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北方的辽国,契丹人放牧牛羊逐水草而居,以致历代皇帝皆有“捺钵”之俗。秋冬违寒,夏则避暑,四时各有所在。春一般在鸭子河泊;夏常无定所,多在吐儿山;秋多在伏虎林或庆州;冬则在广平淀。

    捺钵就是皇帝一边渔猎,一边处理朝政。真可谓,渔猎理政两不误。

    北国之秋,丽日蓝天微风拂面,辽天祚帝带群臣在庆州狩猎。庆州猎场,群峰并立森林茂密。天祚帝携弓纵马带群臣围猎。

    突然,林中惊起一群野鹿,天祚张弓一箭,一鹿中箭倒地,众皆欢呼:“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天祚纵马扬弓致意,北院枢密使萧奉先来到皇上马前,抱拳恭维道:“皇上,真神箭也。”持鹰人五坊,臂擎猎鹰“海东青”侍马而立。

    这时,天空传来天鹅的鸣叫声。群臣齐呼:“天鹅!天鹅!”天祚抬头仰望,只见数只天鹅飞来,“放鹰!放鹰!”

    五坊迅疾打开链锁,高擎海东青,海东青仰望天鹅纹丝不动,情急之下五坊将海东青抛向天空,可是海东青在空中盘旋一圈,又落到五坊的肩上。

    天祚看罢,哼了一声:“一向驯服的海东青,都不听朕的话了?留之何用,摔死马前!”

    五坊双手掐住海东青举过头顶要摔,萧奉先近前奏道:“皇上,此鹰毕竟为圣上效力多年,还是放了它吧。”

    天祚心想,萧大人今天怎么了?他看看了那只海东青挥了手,说道:“嗯,萧大人还动了恻隐之心,那就让它去吧。”五坊把海东青抛向天空,此时的海东青飞向蓝天,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一快马信使由远而近来到天祚马前。信使下马跪奏:“启禀皇上,黄龙府送加急密信一封。”转枢密院侍御耶律阿息保下马接过密信。

    阿息保,全名耶律阿息保,乃天祚之宗室,此人正直敢言从不阿谀奉承,他的言语时常令萧奉先、丞相李处温等人不爽。“读——”天祚不容质疑的命令道。

    阿息保读信:据宁江州快马来报,女真完颜部酋长阿骨打——

    刚读到这,天祚一扬手,看了一眼阿息保。“胡说!什么女真,女真!”天祚转视众人道,“吾祖兴宗讳‘宗真’,要避讳‘真’字,今后不许再叫‘女真’,要叫‘女直’!记住了没有?”

    众人跪地:“谨遵圣训!”天祚傲慢地说道:“接着念,那野小子阿骨打怎么啦?”打心眼里,他看不上山野之人。

    阿息保接着又读道——据报阿骨打杀了银牌天使,阻断鹰路,蓄意谋反,望皇上早加定夺。

    信的结尾落款是,东北统军司节度使萧兀纳敬禀。

    天祚抬起头自语道:“阿骨打胆大包天,竟敢杀本朝银牌天使,简直是造反不!”

    阿息保将信递与天祚,天祚接过信,把它攥成一团扔在地上:“哼,又是这个阿骨打!”

    阿息保奏道:“皇上,这个阿骨打表面臣服,实则韬光养晦,现在又杀朝廷命官,聚集兵马,阻断鹰路。其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望圣上早加定夺。”

    天祚问道:“卿意下如何?”阿息保道:“回皇上的话,这个在‘头鱼宴’上给圣上难堪的阿骨打,一向桀骜不驯,对我大辽一直耿耿于怀,若那日诛之,本无今日之乱。”

    阿息保看了一眼萧奉先,又说道:“臣上次出使女直完颜部,亲眼看见他们打造兵器,修城筑堡,已有图谋不轨之意,如今,反情已萌,应速速加兵剿灭,以免养痈成患,贻害无穷啊!”

    天祚脸色阴沉,说道:“爱卿言之有理。”

    阿息保又奏道:“这个阿骨打有谋略有胆识,非等闲之辈,绝不可小视。”

    阿息保的一席话让萧奉先很不舒服,他斜了一下眼睛看了看阿息保,很不耐烦地接过话茬说道:“哎,侍御大人,不就是那个完颜部的酋长阿骨打吗?何必大惊小怪,吾料是疥癣之疾,非为心腹之患,你也不想想,一个小小的蛮荒部落,怎敢同我大辽契丹抗衡!如果他胆敢举兵反叛,那他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天祚看来一眼萧奉先:“奉先啊,阿息保大人说得不无道理,有备才能无患啊。”

    萧奉先认为阿息保竟在皇上面前争宠而又敲打自己,觉得很无颜面,心里非常嫉恨。这时,天祚当即命阿息保速草书一封,命东北统军司节度使萧兀纳,亲率精兵,前往边境重镇宁江州加强防御。阿息保怎敢怠慢,随行侍从奉上笔墨,就在一平石之上挥毫而就,天祚过目后,信使快马加鞭返回黄龙府,天祚继续率群臣打猎。

    在同一片蓝天下,这一天似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这天又不同于往日。

    在辽国的东北方,在涞流水畔的高阜之地,女真兵马整齐地排列着。大帐中,阿骨打坐北朝南,众勃堇分立左右。他扫视一遍众人问道:“各路人马到齐了没有?”

    撒改道:“酋长,只差婆卢火一人还未到。”

    “他还没到?好一个婆卢火!”阿骨打表情严肃。

    涞流水静静地流淌,两岸荒原一望无际,偶尔有片片树林点缀其间,远处有百辆粮草车逶迤前行。婆卢火亦完颜氏,此人身高马大,浓眉髭须,手提狼牙棒胯下“菊花青”与副将散达并辔而行。

    散达道:“勃堇如此辛苦,多征集了粮草,酋长一定很高兴,说不定还得重赏勃堇呢。”

    婆卢火语重心长地说道:“能为完颜部效力,能为酋长效力,是我婆卢火应该做的还求什么赏赐,告诉运粮车快点行进不要误了时辰。”

    散达催马向前带领车队疾行,当他们车辆过涞流水时,车陷泥沙难以前进。

    涞流水畔的大帐内,阿骨打在等婆卢火的到来。一个时辰后,婆卢火才推门而进,半跪报:“婆卢火押运粮草到。”

    阿骨打面带怒色:“现在几时?”

    “回酋长,已正晌午时。”婆卢火答道。阿骨打厉声问道:“按约定几时?”婆卢火道:“巳时。”

    阿骨打手拍几案,斥责道:“廖晦城距此不过五十里,竟迟到一个时辰!”婆卢火想禀明迟来原因,可他欲言又止。

    散达道:“禀酋长,婆卢火勃堇又多征五十车粮草,过涞流水时车陷泥沙里,故此来迟。”阿骨打哪里肯听,叱道:“误了时辰,就是违犯军令,定按军法从事!”

    撒改听罢,求情道:“酋长,婆卢火多征了粮草,就是不奖赏也不能惩罚呀,将功折罪就免了吧。”希尹也替婆卢火求情道:“国相说得对,就免了吧。”此时,众人都跪地为婆卢火求情。

    阿骨打依然表情严肃,说道:“不可,军法如山,功过分明,还未出征就迟误违命,不管什么原因,只要违反军法决不宽恕!”

    婆卢火道:“我婆卢火甘愿受罚。”说完,就自去铠甲跪于地接受刑罚。阿骨打厉声道:“来人!重责二十军棍!”

    帐外进来两名壮士,婆卢火趴在地上挨罚,军棍雨点般打下,鲜血渗内衣,婆卢火未吭一声,重责之后婆卢火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撒改低声对宗望说:“去给换一下衣服。”宗望闻言扶着婆卢火走出大帐。

    阿骨打眼望婆卢火背影叹道:“我重责婆卢火实在与情不忍,可是军法如山呐,他多征粮草我应别当奖赏;可是他违反军法,定当受罚,不说这些了。现在本酋长郑重宣布,决定明天举事!”

    诸勃堇抱拳齐声道:“随酋长不避刀剑,万死不辞!”

    高阜之地,旌旗招展,彩旗飘扬,女真各部军马齐聚。

    四十七岁的完颜阿骨打,骑一匹赭白马在在几位将领的陪同下飞奔而至。他头插雉尾,辫发垂肩,项佩猪牙,衣短左衽。在撒改、希尹、习不失、阿离合懑、吴乞买、斜也、蒲家奴等人簇拥下,登上阅兵土台。号角齐鸣,各位勃堇站立左右依次排开。

    阿骨打焚香跪拜:“皇天后土,祖宗英灵在上!”

    然后,他站起身来斟满米酒,双手举杯道:“先王披荆斩棘,创业艰难,自祖父乌古乃以来,两世四主,志业相因,戡乱兴盟,卒定离析,统一各部。”言讫,将酒洒在地上。

    他又举长矛:“我女真世事辽邦,心怀不貮,恪职守贡。奉旨平乌春、窝谋罕之乱,破萧海里之众,可辽朝有功不赏,反掠我资财侮我民女,罪人阿疎屡请不归,以致天怨人怒。今天,我阿骨打将率女真子弟,兴兵伐罪,叛辽西征,以慰万民之望!”

    话音刚落,群情激奋。将士举刀枪齐声高呼:“苍天保佑!女真必胜!辽国必亡!”

    阿骨打拿起长矛依次传给诸将,说道“汝等同心尽力,奋勇杀敌,论功行赏。奴婢曲部为平民,平民可为官,先有官者叙进。吾若违誓言,身死铁矛之下!”

    仪式结束,前来恭贺的百姓摇铃击鼓,跳起萨满舞为之祈祷。

    阿骨打走下祭坛飞身上马,高喊:“各路勃谨,整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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