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顶着个头盔,左右护颈放下来几乎档住了半张脸,跟着梅毅在巡视城墙。州城墙有三丈六尺高,还算厚实坚固,这个高度显然无法与北方的大镇以及军事要塞相比,但在江南这个久居太平之地已经算不错的了。

    芜州城的南面和东面有句水河绕过,是守城的天然屏障,北侧向西是敬亭山延伸的丘陵,只有西门外偏南方是开阔地带,适合大军展开,如果要攻城的话,这里应该是主战场。梅毅正在对少爷讲解依托城池的攻防。

    江南一带水网纵横,不适合重骑兵奔驰,而李敬业也是仓促起事,主要的战线在北方,进犯芜州的军队应该以步兵为主配合少量轻骑,携带大规模攻城器械的可能性也不大。那么攻城时最主要的战术还是弓弩对射,架起盾车掩护云梯冲锋,甲兵攻城。

    城墙上下刀枪不相交,守城主要依靠弓弩与抛石。现在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军械,宁国县军械库中原本打算今年上贡朝廷的重铠与弓弩全部被转移到芜州城来了,仓督柳直本人也在芜州城中,他的家眷则被外甥梅振衣送到了齐云观。

    但是城中最缺的是合格的弓箭手,只有几百军人和少量的猎户可用。不是每个人都能开弓放箭的,战场上的箭术与现代游乐场中的射箭游戏不一样,古时一个合格的弓箭手需要训练很长时间。

    幸亏弩很多,弩这种东西比弓的射程远,也更容易掌握,但它的缺点是射慢,重新蹬弦上箭比较麻烦。还好是依托城墙防守不需要正面冲锋,可以依靠人多,从城墙上俯射比敌军的射程更远,能形成覆盖的远程杀伤力。

    梅毅已经下令将征调的民勇编成小队,两人一组,专门训练装弦上箭与射弩的配合。五十组编成一小队,总计集合了三千弩手。远程火力是有了,可是如果敌军的刀盾兵攻到城下也是件麻烦事。守城民勇没有近战刺杀的经验,一旦敌人到了眼前恐怕先就没了士气。

    梅振衣看着这三丈六尺高的城墙,突然使劲拍了拍脑袋,拍地头盔邦邦响。梅毅不解的问:“少爷干什么呢?”

    梅振衣:“你先别说话,我在想一件事情!”他想起了穿越前看过的一个故事,也记不清是小说还是历史笔记中地记载,想了半天喊了一声:“我想到了。毅叔,你看这样行不行?”

    芜州白莽山中产一种竹子,叫杖槁竹,有鸭蛋粗细,高五、六丈,质地很轻但异常坚韧。如果将这种竹子截成四丈长短,顶端削尖。那就是可以直接刺到城下的长枪。一支竹枪的威力不大。但假如人多呢?梅毅愣了愣:“不是所有的竹枪都可以在战场上用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竹子?”

    梅振衣:“你在芜州时间短,也不关心民间的情况,青漪江上撑船的竹竿都是这种杖槁竹,别看不粗却非常结实,挑起几个人地份量都没问题。”

    梅毅思忖道:“可以一试,马上就派人上山去砍,运到城中。”想了想又说:“在战阵中用长枪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让那些人直接用竹枪去捅盾牌是没有用的。”

    梅振衣:“都有什么讲究?”

    梅毅:“比如马上用长槊冲杀。如果遇到盾墙,最好不要用长槊去直刺盾牌,而是要借助奔马之力,互相配合掩护,将重盾挑开或踏翻。……让我想想。刀盾兵冲云梯必有破绽。有办法了!”

    梅振衣只是讲了个想法,具体的战术还是需要梅毅这种经历过千军万马的将军去制定。时间紧迫。梅毅想出了一招三式,让三名持竹枪的人为一组,上中下三路相互配合攻击,招术只有一种,就是如何持枪转腰力,用全身的劲力把枪尖崩起来。

    梅毅现场比划讲解完毕,梅振衣连挑大姆指,在战场上并不是招术花样越多越好用啊!正准备招集人传令,张果从远处城墙上跑来了,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地曲振声。梅振衣一见曲振声就吃了一惊,赶紧迎上前去道:“师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齐云观出事了?”

    曲振声摇头:“不是齐云观出事了,是提溜转,他送来了一个人。”

    梅振衣:“什么人?”

    见左右没有旁人,曲振声压低声音说了四个字,梅毅和梅振衣皆闻言变色,谁也没想到提溜转竟然能干出这种“大事”来——那人就是被左游仙挟持到江都地玉真公主。

    李敬业起事的第一天,玉真公主不见了,是谁救走的?提溜转可没那么大本事。提溜转那天听了梅振衣的话,知道他想救玉真公主,可惜无能为力。回到芜州后提溜转又悄悄走了,仗着阴神之身无影无踪,想潜入江都城,哪怕救不了玉真公主,能打探出一点消息也好。

    还没进江都城就在城外遇到了一位“高人”,拦住提溜转报出名号知焰仙子。提溜转这个包打听虽然没见过知焰,但早就听说过了,知焰和梅振衣之间的事情它是一清二楚,当场就绕着知焰套近乎,自称是梅家九山护法阴神,久仰知焰仙子大名云

    知焰却没跟它多废话,只问了一句:“你来,是不是想救玉真公主?”

    提溜转吓了一跳,随即赞道:“知焰仙子真是神通广大,我悄悄来的,跟谁都没说,你怎么知道了?”

    知焰:“闲话少说,你这个小鬼有点修行,但还没那么大本事,就在这里等吧,我想办法把人**来。”

    知焰进了江都城,她虽然神通广大,但也很难从重兵防守高人看护的江都司马府中悄悄把玉真公主带走,只能等待时机潜伏了一天一夜。李敬业举事的这天晚上,大开庆功宴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重要地高手都去赴宴了,这才有机会救出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晚饭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之后现自己已经在江都郊外。身边有一位红衣绿丝绦的女子,惊骇之下问她是谁?知焰答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有人想救你。我是顺便帮忙,具体是怎么回事,等你见到那人便知。”

    等玉真公主“见”到提溜转又吓了一跳,普通人突然见到个转来转去似一阵阴风般的“鬼”,谁不害怕?这鬼还会说话,声音就像直接从耳边传到脑海中,告诉她道:“公主殿下不必害怕。我叫提溜转,是南鲁公长子、芜州都骑尉梅振衣派来的,是为了救你逃离险境,这位高人是昆仑仙境来的知焰仙子,也是给梅公子帮忙。”

    玉真公主一开始挺害怕地,后来现这个鬼不仅不吓人,而且还挺好玩。就是说话有些嗦。东问西问没完没了。知焰仙子连夜将玉真公主送出江都境内,又不知在哪找了一套寻常人家地衣服和一些散碎银钱,让玉真公主换好揣上,接着就告辞离去,由提溜转护送她去芜州。

    这一路上挺乱的,李敬业举义勤王地消息已经传开,有人害怕兵祸纷纷逃难,也有人受蛊惑前往江都投奔,还有不少人避入到附近州城中以求自保身家。

    玉真公主是个孤身地柔弱女子。人长的也美,在这兵荒马乱的路上,难免有人遇见了会起歹心。但是打她坏主意的人一个个都给吓跑了,纷纷都说:“大白天见鬼了!”

    提溜转有些修行,虽然对付不了真正的高手。吓唬普通人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提溜转毕竟修为有限。而且是个无形无质的阴神,没法背着玉真公主走路。只能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玉真公主从小养在深闺,没有行走过市井,更不太懂人间事务。这几天走的路比她从小到大走过的路加起来都要多,饿了就拿钱到道边的人家换点吃的,连算帐都不会,又不敢停留,一路赶往芜州,还没到地方钱就花完了。最后到芜州时,没钱雇车,脚都走的起了泡。

    提溜转知道玉真公主身份特殊,不便泄露,于是没有进城,直接把她送到了齐云观这个“安全”的地方,并得意洋洋地向观主曲振声表功。曲振声吃惊不小,暂且安顿玉真公主,当即飞马赶到芜州城报信。

    梅毅闻言紧锁眉头——救出玉真公主当然是好事,但此时把人弄到芜州来却是个麻烦。万一消息外泄,叛军肯定会想办法把玉真公主抢回去地。

    张果先开口道:“提溜转怎么把人送那儿去了?假如引来高手,少爷以及柳老爷的家眷恐怕会有危险。”

    梅振衣问曲振声:“还有别人知道玉真公主身份吗?”

    曲振声:“我告诉公主殿下千万别说,观中众人我也只告诉了积海真人,其余人除了提溜转谁也不清楚她是谁。”

    梅振衣点点头:“那就好办,我立刻回齐云观一趟,既然玉真公主来了,应该好好安顿。”

    梅毅摆手道:“少爷去吧,城中有我在就行了,玉真公主在我们家可不能出了意外。”

    张果有些不放心的说:“难道野外比城中更安全吗?假如叛军到来,不会四处劫掠吗?”

    梅振衣:“张老多虑了,李敬业没有败亡之前,只会攻战州城不会劫掠四方,不要忘了他打的是匡复大旗。况且现在是青黄不接之时,纵军劫掠用处也不大。真正的麻烦倒是叛军被朝廷击溃败亡之后,但那时游兵散勇也不足为虑了。只要消息不外泄,齐云观足够安全,再说还可以避入青漪三山。”

    梅振衣说的很对,那李敬业打的是匡复庐陵王的旗号,并不是自称造反,更不是要当土匪,所以只会攻占州城、夺库府,不会纵兵四下劫掠乡民。

    张果负责领人到白莽山中砍竹子,梅氏六兄弟招集芜城守军传授梅毅那一招三式竹枪法,要尽量在最短时间内演练纯熟。梅振衣随曲振声返回齐云观,刚出城,迎面就碰到了提溜转。他打着旋飘过来道:“梅公子,梅公子,你知道了吗,我把玉真公主救回来啦!”

    梅振衣在马上施礼:“真是辛苦你了。我当日只是随口一说,你竟然真会去救人!下次可千万不要这样,非常危险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于心何忍?”

    提溜转身形恍惚,看不出表情如何,但听它地声音很开心:“梅公子不必为我担心,我机灵的很!”

    机灵的很?那想当初还差点让左游仙撞散了阴神之身?梅振衣也不忍说它,只有温言道:“提溜转,你这么用心帮我。我很感激,但下次再有这种事,事先跟我商量好吗?”

    提溜转跟在马后飘飞,答应的很通快:“好的好地,我就怕梅公子不和我商量。其实我也没指望把人救出来,就是想去刺探刺探消息,我这人好打听嘛。幸亏遇到知焰仙子了。”

    梅振衣叹道:“真是多谢知焰了!也不知她地情况怎样了?”那位昆仑仙境来的知焰仙子。初到人间并不了解这里地很多事,也不太会和人打交道,总是显得有些冷淡。但现在来看,她却是个外冷内热之人。

    玉真公主年纪不大,比梅振衣大两岁,今年只有十八。也许因为这一路的风尘劳累,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有些憔悴。她看上去很柔弱,瓜子脸微尖地下巴。眉目之间有一种惹人怜爱的美。尽管很累很疲倦,坐在那里姿势很端正没有一丝失礼之处,看来受过良好而严格的家教。

    梅振衣在齐云观东跨院的客房中见到玉真公主,屏退左右下拜施礼:“芜州都骑尉梅振衣,拜见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以前根本就没听说过梅振衣这个人。这一路上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一位大英雄,会在这种时候派人解救自己?她虽然有公主名号。但作为废太子李贤之女,素为武后不喜,流落巴州过着半幽禁的生活,从来没有人主动表示什么好意。

    等见到了梅振衣本人她就更惊讶了,竟然是个俊朗的少年郎,年纪也就跟自己差不多。梅振衣此时将满十六岁,但是他比同龄的孩子显得健壮个头也要高出一截,看上去也有十七、八岁地样子了。

    梅振衣下拜,她赶紧起身,按标准的礼仪做了一个伸手虚扶的动作,声音有些怯生生的:“梅公子快请起,多谢你派人救我!……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话的同时神情有些痛苦,她脚上的水泡磨破了,站在那里很痛,却尽量忍住。

    梅振衣起身道:“说来话长啊,我与公主同病相怜,也曾被那左道高人左游仙劫持。这一次英国公造反,也曾派人到芜州来掳我,却没有得逞,听说公主陷落江都,故此起了相救之心。”他没好意思点破提溜转是自作主张要去江都救人的。

    “原来如此,梅公子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悲悯心肠,请受我一拜!”她刚要拜倒,就被梅振衣伸手扶住,又把她搀回到坐上。

    “公主不必下拜,刚才看你忍疼地神色,是否脚上有伤?”

    公主一低头:“我没走过这么远地路,脚上的水泡磨破了,刚才包扎了一下,但还有点疼。”

    梅振衣:“是下人们疏忽了,只会草草包扎。无妨无妨,我亲自用药给你敷上,不出几日即可脱痂痊愈。……公主且放心在此安身,只求您一件事,就是暂时不要告诉我家的下人你的身份。”

    不好让别的下人贴身伺候,梅振衣把谷儿、穗儿叫进来,照顾公主沐浴更衣。他亲手配了一副药,捣碎之后用乳末调和,端到房中帮公主为她敷上。梅振衣配的药当然灵验无比,上药的手法也精妙,抹在脚上凉飕飕一点都不疼了,微微有些痒感觉还挺舒服。

    梅振衣是个从现代社会穿越来的人,有的时候也并不太注重古时地一些讲究,况且他的身份也是个医生,又不好让别人来给公主上药,所以让谷儿、穗儿打下手,自己亲手给玉真公主施治。

    玉真公主从小到大,哪让男人这样摸过脚?眼见赤着一双玉足就放在梅振衣眼前,心中害臊却又不好意思说,梅振衣虽然没怎么直接用手碰,但是那种麻酥酥的感觉一直钻到她心里,让她呼吸有点急促,心跳的也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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