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头晕,皇上道:“是不是伤口又痛了?那我们回宫去吧,叫太医给你看看。”

    我明明说的是头晕,怎么扯到伤口上去了?但他不给我辨明的机会,自顾自地吩咐:“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起驾回宫,公主的伤又了。”

    这下,我装也要装出“伤又了”的样子,君无戏言,怎么着也不能让人以为咱们皇上说瞎话吧。

    在回程的车里,我有点不安地问他:“皇上,我们现在就走,合适吗?”

    本来他有他的车辇,我有我的轿子,但他半路让车子停下来,把我劫了上去。只能说,皇上虽然生于和平年代,到底是先帝的骨血,彪悍的气质仍在。先帝会喜欢太后,也因为他们同气相求吧。

    对于我的问,皇上给出的回答是:“有什么不合适的,也拜了,喜酒也喝了,连太后都已经回宫了,难不成,你想单独留下来等他们生了娃娃再走?”

    这是什么话嘛,太后会提前回宫是要接见重要客人,琰亲王留不住太后,便留下皇上和我,要我们务必吃了晚饭再走。他是皇叔,今天又是他大喜的日子,太后便也应允了。想不到,答应得好好的,皇上却说走就走,还不知道琰亲王心里怎么想呢.

    听皇上说话的口气比较冲,迥异于平日在我面前的表现,我有点纳闷,难道,他还在为海棠花公案纠结?

    他的性子,好的时候固然千依百顺,一旦别扭起来,也是天怒人怨的。如果他真的很在乎那件事,我还不如索性“招供”,也好早点解开他的心结,免得他纠缠不清。

    于是我主动告诉他:“那支海棠花的确是祁云海给我摘的。”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我忙补充说明:“是我自己喜欢那花,想摘一枝下来,但树太高了,我够不着,正好祁云海走过,就自告奋勇地帮我摘了一支。”

    皇上嘿嘿一笑:“好巧呢,那么大的王府,后园的某个僻静角落,你们也能邂逅相遇。”

    我无奈地纠正:“不是僻静角落,那株海棠挺有名的,听说是千年古树。前朝的时候,这府邸的主人还在树的周围竖起护栏,不让人靠得太近。琰亲王住进去后,说树还是自然生长好,围上护栏等于把它拘禁在一方小小田地里,这才拆掉的。”

    这不是撒谎,我会出现在那儿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到的时候,祁云海已经在树下伫立了。他也是爱花之人,会出现的理由应该和我一样。我和他,决不是有意相约。

    虽然后来的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相信,祁云海并无预谋,他也只是触景伤情,然后在我的安慰和鼓励下动了求婚之念。他的反应,是一个受到重大打击因而心灰意冷的人在感受到温暖时的本能反应。

    凭心而论,我对祁云海这样的人是有好感的。作为一个来自民间的公主,选择对象时会更倾向于同样出身的人,这样双方比较容易对话和沟通,容易相互理解。

    但这只是大的心理倾向,并不说明我就一定会接受祁云海。弑君案未生之前,风神俊朗的祁云海都没叫我动心,何况是现在已变成中年人形象的他。

    “就这么简单?”皇上对我的说法还是将信将疑。

    我好笑地反问:“那皇上认为该有多复杂的故事情节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祁云海的神色不对劲,还有他当时应该有话要对我说,是你故意打断,然后想办法把我支走的,要不是心里有鬼,你为什么要急着拉走我?”

    我的脸色沉了下去,语气也生硬起来:“皇上,我和祁云海,最多只是站在一起说说话而已,难道我连跟人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他不依不饶地说:“问题不在于跟他说话,而在于跟他说了什么!”

    我的火气上来了:“说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吧。还是皇上以为,我在泄露什么重要机密,甚至在跟他密谋什么?”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皇上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紧追着问:“那皇上是什么意思,请明说好吗?老是这样拷问来拷问去,我心里没底,我是皇上的姐姐,不是皇上的囚犯。”

    “你不只是我的姐姐,你是我的……”他猛然打住了,我也低下头不再吭声。

    这是我们之间的禁忌话题,自从上次领悟到他的心意后,后来再仔细体味他的言行,越肯定了当时的想法。

    既然明白他的心意,知道他一切无理取闹的行为都不过是吃醋而已,我不禁起了一点怜悯之心,态度也软和了下来,温言道:“那枝花真的不代表什么,就算祁云海有什么想法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的,我又不喜欢他。”

    果然,这句话消解了皇上所有的抵触与急躁,他立刻会心地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祁云海那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配得上姐姐?母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尽喜欢给姐姐介绍一些老头子。”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祁云海再怎样也是中年帅哥,跟老头子还是沾不上边的,皇上不待见人家,就把他形容成这个样子。

    我故意说:“母后会这样撮合,是因为姐姐我也老了呀。”

    “你老了?”

    “起码比皇上老。皇上两岁的时候我四岁,皇上十岁的时候我二十,皇上二十的时候我四十。”

    皇上挑起眉:“你这数是怎么算的,我二十的时候你就四十了?”

    我扳着指头说:“是啊,皇上两岁我四岁,我的年龄正好是皇上的一倍,所以皇上二十的时候我就四十了。”

    皇上大笑:“你怎么不说,我一岁的时候你三岁,你的年龄正好是我的三倍,所以我十岁的时候你三十,我二十的时候你就六十了呢?”

    我也忍俊不禁,但,“不管怎样,我比皇上大,这是铁的事实。”

    “两岁而已。”他对此不以为然。

    “如果是男人比女人大两岁,那的确只是‘而已’;可如果是女人比男人大,哪怕只大一天,也是女大男小,不合适的。”

    他索性不跟我争了,蛮横地说:“我是皇帝,我说行就行!”

    我不得不提醒他:“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他目光灼灼地问。

    什么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在天下百姓眼里,我们是姐弟啊!

    年龄的大小的确不算什么,可一旦涉及到人伦大防,就算你是皇帝,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可是这些怎么好跟他说呢?我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这会儿真有点头晕了,想眯糊一会儿。”说罢,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我和他是完全没可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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