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是海南老黄花梨的麒麟纹官帽椅,手艺饰而不繁,干净利落,沉甸甸的,生了根似的矗在那里,上边坐着的人却在不停地哆嗦,好象下边装了弹簧,随时都能被弹起来。

    旁边是一张其貌不扬的书桌,式样深沉稳重,花纹古雅静穆,木质颜色已黑了,竟是名贵的紫檀,可是在那人毫不怜惜的捶打下不停地晃悠,好象随时会散了架。

    他身边的亲信太监韩仰平心疼地移开了眼神,因为薛宗庭又一拳捶上去了。

    只听见薛宗庭恨声道:“沈城啊沈城这老贼!这老贼为什么一定要和咱家过不去,临下台还要阴我一把。竹篮打水一场空啊,白白成全了秋临江!”

    “砰!”又是一拳,薛宗庭满腔悲愤地道:“难道我薛宗庭上辈子是个裁缝吗!就注定了要给别人做嫁衣裳?!”

    韩仰平乃是薛宗庭真正的亲信智囊之一,他虽然是太监,但其实却颇有几分计略。他幼时家境甚好,却是读过书的人,后来家里得罪了当地知府,被借故弄垮,如此韩仰平最后才弄得当了太监。他捂着嘴轻咳一声,袍袖微展向薛宗庭一礼,虽然一身宦官服饰,仍是衣冠楚楚,气度不凡:“薛公何必生气,我们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得到个屁!天机阁啊,你们不知道天机阁的势力现在有多大?他们还做着生意,那可是当初内四家一起出资搞起来的生意,可谓财源滚滚,这条财路已经被他们占了,别人想挤进去夺口食,难呐,可是现在沈城退是退了,却把天机阁交给了沈依依,沈依依是什么人?是他孙女!那还不是和沈城亲自掌着天机阁一样?

    再说登州知府,那登州原先是因为离云家太近所以才被撤了市舶司的牌子的,现在皇上为了让沈城老老实实退下去,也就没计较沈城实际上又把登州的市舶司给弄出来了……不对,市舶司没弄,但登州的海贸却是实打实的,海贸有了,还没有市舶司管着,那登州知府便能独霸登州海市衙门大权,那是肥的流油的衙门呀!还有还有,还有那吏部给事中,那么关键的一个职务,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许了出去,咱家……”。

    薛宗庭气的说不下去了。接过小丫环递过来的茶水咕咚喝了一大口。呼呼地喘着粗气。

    余众乐皱了皱眉,心道:“天机阁历来是内阁执掌,现在秋相上位,沈依依就算仍在天机阁做席掌机,也不见得就能控制住。难过的是我呀,沈琚那是沈琚啊,沈城之孙,沈河之子,又有沈、秦两派一大批人联袂推荐,他老子沈河又还在中枢,这个人我动得了吗?一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成了我地拦路撅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不留神。就让他绊个大跟头啊!”。

    韩仰平苦思半晌说话了:“薛公,看来沈城身边还有能人呐。昨天皇上明显偏帮着咱们,想让沈城当那空头太师。如今要是沈城坚决不肯,不当这个太师,就算咱们不用计给皇上递话听,皇上也肯定大怒,因为沈城这是明摆的恋权不放。

    他现在玩这一手以退为进,倒是反而可能让皇上记起他当初的从龙之功来了,也顺势成为太师,荣华无限了。不过他到底算是放弃了权力。不再成为公公的对头,公公已大获全胜,何必生气呢?”

    “咱家大获全胜了?哪儿呢?咱家怎么没现他放弃了一点权力?”薛宗庭愤然道。

    “呵呵,薛公息怒,请听仰平一言。先,沈城这左相是真的辞了,仅靠旧日恩威,他能对这些部属约束多久?之所以说县官不如现管,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前程,掌握在能影响他的现管手中。一旦失去这份权力,仅靠旧日声威和恩惠,他的影响力不会过一年。到那时,这些人就要控制不住了。沈城做了太师,荣华富贵那是享用不尽了,不过却休想再和薛公您较一日之长短。旁的不说,单只这一项,您,就已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薛宗庭颜色和缓下来,他睨了韩仰平一眼,坐回椅上轻轻揉着红肿的手背,目光闪烁半晌,慢慢点了点头:“嗯有道理,咱家在朝里的对头,顾恒经过这段时间的打击,已经老实多了,就这个沈老贼让人看着讨厌,偏又奈何不了他,只要他老老实实去当他的太师老爷,不再和咱家扯皮捣蛋,咱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韩仰平又道:“由沈城的安排来看,他也是自知大势已去,在做垂死挣扎。他推沈琚做吏部给事中做什么?因为沈琚年纪太小,资历不够做更大的官,而吏部给事中虽然官不大,权力却不小,有他和他老子沈河配合,在朝中便还能维持一下沈家的地位。与此同时,他又推出一个程励去登州,去登州做什么?敛财而已!他知道相位失去之后要想维持实力,必然要花更多的钱,所以才有这一手。至于天机阁,沈依依一介女流,未必能如他心意地掌握稳当,就算她能掌握住吧,公公手里不也还有枢密院吗?可是就算这样,他能奈何得了公公你吗?何况到他控制不住沈系外围人马的时候,顾恒那边岂能忍住不出手抢人?届时他们之间还得较劲一下,薛公那时就能坐享其成。他调程励去登州,荐沈琚为给事中,莫不是抱着这个目地,想临下台在朝廷中留下几个得力的干将和后继,免得人走茶凉,可是少了他这棵大树地庇护,这些小草能撑得了多久呢?”

    薛宗庭越想越是那么回事,眉毛眼睛忍不住一齐飞了起来,他咧开嘴笑道:“仰平说的是,咱家性子是急了,嗯嗯,不错,只要没有沈城,这些人咱家还不放在眼里。可我还是不甘心,沈城当了太师,虽说没了权,可他卖了这么大一个好给皇上,皇上……咱家伺候了二三十年,他的性子咱家最清楚了,沈城这一让,荣华富贵便可安享万年,与大魏同在,惠及子孙万代。咱家却是临走被他还阴了一下,他掌握的势力我还愣是没沾到边儿,不甘心呐”。

    余众乐听到这里,对于韩仰平的分析也颇为赞同,平心静气一想,他的思维也敏捷起来:“公公,下官觉得仰平分析的甚有道理,依下官看来,沈城下台,对他这一派系的人影响甚大。他着急安插这些亲信,就是因为他没把握下台后还能让众多官员聚集在他门下,如果下官所料不差,这些人走投无路,唯一的选择,就是弃沈,他们弃了沈家,而顾家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这样便会投奔到公公门下。这一来会带动更多的人投奔过来。到最后沈城安插的那几个亲信在朝中就会成为孤家寡人,孤家寡人,自然毫无做为。就是留着他们不动,他们也没本事给公公添麻烦。”

    薛宗庭听了他的分析,越想越开心,连连点头称是。

    沈城的自保计谋虽妙,可是根基依靠的是他越来越雄厚的百官基础,他的明升暗降对与和他休戚相关的几个人来说没关系,但是对许多投靠他是出于想升官、想找棵大树乘凉心理的官员来说。却足以使他们背叛沈城,投靠薛宗庭了。

    如果这些枝叶全投靠到薛宗庭一面,沈城留下几根孤零零地主干。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是现在的秋临江一样,被吊在空似高得很,其实却什么也干不了,新法的落实还得看他薛宗庭一手摆布,这样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韩仰平虽然已经成了太监,但心中争胜之心却没有消退,如今见余众乐捡自己的便宜点醒薛宗庭,他自诩比余众乐这个尚书更又本事,自然见不到他专好,便立即说道:“如今沈城倒了大半,却还没有死绝,公公正该趁热打铁。现在已经近秋,待过了秋天,一入冬,便该是对京中百官考评政绩的时候了。虽说那李毅掌着吏部,但眼下我新党有皇上的支持,秋阁老又刚刚升到左相,如果此时趁机对那些沈城一派地官儿们‘好好地’考核一番,让他们知道便是李毅还在这个吏部尚书位置上,也改变不了公公的意思被贯彻下去,那么想必会让那些墙头草们看清楚谁才是当今朝廷的参天大树,能为他遮风挡雨……”。

    “哈哈哈!绝,仰平真是咱家的小诸葛。此计妙极。”薛宗庭大喜。

    “不妥呀!公公!”。余众乐恨不得踹韩仰平一脚:这个混帐,小人得意,也太糊涂了,等着百官自已求上门来,他们才没了退路,从此死心踏地跟着薛公公走,如果以刁难压迫,他们在对沈城余心未死的状态下被迫投降,这军心能安吗?再者说,自已的方法还可以根据百官投靠的先后,判断出他们诚心地多少,哪些可以迅拉拢,哪些列入外围阵营。这些一股脑地把人夺过来,良莠不齐的,还怎么区分?而且要得罪多少人?

    他还没等说明原因,韩仰平已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地道:“余大人,您是户部尚书,卡着所有衙门的银子,让他们老老实实跟着公公办事,这也是您份内的一件大事,您怕什么呢?怕得罪人还是想收买人心?呵呵,有薛公公在,你卡了谁的银子,谁又敢把你怎么样?那些墙头草不给他点厉害,能那么快投到公公门下么?依在下的意见,大人只要用这软刀子吓唬吓唬他们,等过了大年,天象已变,满朝文武尽出公公门下!”

    薛宗庭被他说的热血沸腾,他不满地瞪了余众乐一眼,说道:“你呀,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胆子反而越做越小,还比不上仰平这个秀才内侍……就按仰平说的办!”

    余众乐见薛宗庭怒了,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是,下官遵命!”

    韩仰平得意地瞟了余众乐一眼,户部尚书又如何,我韩某人便是做不成男子,也照样是丈夫!他得意之下,继续道:“公公,谢东贤、韩夏轩(此二位乃是在沈城和顾恒的父亲老顾相上位前权倾一时的两位寒门相爷),昔日睥睨群雄,何等了得?如果他们今日重返朝廷,还能有昔日威风么?不能了。因为忠于他们的党羽已经散了,龙没了云、虎失了风,还有什么气势?用不了多久,沈城也是这般下场,那时李毅等人也就撑不住了,向公公您低头是必然的,所以不妨先放一放。

    要说难啃的,还是天机阁,天机阁历来由内阁执掌,是被那些文人养出了傲气的,不会主动向公公低头。可有一条,内阁乃是七人制,如今秋阁老升了左相,则礼部尚书空缺了出来,如果这礼部尚书换上了我们新党的人,那么我们新党便占据了内阁的多数,届时便能从大义上拿下天机阁!沈城做左相的时候,积威多年,就算把天机阁丢给沈依依那小丫头,天机阁内也无人敢多说什么。但沈依依黄毛丫头一个,往日里不过全靠沈城撑着才顺风顺水。到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蜀中无大将,沈城竟用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看守他最隐蔽的的势力,可见沈城也是黔驴技穷了。公公只要能推出一人占据礼部尚书一职,便可利用内阁上的优势压倒这丫头,如此天机阁唾手可得。”

    余众乐紧张地道:“下官听说当初内阁设立天机阁,是因为文宗皇帝要收权,八大名门皆不同意,于是内四家便主导内阁别辟一阁以为钳制。后来文宗皇帝在八大名门的联合下,不得不写下诏永不干涉天机阁掌机任免和运作……如今公公在皇上心中的宠信那是没得说的。沈城去职,一旦掌握内阁多数,则天机阁必然划归在你的名下管理。可是您名义上虽然管着天机阁,却无权更换天机阁掌机,万一沈依依真有几分本事,利用天机阁的傲气让他们铁了心和公公为难,有沈城让相在先,皇上不会太过为难他们这些喽啰。所以,公公不如对天机阁新提拔的那些官员示之以恩,拉拢渗透,对沈、顾、秦、杜四家所指派的几个脑打击限制,示之已威。如此双管齐下,恩威并施,一年半载之后,天机阁便是公公的臂指。”

    韩仰平神气地道:“何须如此费力?直取中枢,接管天机阁,沈依依等人挪不走,那就不挪!把他们高高抬起,挂在墙上,从枢密院挑选几个得力的人去天机阁做小掌机,接手他们的生意和秘探,天机阁便是公公囊中之物了。到那时,他们连反抗都来不及,此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是也!”

    薛宗庭欣然道:“还是仰平的计划好。嘿嘿,沈城做了三十年左相,如今又做到了太师,再不安份,那是要招天忌的,咱家这是替他消灾弥祸,做善事呐。”

    这时,一个小厮捧进一堆奏折,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公公,这是今天百官送来的奏折”。

    这是薛宗庭趁着最近新法搞得如火如荼而定下的规矩。给万昌皇帝上奏折,先要用红色帖子送给他,称为“红本”,然后再上报通政司,称为“白本”。这一来完全剥夺了通政司有权直接上达天听地权力,通政司偌大的衙门成了司礼监的收室。

    薛宗庭这么做一是为了剥夺通政司之权,但是还有一个原因。薛宗庭这人读书不多,读书人写奏折又喜欢怎么深奥怎么写,他看着吃力,也看不懂,又不愿意这么稀里糊涂给皇上呈上去,所以想出这么个办法,所有奏折一式两份,提前送到他地私宅一份,以便什么事都做到心中有数,随时可以和手下商量。

    “有紧要的事吗?”薛宗庭顺口问了一句。

    “公公,百官送来地贴子都没写上‘急’字,不过最上边一贴是通政司转过来的,说这是内廷事务,与外廷无关,不应通过通政司登记、上奏”。

    薛宗庭好奇地拿过那份奏疏,外边是红色信封,上边工工整整写着“转传薛宗庭”。

    薛宗庭一见,勃然大怒,“嗵!”地一声,紫檀木的竹节脚桌又受了重重一击:“混帐!好大的狗胆!通政司越来越放肆了!”

    余众乐和韩仰平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惹得薛公公如此大雷霆,两人急忙走近了一看,薛公公手里拿着奏折还没打开呢,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

    只见薛宗庭冷笑着道:“通政使司通政使莫少东想来是干够了,竟敢直呼咱家名讳,哼!薛宗庭也是他叫的么?四儿,拿我的贴子回访莫少东,就说薛宗庭多谢他老人家把奏折给我转来,改天儿我薛宗庭还会亲自登门拜访!”

    那个小厮连声称是,慌慌张张地退下去了。原来文武百官给薛宗庭送奏折,封皮上都得写上“薛太监亲启,下官某某顿拜禀见”,有些投靠到薛宗庭门下的官员甚至恬不知耻写上“顶上亲启,门下小厮某某某拜”,就是内阁几位阁老在如今这番形式之下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只有通政司头一回给他转折子,不知道规矩。

    二人好言规劝一番,薛宗庭才愤愤然地打开信封,瞧了奏折内容,薛宗庭立即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天机阁的折子,呵呵,离了沈城,他们连怎么和皇上打交道都不懂,沈依依咋一做了席掌机,居然不知道通过哪里向皇上谢恩,把折子稀哩糊涂的送到通政司去了,哈哈。”

    韩仰平刚刚劝说薛宗庭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拿下天机阁,薛宗庭从恶如流,果然迅雷万分,立即起身说道:“来人呐备轿!”

    他对余众乐二人笑道:“咱家要马上去棠妃那头,把这谢恩折子送呈皇上,顺道儿给皇上吹吹风,只要皇上开了金口,答应从咱家门下提拔一个干将去做礼部尚书,让咱们新党在内阁占据优势,咱家便马上安排人手接管天机阁、架空沈依依等人!”

    薛宗庭大笑着去了,余众乐也便告辞而回,出了大门,余众乐对轿夫吩咐了一声便上了轿子,他的官轿便一颠一颠的去了。

    只不过,所去的方向,乃是秋临江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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