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即长,无话即短。武松住在兄嫂家,不觉过了一月有余,看看十一月天气,连日朔风紧起,只见四下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来。好大雪!怎见得?但见:

    万里彤雪密布,空中瑞祥飘帘。琼花片片舞前檐。剡溪当此际,濡滞子猷船。顷刻楼台都压倒,江山银色相连。飞盐撒粉漫连天。当时吕蒙正,窑内叹无钱。

    这些时日有武松在,那些平日拿武大开涮的浑人一个也不见了。只是他却不知哥哥早教一个卖茶的王婆盯上了,这却是后话。

    却说本县知县自从到任以来,却得二年有余,转得许多金银,要使一心腹人送上东京亲眷处收寄,三年任满朝觐,打点上司。

    一来却怕路上小人,须得一个有力量的人去方好,猛可想起都头武松,须得此人方了得此事。当日就唤武松到衙内商议道:“我有个亲戚在东京城内做官,姓朱名勔,见做殿前太尉之职,要送一担礼物,捎封书去问安。只恐途中不好行,若得你去方可。你休推辞辛苦,回来我自重赏。”

    朱勔这人武松也听过,知道是个贪官。但是他如今身在衙门,又有县令抬举不得不去。武松应道:“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辞!既蒙差遣,只此便去。”

    知县大喜,赏了武松三杯酒,十两路费。不在话下。

    且说武松领了知县的言语,出的县门来,到下处,叫了土兵,却来街上买了一瓶酒并菜蔬之类,迳到武大家。武大却街上回来,见武松在门前坐地,交土兵去厨下安排。

    那妇人余情不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思:“莫不这厮思想我了?不然却又回来怎的?到日后我且慢慢问他。”

    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了些颜色衣服,来到门前迎接武松。妇人拜道:“叔叔,不知怎的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叫奴心里没理会处。今日再喜得叔叔来家。没事坏钞做甚么?”

    武松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与哥哥说知。”

    在这段时间里,武松察言观色早知这潘金莲真面目,因为来寻哥哥说话。

    听了武松这话,妇人道:“既如此,请楼上坐。”三个人来到楼上,武松让哥嫂上首坐了,他便掇杌子打横。土兵摆上酒,并嗄饭一齐拿上来。武松劝哥嫂吃。

    妇人便把眼来睃武松,武松只顾吃酒。

    酒至数巡,武松问女使讨副劝杯,叫土兵筛一杯酒拿在手里,看着武大道:“大哥在上,武二今日蒙知县相公差往东京干事,明日便要起程,多是两三个月,少是一月便回,有句话特来和你说。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外人来欺负。假如你每日卖十扇笼炊饼,你从明日为始,只做五扇笼炊饼出去,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家便下了帘子,早闭门,省了多少是非口舌。若是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大哥你依我时,满饮此杯!”

    武大本就是老实人,这回有了弟弟撑腰,哪能不听。接了酒道:“兄弟见得是,我都依你说。”

    吃过了一杯,武松再斟第二盏酒,对那妇人说道:“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要武松多说。我的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常言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么!岂不闻古人云:篱牢犬不入。”

    那妇人听了这句话,一点红从耳边起,须臾紫涨了面皮,指着武大骂道:“你这个混沌东西。有甚言语在别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个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不是那腲脓血搠不出来鳖!老娘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蚂蚁不敢入屋里来,甚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休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一块瓦砖儿,一个个也要着地!”

    武松笑道:“若得嫂嫂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既然如此,我武松都记得嫂嫂说的话了,请过此杯。”

    那妇人一手推开酒盏,一直跑下楼来,走到在胡梯上发话道:“既是你聪明伶俐,恰不道长嫂为母。我初嫁武大时,不曾听得有甚小叔,那里走得来?是亲不是亲,便要做乔家公。自是老娘晦气了,偏撞着这许多鸟事!”一面哭下楼去了。正是:

    苦口良言谏劝多,金莲怀恨起风波。自家惶愧难存坐,气杀英雄小二哥。

    知道兄长性子,有些话武松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说破。武大、武松吃了几杯酒,坐不住,都下的楼来,弟兄洒泪而别。

    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回来,和你相见。”

    武松道:“哥哥,你便不做买卖也罢,只在家里坐的。盘缠,兄弟自差人送与你。”临行,武松又吩咐道:“哥哥,我的言语休要忘了,在家仔细门户。”

    武大道:“理会得了。”

    武松辞了武大,回到县前下处,收拾行装并防身器械。次日领了知县礼物,金银驼垛,讨了脚程,起身上路,往东京去了。

    这日走到半晌午时,便见前面一处大林子,都是赤松树。

    一个走过许多路途的土兵,指着前面林子道:“前面就是这两年害了不少客人性命的赤松林,做公的推测贼人只有两个,但却没人能从他们手里逃得性命。衙门追捕了多次,都查不到他们踪迹,端的是奸猾。”

    另一个土兵握住腰间挂着的刀鞘,道:“不知他们敢不敢对我们下手?”

    先前说话的士兵却道:“原本这里有座瓦罐寺,集聚着飞天夜叉邱小乙和铁冠道人崔道成。不过这几年却不曾见了,据说是被梁山的好汉除掉了!如今不知还有人盘踞不!”

    武松听得梁山二字,不由得想到王伦身上。自己若不是为了哥哥,有这一身官皮,真想也去梁山入伙。

    甩甩头,当先而行的武松毫不在意的笑道:“若是有人才好,他们送上门时,正好为我们添些盘缠。”

    后面推着车子的土兵附和道:“都头说的是,景阳冈上的猛虎也吃都头三拳两脚打死了,两个剪径小贼算的什么。”

    其他土兵也都说笑着,并没人担心过不了这赤松林。

    这两年道路越发不太平,越往京畿地区走,贼寇便越多。

    遇到大伙强人出没的地方,他们也要在附近等些客人,数百人结伙过去。

    这赤松林在附近也凶名卓著,昨日歇宿的时候,客店的人便提醒他们等几十人再过去,但是武松却没在意,领了几个土兵便过来了。

    一行人走到赤松林边,走了一阵却是没什么风吹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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