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寿宴的第二天,端卿借口探访汤显祖再次去了苏州,回来时找到若茗姊妹二人,低声道:“凌大哥那里我已经说好了,如果此事不谐,你们就趁夜逃出,走旱路到苏州,直接去找凌大哥,你见过眉娘的,必定不会认错,到时候她会在苏州给你们安排一个稳妥的去处先住下,等父母这边稍微松口,立时就能回来。该章节由”

    忆茗这几日柔肠百结,一时觉得唯有此计可行,一时又害怕远离父母,一时又怕逃走不成翻成笑柄,此时听见端卿如此说,料已没有反悔的余地,不由垂泪道:“要不然再等些时日?我心里委实担忧害怕。”

    若茗道:“姐姐,这事越拖的时间长越容易出错,不如就听端卿的主意。”

    忆茗思前想后,只得勉强应允。

    端卿与方卿商议妥当,先由方卿出面向母亲禀明,若是母亲应允,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她不答应,只要没闹到父亲跟前,仍有转圜余地,在此期间端卿再出面劝解黄夫人,只要她肯点头这事就成了一半。若是拖过五六天仍然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便向叶水心挑明,要是他也断然否决,便只有按照原定计划逃走了。

    这天方卿见母亲一早起来品茶赏花,神情十分愉悦,忙向端卿递个眼色,端卿微微点头默许,跟着自己走了出去,好让方卿说话。方卿先是为母亲添了茶水,接着又凑趣品评哪盆花开得好,那盆花还要再养些时日,等差不多的时候,这才闲闲地开口道:“母亲的寿宴办的挺热闹,真是辛苦哥哥了。”

    黄夫人笑道:“是呀,从来他没办过这种娘们儿的事,难为了。”

    “也亏得那天林婶子跟忆茗她们帮了忙。”

    “常时我就说养儿子不如女儿,”黄夫人笑道,“只好你父亲时常使唤你们。我这儿竟一点忙也帮不上,什么时候你们哥俩娶了亲,只怕我才能缓口气。”

    方卿见话头转到此处,正和他的心意,忙道:“忆茗跟若茗很是能干,婶子说家里离不了她们呢。”

    “听说若茗只在书坊打点生意。不知道忆茗能不能帮着她娘料理些家事。”

    此时越入港。方卿强忍着心内地躁动不安。道:“母亲觉得忆茗怎么样?”

    “比她妹妹安静些。不大说话常害羞是有地。这孩子。唉。大约也是命吧。”黄夫人想到那天席上关于再嫁地一番争论。不由暗自为忆茗难过。

    方卿忙道:“忆茗心细。性情又比较安静。所以有时候显得羞缩些。但人是极好地。家务上也是一把好手。”

    “哦。你哥哥说地?我倒不知道忆茗还有这么多好处。”

    方卿越紧张。不由自主攥住了手:“好处多着呢。言谈温柔。性情和顺。对人更好。要是有她经常陪着您。您就不会觉着闷了。”

    黄夫人笑道:“人家地女儿。怎么能天天陪着我?还是你早些娶亲更可靠些。”

    方卿话在嘴边正欲说出,忽然丫头过来禀报道:“绣匠铺伙计来讨夫人的示下。前日交代的绣活是月底要还是慢些也可以?”

    黄夫人还未答话,方卿已经着忙叫道:“出去!没看见我们在说话吗?”

    丫头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惊慌地看着黄夫人,黄夫人嗔道:“好端端的做什么大声嚷嚷,让人吓了一跳。”

    方卿再也忍不住了,道:“我有话跟您说,让她出去!”

    黄夫人只得道:“你先下去。”那丫头莫名受了一番呵斥,慌里慌张跑开了。

    赶走了丫头,方卿倒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黄夫人道:“这么大人了,在下人跟前也不知道尊重,无端叫嚷,一点主子的体面都没有,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轻浮!你有什么事竟等不得这一时片刻?”

    早已下定地决心消失的无影无踪,方卿恨不能立时逃开,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放到以后再说。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如大梦初醒般现自己已没有退路,要么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要么永远偷偷摸摸。看她为将来担惊受怕。一念及此,方卿终于鼓足勇气道:“母亲觉得忆茗她。好吗?”

    黄夫人莫名其妙看了儿子一眼,道:“怎么又说她?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母亲……您觉得若是忆茗做您的儿媳妇,可好?”

    黄夫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最后如梦初醒般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方卿硬着头皮重复一遍:“如果让忆茗做您的儿媳妇,好不好?”

    黄夫人怔了半日,方才答道:“你哥哥已经看好亲事了。”

    “不是说我哥,是我,我跟忆茗。”

    黄夫人微张着嘴愣了半天,茫然问道:“你跟忆茗?你跟忆茗怎么了?”

    方卿的惊惶胆怯全在这无谓的问答中消耗殆尽,忍不住抬高声音道:“母亲,我要娶忆茗!”

    黄夫人错愕的表情令方卿茫然无措,一时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半日后,才听见黄夫人迟疑道:“方儿,是不是我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你跟忆茗……”

    “娘,我喜欢忆茗,我要娶她!”

    “哐啷”一声,盖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黄夫人满面怒容拂袖而起:“你胡说什么,还不快给我闭嘴!”

    方卿急了,大声道:“我没有胡说!我喜欢忆茗,我要娶她,娘,你成全我们吧!”

    “住口!”黄夫人脸上有方卿从未见过地恼怒,这神情他打碎母亲贵重的玉镯时不曾见过,逃学在家时不曾见过,然而今日只是一瞥,方卿便已知道,母亲这次是真真正正生气了,再不是撒个娇说几句后悔的话便能敷衍过去了。

    黄夫人一声怒喝出口,顿时觉得手脚冰凉,四肢软,扶着桌子定一定神,想起四周围到处都是耳目,万不可被下人听去了笑话,于是压低声音道:“这话你以后再别让我听见,这次我只当你是一时糊涂,还不赶快给我退下!”

    方卿急了,带着哭腔道:“娘,我是认真地,求您了!我喜欢忆茗,这辈子我非她不娶,您就答应我吧!”

    “住口!”黄夫人只觉热血上涌,声音打着颤道,“你是要成心气死我吗?我已说了这次只当你昏,你还要怎么样!”

    方卿又怕又急,忍不住辩解道:“儿子没有昏,儿子是认认真真求母亲成全的!我早已经喜欢上忆茗姐姐了,娘,您一向最疼我,您又喜欢忆茗,您就成全我,替我做个主吧!”

    “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黄夫人怒极之下,只觉浑身软,不觉滚下泪来:“你娶谁不好,怎么偏要林忆茗!你口口声声叫她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她比你大,你难道不知道她嫁过人,丈夫死了才一年不到!你这个糊涂行子,你是成心要气死为娘吗?”

    方卿从未见过母亲掉眼泪,顿时慌了,后悔盖过一切,忙双膝跪下,哭道:“儿子不孝,不该惹娘生气。”

    黄夫人见他如此,不觉又心软起来,低声道:“你起来吧,这件事我只当没听见过,我累了,你出去吧。”

    方卿听她如此声气,遂跪着不肯起来,哭道:“娘,求您成全儿子,天底下我只想娶忆茗一个!”

    “啪”一声,黄夫人甩了他一个耳光,自己也气得泪落连连,哽咽着道:“儿啊,我一向白疼你了!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教导你读书上进,操心你吃穿住行,难道我是为了林忆茗养了你这么大吗?为娘的即使不指望你攀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可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娶一个寡妇,惹得千万人耻笑啊!”

    方卿捂着脸哭道:“吴慎明自己掉水里的,又不是忆茗的错,你们凭什么瞧不起忆茗?我要娶她,跟别人有什么相干,她们凭什么笑我?忆茗这么好的姑娘,她们有什么好笑的?就是把这些无聊浅薄地女人装在金盘子里送过来我也不瞧一眼,谁也比不上忆茗!”

    “你!”黄夫人怒极,忍不住又扬起手来,巴掌正要落下,看见儿子委屈的神情,不觉又心软了,流着泪骂了声:“糊涂东西!”

    方卿含泪辩解道:“我哪里糊涂?我就是喜欢忆茗,我喜欢她有什么错!那些笑我的人,让她们笑去吧,她们哪一个比得上忆茗!”

    “她千好万好,只不该是个寡妇!”

    “寡妇怎么了,我又不计较,别人有什么好说的?”

    “糊涂!咱们家难道是贫民小户可以由着那起闲人议论的?你爹爹一辈子的好名声,难道就这么给毁了?”

    方卿不觉站起,昂着头答道:“忆茗没偷没抢,规规矩矩一个人,为什么毁坏了爹的名声?我娶她难道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吗?”

    黄夫人气的干噎,多简单地道理,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好端端的男人,又不是出身低,莫名其妙娶个寡妇,岂不是要让整个昆山城的人戳着脊梁骨笑话叶家吗?叶家今后如何在城中立足?绝不能由着他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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