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武的一番话令韩馥惊出了一身冷汗,马上想起了当日袁绍对自己的种种不客气,虽然自己可以骗自己说当时是事急从权,但袁绍明显早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韩馥又非是蠢人,岂会看不出这一点?

    看着韩馥惊疑不定的样子,辛评暗暗叫糟,还是荀谌反应快人一等,马上冷笑道:“耿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主上说若是本初公是狼子野心,不可以为冀州之援?”

    耿武闻言一点也不客气道:“狼子野心者何止袁绍袁本初一人?助纣为虐的只怕更多!”

    这一句话令不少人脸色突变,沮授却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耿武,眼中尽是赞叹和惋惜的神色,显然是被耿武打动。

    辛评反应过来,冷笑连连,口中讽刺道:“长史大人此言差矣,何不举目遍视今日之议事大厅,迎袁本初进冀州乃是众望所归,如此美事,我冀州上下倒履相迎还来不及,唯独长史大人要从中作梗吗?难道我等皆是见利忘义、无知短视之辈,唯独耿武大人才是智者?”

    这一句话极为阴毒,直接把耿武放在众矢之的的位置上。而且在这注重舆论的时代,引起众怒的话将会很难在冀州的官场上立足。

    果然,只这一番话,那些原本就有些倾向袁绍的官员们恼羞成起来,纷纷看向耿武。

    耿武的好友、冀州别驾闵纯见众人的脸色难看起来,声色俱厉地帮腔道:“辛评!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跟长史大人如此说话,难道不懂得长幼尊卑吗?又或者背后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为你等撑腰?”

    辛评被突然发难的闵纯骂得一窒,做声不得。这才想起耿武的官职乃是长史,比自己这小小的从事要大上不少,闵纯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响当当的冀州别驾,位高权重,仅次于韩馥,可说是在冀州呼风唤雨的人物。此时说出话来,分量非同凡响,不可小觑。

    荀谌见辛评骂的语塞,暗叫不好,连忙接口冷笑道:“闵纯大人这话说得真真好笑!我们哪里有什么大人物为自己撑腰?在冀州,主上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别驾大人不是,我荀谌更不是,不过是在仗义执言而已,何来什么撑腰之说?”

    不待闵纯缓过劲来,荀谌向韩馥道:“主上,请听我一言:袁本初虽然仅仅是渤海太守,但手下兵精将猛,足可睥睨天下,即便我们不请袁本初帮忙,难道人家离了咱们就活不了吗?袁本初肯用我们的粮草这是好事;主上也是袁氏宗族的门生,当知举目天下,想要为袁本初用命效死的有志之士不计其数,这种人只可以和他拉拢关系做朋友,却绝对不能做敌人,耿武大人说断其粮草就是断了袁本初的生路,实在是误主上之言,难道那张邈、那刘岱、那刘虞、那王匡就不可能为袁本初提供粮草吗?”

    这一番话说得韩馥沉思起来。

    荀谌见韩馥已经意动,加了一把火道:“所以说,袁本初今日的书信只不过是在为主上提醒,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而我等力主主上迎袁本初与主上共治州事也是全无私心,一片赤诚,可鉴日月!”

    转过头来对耿武和闵纯冷笑道:“两位大人也不要多做口舌之辩,我只问一句:若是袁本初居心叵测,那他为何不骤然起兵,与其子袁谭东西夹击我冀州,不是一样可以谋夺我冀州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莫要对我说袁本初这样会出师无名,按照耿武大人要断其粮草计策,那实在太容易送给袁本初出兵进攻我冀州的借口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在暗暗点头,要知荀谌说的是实情,袁绍的力量现在肯定要比经过与并州军交战而伤亡惨重的冀州军要强得太多,因为在诸侯会盟时,袁绍根本就未动用过多少兵力。要是袁绍想要出兵攻打冀州,当真有足够的实力,如果袁绍想要这么做,缺少的无非是借口而已。

    不过这借口并不难找,比如今天耿武说的断其粮草的一番话一旦传到袁绍的耳中,其后果可想而知。只要想一想袁绍盟主的地位就足够令人感到头疼了。

    如此一来,荀谌和辛评反倒是成了尽心竭力辅佐韩馥的忠心耿耿之辈,耿武和闵纯倒是成了罪人。

    韩馥也非是傻瓜,当然看得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暗中擦了把冷汗,心庆自己没有急着采纳耿武的意见,否则必然会引来袁绍的攻击。

    不过韩馥也并非是智者,荀谌的一番话明显打消了他对袁绍的少许疑虑,欣然对荀谌道:“卿之言深得我心,既然如此,迎接本初公的事情就由卿负责。”

    荀谌口中称是,深深低下头去,不肯让别人看出他眼中的狂喜道:“这事情宜早不宜迟,毕竟公孙瓒居住辽东多年,最擅长的就是以骑兵发动奇袭,要是让公孙瓒先一步动手,即便是请得动袁本初,我们也是要得不偿失。”

    韩馥点头,才要说话,却见一名士兵跑了进来,匍匐在地道:“外面有青州刺史派来的使者、自称郭嘉的人求见。”

    大厅中的一干人等闻言无不面面相觑,纷纷猜测起来,不知道这时候太史慈派遣使者的目的是什么。

    只有一直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沮授这时才猛地睁开了双眼,其中神采连连,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

    太史慈和袁绍在冀州的斗争也因为郭嘉的驾临冀州而全面的展开。

    荀谌和辛评对望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显然猜不透郭嘉到来的意图。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太史慈是袁绍的敌人,在现在局势微妙的关键时刻,郭嘉的到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韩馥面对郭嘉的到来,也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要不要见郭嘉。要知道太史慈和袁绍的不和现在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要知自己一旦贸然接见郭嘉的事情传到了袁绍的耳中,不知道后者会有何种反应。

    辛评最擅揣测别人的心理,此刻看着韩馥犹豫地表情眼珠一转,上前对韩馥道:“主上,现在正是对袁本初表示诚意的大好时机,天赐这个短命的郭嘉到这里来,主上何不把这郭嘉抓起来斩首?将郭嘉的人头送到袁本初处,再用书信表达主上想邀请袁本初共治州事的情意,岂非两全其美?”

    这一番话说得韩馥大为意动。张了张嘴,显然就要同意辛评的主意。

    耿武虽然性子急,但并非是全无才智之辈,否则也不可能在冀州这人才鼎盛之地脱颖而出,当上冀州的长史。他虽然也和别人一样看不穿郭嘉到此的意图,但他却隐约地感觉到郭嘉此来一定和袁绍的事情有关。

    打击自己敌人的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在如此局面下,怎可以让郭嘉连韩馥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人家砍下了脑袋呢?

    打定主意后,耿武连忙阻止道:“主上不可!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我们与青州刺史太史慈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怎可以随意地斩杀对方派来的使节呢?毕竟人家远来是客。”

    辛评心中大怒,眼中厉芒闪动,显然是对耿武动了杀机,寒声道:“难道长史大人不知道太史慈乃是本初公的敌人吗?”

    话才一说出口,辛评就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袖子被人猛烈的扯动了两下,转过头看时,原来是荀谌,见到对方微微摇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情急之下说出了话。

    沮授在一旁心中暗叹:这种话怎可说得出口?难道就不怕别人问你辛评:你到底是韩馥的臣子,还是袁绍的手下?

    果然,耿武在一旁冷了笑道:“这话说得奇怪,太史慈是袁本初的敌人,又非我冀州的敌人,辛评大人紧张什么?”

    辛评心中慌张,表面却强撑道:“诸侯会盟时,青州军冷眼旁观,结果令我冀州军伤亡惨重,要不是袁本初指挥得当,我们难免就是全军覆没之局。太史慈和袁本初与我冀州两者之间的远近亲疏当然是不言而喻。”

    耿武哈哈一笑,才木无表情道:“袁本初指挥得当?要不是袁本初贪功冒进,急于求成,我同盟军怎会有如此大败?”

    荀谌冷哼道:“失败乃兵家常事,英雄岂可以简单的成败论之?袁本初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虽败犹荣,更何况最后还不是我们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耿武摇头道:“此言差矣,惨胜和惨败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这样的胜利不要也罢。其实并州军的撤退恰恰是因为青州军的到来……”

    荀谌冷冷道:“这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罢了,我们用不着感谢太史慈。”

    从刚才开始,就保持沉默的闵纯突然点头道:“这话说得有理。”

    闵纯此语一出,众人无不错愕,没有想到因为袁绍进驻冀州的事情一直和辛评荀谌两人势成水火的闵纯居然会在此刻赞同辛评的意见。

    就在众人发愣的时候,闵纯又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知道这个郭嘉到这里来干什么,若是果真对我冀州不利,我们再动手也不迟。太史慈这人虽然其奸似鬼,但毕竟实力强劲,不可以轻易得罪。”

    这番话说得中情中理,令大厅中文武官员各个点头,就是辛评荀谌两人也无话可说。

    韩馥也不想轻易得罪太史慈,毕竟青州军的恐怖军力现在是世人皆知。非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去招惹太史慈。

    在韩馥的点头示意中,那士兵倒身退出,去引郭嘉进大厅。

    众人在此空当则纷纷沉默起来,气氛变得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拉张起来。

    一时间,每个人都在各自打着自己的主意。

    早已经打定主意站在袁绍一边的辛评和荀谌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在郭嘉进厅之后马上就给郭嘉来个下马威,即便不能要了郭嘉的小命,也绝不会给郭嘉开口、实现太史慈派遣他来此意图的机会。

    一直以来,他们两人就对韩馥这无能之辈掌控冀州心怀不满,两人的心思可说是直接代表了这两人背后宗族的意图。

    韩馥太老了,而且胆小懦弱,根本就不可能给两大家族带来更大的实质性的利益。在当今乱世,把身家性命全都赌在韩馥这等人身上,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之道,此次诸侯同盟时,韩馥的毫无建树有目共睹,这就更加坚定了两大家族的信念,所以当袁绍派出的说客稍微向两人示意时,两人马上投向袁绍。

    不可否认,袁绍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太史慈,为了两大家族日后在袁绍处可获得更大的利益,两人才会对除掉郭嘉这般热心。

    沮授的想法就复杂多了。他看得比前两者更远。

    生性耿直的他在韩馥手下一直郁郁不得志,在许多问题上,两人根本无法达到共识。

    可以说沮授看问题眼光独到,大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一般人很难看穿他心胸中的沟壑,唯独他的老朋友田丰才可以理解他,令他常常有鲍叔牙钟子期的真心知己之感,所以当他得知田丰已经为袁绍效命的时候,面对田丰希望他也为袁绍服务的劝说马上答应。

    不过他现在却颇为踌躇,这并非说他在反悔,而是他发现袁绍和太史慈相比,后者更有机会成其大事。但后者偏偏出身寒门,这在冀州这世家大族人才辈出,无比重视门第的地方就显得格外不能令人接受,贤达如沮授者也不可能免俗。

    所以沮授一方面对太史慈的才能赞叹不已,一方面却又极端地看不起太史慈的出身。青州大量任用寒门子弟为官更是令其不能接受,要不是太史慈弄了个新五德终始说,能够为自己的用人制度作出辩解,沮授对太史慈简直就是敌视。

    但不管怎么说,青州的强大是不可否认的,若是要对付太史慈最好趁现在,否则日后纵观天下,将会无一人是其对手。

    对于是否除掉郭嘉他倒没有太大的意见,他只是在想郭嘉此行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是可从话语中窥探出太史慈的居心,他就有绝对的把握可令太史慈一败涂地。

    耿武和闵纯当然并非对太史慈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在两人的眼中,太史慈和袁绍都是居心叵测之辈,只不过太史慈现在还未露出对冀州的企图而已。这两人之所以力主韩馥接见郭嘉只不过是对韩馥忠心耿耿而已,毕竟他们是韩馥一手提拔起来的,和其他人不同,岂能忍心坐视老糊涂的韩馥的成败?

    若是能利用太史慈来对付袁绍,未尝不是一件理想的事情。最好是可令双方两败俱伤,这样冀州就安稳的多了。

    至于公孙瓒,两人还真未放在眼里。

    做为武将的张郃则在想着另外的事情,经过与并州军一战,这一向眼高过顶的少年将军才明白天下之大,出类拔萃的人物数不胜数。

    不要说吕布,就是对上关羽、张飞自己也绝非其敌手。

    还有那个白马银枪的赵云,更是令其深受触动,此刻一听说青州军的使者到来,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赵云,一时间自己的神魂已经飞越了万里关山,再一次来到了与并州军交手的战场,眼前赵云的英姿历历在目。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的时候,门外的士兵唱喏道:“青州使者郭嘉先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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