孤拔很快把电报用铅笔写好交给了自己的副官:“立即向巴黎报告。”

    那个副官询问道:“六百具尸体?”

    在现场能找到的黑旗军尸体虽然不少,可是至多也就是一百五六十具的样子,其中很多人还是投降之后却被黑人士兵集体刺杀的,但是孤拔作出了自己的误断:“没错!”

    “今天敌人出动了两个步兵团。每个步兵团应当拥有一千名士兵,他们一般不遗弃尸体。所以应当带走了大部分的尸体,实际地损失是这个数字的四倍以上!”

    “或者说。他们今天至少阵亡了六百人,这是伟大地胜利。”

    虽然不能称为伟大的胜利。但是亲兵营与宋字营地士气却很低落。

    他们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几面战旗无人照顾就随意地插在那里。一些伤员在低声地呻吟,却没有几个人分身却照顾他们,倒是有人在那里抹着眼泪说道:“该死的黑妖,该死地黑鬼,这些该死的黑鬼……”

    部队在精神上已经跨掉了,这两个营头虽然受到黑旗军地影响,与普通清军的营头有些不同,但是他们骨子里依旧是传统的清军勇营,能坚持到现在算不错了。

    看到柳宇过来,他们仍旧蹲在那里,闷着声不吱声,一个军官大声叫道:“柳统领过来了!起立,起立!”

    总算有些人零零散散地站起了身,但是手都在眼眶里抹着,没有人能有精神,也没有行军礼,一个队官苦笑道:“就这样,死了两个队官,伤了两个,丢了二百弟兄给黑妖鬼子。”

    这个部队的精神仍然在巨大的打击中没有恢复,他们损失了四成的兵力,很多人甚至就是抓着枪,根本没有起来,对于柳宇的到来闻所未闻。

    柳宇转身看了他们一眼,握住每一个士兵的手,只觉得每一个的手都冰冷冰冷,带不来任何的温暖,他只能把自己手上的温暖传送他们。

    “敬礼!”

    他向每一个士兵敬礼,但回应他的是冷默与麻木。

    当敬礼敬一个肩部都是血的伤兵时,这个伤兵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地质问道:“怎么到现在才来!如果你们带援兵过来,张二哥就不会死,徐平老弟也不会受伤后被黑鬼子捕去刺刀捅了几十刀,还有白浪老弟,你死得好掺啊……”

    说着,他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他用自己没负伤的那只手用力地摇动着柳宇的肩膀:“你怎么才来啊。”

    柳宇身边的参谋刚想说话,柳宇已经弯下腰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误。”

    “我是黑旗军的统领,这一次没打好仗,死伤了这么多弟兄,全是我柳某人的错,是我带兵不当,害死了这许多弟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的语气十分真诚,那个伤兵的手也摇不动了,缕缕泪水和血水混作了一团。他猛地跪在地上了。

    柳宇继续大声地说道:“今天这一仗,是我的错,我承担所有地责任,是我带领你们打了这场败战,我承担所有的罪。”

    “统领大人!”不管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士兵,猛然都清楚过来,他们一齐跪在地上了:“统领大人。这次兵败,与你并无关系。”

    “我是黑旗军统领,今天之败,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承担。”

    他一一地走到了每一个人的身前。向跪着的士兵敬礼,握住他的手把他牵起来,士兵们又是敬畏又是热切地看着这个他们名义上地指挥官:“统领大人!”

    他把每一个人的手握过了,慢慢地,这些被击败的官们眼里多了一些神彩与激情。他们看到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东西。

    他们地手,与心一样是滚烫的。

    当一一握遍每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发现唐景崧也蹲在小树林的一侧,掩着面难堪已极,官兵们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唐景崧则是一副坐立不安地模样。

    柳宇握住了他的手,敬了一个军礼:“好好休息。亲兵营与宋字营的兵员枪械补充我来负责。”

    “这次战斗的最大责任在我,我承担失败的罪名。”

    “谢了!”唐景崧总算找到了一个台阶下:“我被法人子弹擦伤了皮。我先去休息了。”

    他并不清楚,在现在起。这两个步营的人心永远也不属于他了。

    孤拔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一封从西贡发来地电报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鉴于交趾支那殖民地对于征服东京事业地极力支持。在顺化治安受到极大冲击的今天,本人希望将军能派出一支规模适当地援军对顺化进行有力的支援……”

    虽然不知道详尽情况。但是据说一支相当规模地黑旗军突然出现在顺化附近,袭击一切与法兰西有关的警察所、天主教堂、地方政府甚至是地方据军,治安情况已经恶化到在某些地区行动,每次必须有两个法国连队同时出动地情况在东京地区都没有如此恶劣的情况。

    要知道,在他离开顺化的时候可以留下了六百人的法**队,并让他们进一步招募殖民地部队,其间西贡也提供了几次小规模的援兵,但是现在治安已经恶化。

    西贡在几次派出增援部队之后,所有的底子都被挖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对付殖民地的治安都力有不逮,所以他只能把主意打到东京驻军身上。

    “我们要面对的黑旗军比顺化地区多上几十倍,这种想法是非常短视的,我们将按预定计划,于十一月十二日发起总攻,在总攻成功后,我将派出五百名士兵增援顺化。”

    十日,部队集结完毕,从海防赶来的内河舰艇云集河内,让整个码头连根插针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孤拔显然小看了柳宇的决心:“什么,黑旗军与花间教袭击了我们的后方?一个土著步兵排损失?”

    面对孤拔这头猛牛,黑旗军显然是想用背后捅一刀子的办法把他们拉回去,花间教和沈胜独立营都同时发动联合攻势,一举袭击了十几支进行围剿的小部队,甚至攻击一些军士哨和小据点。

    这完全出于孤拔的意料之外,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些黑旗军的游击队已经受到多次沉重的打击,一个月之内根本无力发动反击:“怎么回事?”

    “在敌人的参战队列中,出现了两个新的步兵团,但素质低劣,装备齐差,据说是由越南政府军改编而成。”

    一听到越南政府军这几个字,孤拔已经下达决心:“那是一堆垃圾,我们的行动将不受垃圾的阻碍,坚决开始行动!”

    “通知各个部队,我们将按原定计划进行行动,十一号前锋部队扫除障碍,十二号开始总攻击。”

    在山西城外的临时指挥所,由于完善的电话网络,柳宇很快就弄清了情况:“敌军不动!”

    柳随云在军用地图上询问道:“是不是增派一两个步兵营加入战斗,把他们牵回去!”

    “孤拔的决心很强!”柳宇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不是撞得头破血流,他是绝不可能回去的。”

    “部队不动,命令罗雁秋和云之韵,全力开始攻击,不要惧怕伤亡,只能此役胜利,我们即可光复全越,另外原定增援山西的旧式步兵营一个转至河内方向,给她们送去子弹两万发,炮弹五百发。”

    “现在就看我们的决心了,是我们的决心更强硬,还是敌人更强硬!”

    柳随云看到柳宇已经有了完全的信心,点点头。

    巨大的炮声从远方传来,那是法军的重炮在轰鸣着黑旗军的阵地,还有隐隐约约的枪炮声传来。

    “是先锋的战斗啊!”

    柳随云点头道:“确实是先锋的战斗,法国人要倾巢出动了!”

    柳宇望着那炮声轰鸣的战场:“这一战之后,我们将开始总反攻。”

    柳随云对此表示怀疑:“法国人应当还有力量吧?他们在越南还没有尽全力。”

    “不,他们在越南最多只能尽这样的力量了!”柳宇拿起自己的左轮手枪:“我们也尽一个军人的全部义务,做好准备!我们要做一个英勇的步兵。”

    如果面临最艰难的场面,那么我将尽一个军人的天职。

    那也是一个军人的无上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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