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恩断义绝这四个字,左游仙没有动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真没想到,你专心练剑,如今竟有此成就,几乎可以与我一战。”

    梅毅面容冷峻,持剑道:“非为战而来,请左将军放了梅公子,我不留你。”

    左游仙淡淡道:“你的剑术可以,但不是我的对手。”

    梅毅面不改色的答道:“我自知不是左将军对手,但只要缠住你即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不信伤不到你。浩州府已调集地方守备军马,邀集当地高手,分两路赶来前后夹击,左将军自信能够带伤全身而退吗?还是留下梅公子,离去吧。”

    左游仙笑了:“你的剑术远胜当年,我的修为岂无精进?如今我已有出神入化神通,岂受你的威胁?……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怎么来的这么巧算的这么准,还能调集浩州兵马前后夹击?”

    梅毅:“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自有办法知道你的行踪,以你一人之力,要与军阵对抗吗?逃走自无问题,想要破阵退敌恐怕代价不小。”

    左游仙:“你就不要虚张声势了,我能察知周围动静,浩州兵马至少还在百里之外呢,拦我去路只有你一个,你来的太急了!……就算兵马赶来,混战之中你就不怕投鼠忌器,伤了梅公子性命吗?你到底是杀人来的还是救人来的?”

    梅毅:“我当然是为了救人而来,只要你放了梅公子自行离去,今日的事便算了。否则以你一个多年叛贼地身份。已然暴露行藏,还想安然逍遥吗?你有大神通,难道天下就没有高人了?”

    梅毅一直蓄势待没动手,倒不是因为怕死,一方面是在拖时间,另一方面确实有些投鼠忌器。害怕混战中伤了梅振衣。梅振衣在一旁不禁有些着急了,他一方面遗憾浩州的兵马怎么来的这么慢。另一方面又觉得梅毅来的太着急了,竟然是孤身拦路。

    梅毅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得到了程玄鹄的消息。浩州司马程玄鹄两天前在彭泽县望湖楼吃到了那两道菜就非常意外,那是芜州梅家地菜式,在别的地方从未见过。因为这两道菜他还特意提醒过梅振衣日用不要太过奢靡。今天怎么会在望湖楼尝到呢?

    程玄鹄在席间问了王县令,这两道菜是不是在当地也经常吃?王县令也说是第一次吃到,想来是酒家为招待司马大人而特意准备地。程玄鹄立刻就把掌柜的和厨师叫来询问,这才得知是中午两个客人点的菜式,他又仔细追问了那两个客人的形容面貌,越听越是心惊,其中有一个分明就是失踪多日地梅振衣!

    南鲁公地长公子在芜州被人掳走的消息,早已传到了附近的各州县,芜州府甚至专门公文希望附近各地帮忙查找。别人可能不留意。程玄鹄怎能不关心?得到这个消息晚饭都没吃好,立刻责令彭泽县派人到城里城外查找那两名客人的下落,同时派人向芜州以及洛阳南鲁公府报信。

    报信的人刚走,第二天梅毅就到了,他就是来找程玄鹄的。这段时间梅毅四处追查毫无线索。恰好路过此地。听说程玄鹄就任浩州司马来到彭泽,也来找程玄鹄帮忙查查浩州一带的线索。他和程玄鹄一见面。听说此事立刻在彭泽一带追查,而此时左游仙已经领着梅振衣离开了。

    知道线索就好问,这两个人其实很显眼,一个散紫袍的男子带着个十几岁的孩子。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们是在彭泽湖岸边,按一路留下地踪迹来看应该往北向淮河方向去了,走的并不快。林雷梅毅知道掳走小公子的人修为深不可测,求陈玄鹄调集兵马追击,却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难题。

    像人口失踪这种治安案件,是由官府衙役负责的,不必也不能调动当地守备军马。私自调军那可是大事,弄不好就有谋反地嫌疑,程玄鹄也不好办,无奈想到了一招,他私下告诉梅毅,让梅毅声称掳走梅振衣地很可能是朝廷反贼,以捉拿叛贼的名义是可以调动军马地,但需要办手续。

    也算是给南鲁公面子,浩州府还真的调集了两路军兵,集合不少高手向北追击,但是办公文手续又耽误了一天。从浩州向淮河方向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另一条就是梅振衣遇六贼拦路的野道,军马两路齐各有数百人,各携强弓硬驽。

    梅毅心急,不等兵马动身,他先起程顺官道赶往淮河渡口,结果到了渡口一问,根本没人见到那两人渡河。于是在渡口留下口讯,让后面军马到来后向西包抄与另一路汇合,他本人沿河西上赶到野道尽头的另一处渡口,一打听也没见到两人渡河,于是他顺野道返回,恰好在峡谷中拦住两人去路。

    梅毅的脚程很快,等他遇到梅振衣的时候,两路军马都还在百里之外,他也没想到掳走梅振衣的人会是左游仙,但此时已离淮河不远,万万不能放这两人远去,就算明知不是对手,硬着头皮也只有上前拦住了。

    梅毅与左游仙各有问答,气氛十分紧张,梅振衣见梅毅认识左游仙,终于忍不住又说道:“毅叔,这位左前辈就是带我游山玩水,尚无恶意。……你离去,通知我的家人,好要他们安心。……左前辈,你不要为难我家中下人,我乖乖跟你走就是。”

    梅振衣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看目前的形势梅毅不可能拦住左游仙,就算硬要上前阻拦很可能要白送一条性命。事情跟他设想的最佳情况不一样,假如是两路大军突然赶到,趁乱他还可能逃走。现在这种局面,让梅毅一个人拼命拖延时间,不是他所愿见。

    退一步说,左游仙有多大能耐梅振衣是清楚的,假如真是一场混战,寻常官兵很难留住他。最可能殃及地恰恰是自己。唉!怎么不是一群修行高人赶来呢?他现在希望梅毅走,告诉洛阳南鲁公府是什么人劫走了自己。有了线索就好办,让真正的修行高人来,最好是请师父东华上仙哪种人来,这样才有万全的把握。

    梅毅答道:“少爷莫要担心。只要这位姓左的敢动你。不论天涯海角,他也难以逃脱。”

    梅振衣只有一板脸:“梅毅,无论怎么说你是梅府的下人,我以少主的身份命你离开,向我地家人报平安,你还不走!”

    左游仙看了看梅振衣,又看了看梅毅,突然笑了:“梅毅,你白活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没有你家少爷机灵,他是为你好也是为自己好。真要打起来,你不仅救不了人,恐怕徒添死伤。”

    梅振衣又转身对左游仙道:“左至尊,我答应跟你走。你能不能让梅毅走?”出人意料的。左游仙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朝梅毅道:“听见你家少爷的话了吗?我不为难你。你火向梅孝朗报信,就说梅振衣落入我手,不久后将在西北两军阵前相见。你记住了,想救梅振衣性命,此话要秘密传达,不可公开消息,否则就算梅孝朗有心救儿子,恐怕也救不成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指的是梅振衣被掳到突厥军中,这件事只能秘密谈判,不能公开。否则到了两军阵前,大家都知道南鲁公的儿子在对方军中,梅孝朗只能挥刀杀过去不可能留情,最有可能地是第一箭就把梅振衣射死,以表明不受叛贼要挟忠于朝廷与国家地态度。而左游仙的言下之意,他完全有把握把梅振衣带走,不论梅毅动不动手。

    梅毅愣住了,以剑指着左游仙道:“你此话何意?”

    左游仙:“等你见到梅孝朗,他自会明白,去洛阳,否则就来不及了。”

    梅振衣可听明白了,一着急干脆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梅毅,西北的突厥人要造反,想拿我当人质报私仇,你现在去密告我父,我还有生机,但你若动手送命于此无人传信,那就真没有人能救我了。左前辈让你走,你还不快去报信!”

    他的话刚说完,平地里卷起狂风,左游仙化已带着他冲天而起,一手挥出昆吾剑,剑芒四射如漫天落雪卷向梅毅。梅毅大喝一声不躲不闪,一道紫青色的剑光直射天空追击左游仙的身形。

    只听见一声霹雳般的爆响,剑光劈中昆吾剑像烟花般的散开,左游仙的身形晃了晃,仍然朝北疾飞而去。地上地梅毅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望着天空收起了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身上有好几道伤痕,正在缓缓的渗出血迹。他不是没有继续飞剑缠斗之力,但刚才这一交手,已经明白自己无法在大军赶到之前缠住左游仙。

    梅毅也是个果断的人,当即北上赶到淮河渡口留下口讯,就说现掳走梅振衣之人是当年叛臣左游仙,自己等不及军马来到已经追过淮河去了。至于左游仙为什么要掳走梅振衣,又会将他抓到什么地方,梅毅是一个字也没提,带着伤日夜兼程赶往洛阳向梅孝朗报信。

    左游仙这一次是露出了真功夫,带着梅振衣飞过淮河径直向北,在野外贴着山林树梢飞行,绕开人烟之处,也避开可能有修行高人隐居的场所,一直到天黑才落到一处荒野中,此时连黄河都过了。

    落地之后悄无生息收敛神气,观察周围许久,这才对梅振衣道:“小子,差点就让你找机会跑了,我还真有些佩服你了!现在想问你两件事,第一,梅毅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第二,你怎么能猜到我要把你抓到突厥人那里?”

    梅振衣喘着气道:“左前辈,你飞地太快,我有些头晕,能不能找家客栈先歇会儿,我慢慢再告诉你。”

    左游仙摇头:“不行啊,怪你太机灵了。剩下来这七、八天地路程,我们恐怕只能行走荒郊野外了。就别磨蹭了,这里没有人会来救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吧。”

    梅振衣:“左前辈,遇到梅毅之前,你说要和我商量一件事。弄不好能保我性命,究竟什么事啊?”

    左游仙:“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逃跑失败,梅振衣无奈,干脆都告诉了左游仙:自己在彭泽县点地那两道菜有问题,把追兵给引来了;至于猜到左游仙抓自己的用意。是因为那把昆吾剑。

    梅振衣说完后左游仙在心中暗叹:“小小年纪。不动声色间竟有如此急智,真是非常人也!我只是顺嘴提到了昆吾剑的失主,他竟能推算出这么多,不仅是聪明,乃有慧眼之根啊。那两道菜的文章,连我也给蒙了过去,想不到啊想不到。”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我能料到今日情形,却想不透它具体是如何生。小子,你可知道修行高人能感应过去未来。以此推演世事,其中玄妙何在?”

    梅振衣摇头:“不知道啊,我又没这么大本事,你有吗?”

    左游仙却没理会他自顾自的说道:“所谓大神通,能见过去未来。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因机缘而有所感。那昆吾剑便是机缘,你一念而生可推演世事。便是佛家所言慧眼之根。这尚非慧眼,而仅是慧眼之根,你的修为未到当然还无此神通,但凡人若无此慧根,将来也修不成。”

    梅振衣苦笑道:“左前辈,你自称天下左道至尊,怎么莫名开口与我谈起佛法来了?”

    左游仙就像没听见一样,仍然在那里自说自话,讲解推演世事之道。修行高人历苦海天劫,达出神入化境界,可感应世上生地很多事,这在民间传说中往往被夸张的形容为“上知五百年,下推五百载”。而实际上这不过是因机缘而有所感,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比如可以在灵台中去模拟推演。修行高人以化身出入特殊地幻境,这种幻境可以与现实中的某个环境完全相同,以某个事件为*,在幻境中经历过去未来的事情,这叫作“缘起”。

    假如你身心内外真如不二,前尘往事的磨砺早已定心不动,很多经历即使再来一次行事取舍也不会改变,那么在这样地幻境中,能以某种机缘为出点,去推演世事变化。修行高人化身出入灵台幻境,外人看来往往只是弹指一瞬,却可以经历很多场景,这便是神通推演之道,相当于对世事真实地模拟。缘起缘灭,一念之间。

    神通慧眼看得准不准呢?往往很准确,但这种神通并非万能,只与机缘有关,也受本人眼界所限。其慧根无非是人人本就有推演之能,但普通人只能在心中盘算无法身临其境,且心念很杂不可能设想的巨细无遗。

    以神通推演并非是在心中空想,而是在定境里构建出与现实重合的一个场景,以不变的态度去实证经历,能做到这一步,就相当于佛门中所说的慧眼神通了。

    左游仙讲解推演神通的玄妙,梅振衣突然反应过来——左游仙这是在点拨他修行心法!于是他不再插话,眯着眼睛仔细听,越听越觉得有收获,自己所修的灵山心法,将来到了高深境界,也可以运用此推演神通啊?

    梅振衣修为有限,念力和定力都不足,一念之间远远达不到这种境界,灵台心境中也构建不了一个真实如常的世界,能以化身随时出入。但是将来呢?左游仙的话打开了一扇窗,解答了他以前看神话故事时地一个疑问——神仙是怎么知道过去未来的,他们都知道什么样的过去未来?

    梅振衣还没有这种神通,左游仙也没有告诉他怎样去修证这种神通,只是向他描述了一种境界,梅振衣闻言却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等左游仙说完话,转脸去看梅振衣,现这小子一脸入定状正在沉思。

    左游仙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子,呆了?那就慢慢想吧,不要打扰我,也不要企图逃跑。”说完话在那里盘腿而坐闭目垂帘。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梅振衣第一次看见他入坐静养,这才想起,左游仙还没说要和自己商量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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