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待了一星期,夏琪的状态很好,从一开始的一天醒一次,到现在的一天一早一晚醒两次。

    只是我有点担心她的状态,因为自从那一次她艰难的跟我说了对不起三个字之后,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没露过一个笑容,没掉过一滴眼泪。

    担心的不止我一个人,连主治医生都建议我们,及早进行心理干预,否则心理问题将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根本不管用,夏琪虽然睁着眼睛,可是她像死了一样,瞪着天花板,有时候整整三四个小时。

    心理医生来了一批又一批,最后都摇头走了,我只好给汤川秀打电话,让他联系裴初,能不能过来给夏琪进行一次催眠,把那噩梦般的回忆从脑海中洗去。

    我都不敢想象,要是那些画面一直存在,不止夏琪,所有人都会逼疯。

    就算杀了江福海,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何俊熙每次一坐在病床前就哭,拉着夏琪哭:“老婆,我求你,你跟我说话,你看我两眼,我求你,你别丢下我……”

    后来他发现不管用,就抱着何夏过来,孩子看妈妈不理睬自己,就开始哭,可是他嗓子哭得沙哑,夏琪还是看也不看他。

    我知道何俊熙和何夏没有错,夏琪也没有错,错的不是他们,错的是江福海。

    有一天半夜我从噩梦里惊醒,哭得不行,非得要骆安歌带我去医院。

    何俊熙还是坐在那里,夏琪也醒着,看到我们进去她也没反应,早前心理医生就说过了,她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

    何俊熙抹一把泪,问:“你们怎么来了,怀孕了应该多休息。”

    我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我没事,她怎么样?”

    他无奈一笑:“还是那样,阑珊,她把心门关起来了,不许我进去。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有点想哭:“不是,她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开,等她缓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蒙着脸:“阑珊,你别骗我了,好不起来了,夏琪死了,死在那个孤零零的下午,死在江福海的魔爪里,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推了他一把:“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他摇摇头:“阑珊,你知道吗,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何俊熙,你千万别放弃啊,你要是放弃了,夏琪怎么办?”

    何俊熙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几乎到了泣不成声的地步:“阑珊,上帝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让琪琪遭受这样的罪。就算我们做错了,惩罚要这么严重吗?”

    我摇头:“不,你们没错,一点错也没有,错的是他们。”

    我们说话的时候,夏琪就躺在那里,目无焦距,不知道盯着哪里看。

    很快汤川秀就带着裴初来了,我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是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裴初很遗憾地告诉我们,催眠对夏琪根本起不了任何效果,她的心门彻底关死,根本进不去。

    然后是何俊熙的一个投资案惹了官司,有关部门请他回去协助调查,他情绪失控,当场打了官员。

    最后是因为大人的疏忽,何夏被开水烫了,伤的不轻。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一个魔咒,紧紧箍着这家人,让人透不过气来。

    可是我们毫无还手之力,我们只能承受。

    何母和苏阿姨马不停蹄在儿科住院部陪着何夏,可是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疼的大哭,孩子一哭,奶奶和外婆也跟着哭,整个病房一团糟。

    我两头跑,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抹眼泪,孕吐又严重,后来骆安歌就害怕我出事,找了最好的护工在医院照顾夏琪母子,我们则回了康城。

    回到康城的第二天我就发起了高烧,说起了胡话,一直在哭,骆安歌紧张得不行,把我送到医院。

    可是因为怀孕还没满三个月,医生也不敢给我输液,只好采取物理降温。

    可是我烧得产生了幻觉,我总觉得夏琪站在门口看着我笑,笑得阴森森的。

    我喊她的名字她也不理我,我再喊她转身就走,我追出去拽住她,大喊:“琪琪,琪琪,你别丢下我啊。”

    她脸色白得可怕,浑身像是冰块似的,目光空洞地看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阑珊,我们每个人都是罪人。我走了,你保重。”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嗖的一声不见了,我大喊着她的名字惊醒过来,有人抱住了我:“宝贝,宝贝,做噩梦了是不是?”

    我哇一声哭起来,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我不寒而栗。

    连续几晚我都做同样的梦,我每天除了喝药,就是给何俊熙打电话,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询问他夏琪有没有好一点。

    我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坚持。

    坚持的结果,就是身心俱疲,发烧倒是好了,可是咳嗽加剧,又回到了以前感冒那种状态。

    我妈高度紧张,每天熬药煲汤送来别墅给我,她不来还好,她一来我就哭,哭着跟她说夏琪。

    过了几天我妈不敢来了,她跟骆安歌说怕我哭瞎了。

    这件事引起了骆家关家的重视,两家长辈二十多人一起来别墅看我,然后郑重其事跟我讲,孕期太伤心如何如何不好。

    我知道不好,可是我没有办法。

    最后莫萦怀要骆安歌带我去散心,去哪里都行,总之要带我出去走走。

    这段时间我瘦的厉害,怀孕前还有九十五斤,现在只有九十斤,有一天我照镜子,惊奇地发现我的下巴好尖,像是削出来的一样。

    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就是咳嗽,骆安歌在一边帮我拍背,关老夫人一脸担忧:“这么咳下去不是办法,去国外找医生看一看吧?”

    莫萦怀附和:“就是就是,去国外保胎去。丫头,你这次可要千万珍重,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跟你外婆也没什么好活了。”

    她们知道我的性子,因此故意把事情说的很严重,就是要我引起重视,要我照顾好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

    我第一次没有反对,甚至在他们走之后主动去收拾衣服,还让骆安歌订去普罗旺斯的机票。

    自从上次去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去看一看那个庄园。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最糟糕的状态就是现在了,我瘦的厉害,而夏琪一家也在经历痛苦,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糟糕了,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

    冬天过去了,就是春天,我们一定能等到的。

    收拾好东西之后我跟何俊熙视频,镜头里我对目无焦距的夏琪说:“琪琪,我得出国一趟,很快回来。你好好的,等我回来,好吗?”

    她还是那个样子,没有看我,没有看何俊熙,她的眼神就没有焦距,她现在就像个死人。

    我觉得不放心,又交代夏琪的护工和护士,要她们多费心。

    一切准备充足,骆安歌也订好了机票,我深深吸口气,拿着浴袍进浴室准备洗个澡。

    骆安歌自然是跟进来的,自从我怀孕后,他坚持要帮我洗澡,连穿衣服刷牙擦脸梳头发的程序,也是他在完成。

    我躺在浴缸里,其实肚子已经有一点点明显了,只是最近瘦的厉害,所以看起来像是平坦的。

    骆安歌的手轻轻放在上面,笑起来:“宝贝,你说,他们俩会不会在里面打架?”

    我笑起来:“才刚满三个月,还没成型呢,怎么可能打架?”

    他抱着我,用他赤裸的胸膛贴着我的背,叹息了一声:“宝贝,你知道吗,我很害怕?”

    我点点头,抓住他的手:“骆安歌,我知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宝宝。”

    其实我也很害怕,我害怕的事情太多了。

    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回不了的过去,无法预料的未来,和再也见不到的人。

    我不想回到过去,我也没办法预料我的未来,我只想,夏琪好好的。

    我只有这个卑微的愿望,仅此而已。

    临睡前骆安歌对着我的肚子念童话故事,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我昏昏欲睡,问他:“明天几点的飞机?”

    他把我揽在怀里,亲了亲我的头发:“十点,睡吧,我抱着你睡。”

    然后我就真的沉沉睡过去了。

    不知道睡到几点,我被骆安歌的声音吵醒,他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而他手里拿的电话,正是我的。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跳下床跑过去,一把抢过电话,喂了一声。

    然后我就听见照顾夏琪的小护士的声音:“骆太太您快来啊,何太太出事了。”

    我一口气上不来,胸口窒息得紧,要不是骆安歌扶着我,我肯定得倒下去。

    骆安歌要来抢我的电话,可是我推开他,对着那边大喊:“你说清楚,什么情况?”

    她抽噎着说:“她自己把管子给拔了,正在抢救呢,医生说让你们赶紧过来,怕是不行了。”

    我的电话掉在地上,摔成四分五裂,三秒钟之后我放声大哭。

    我很害怕,害怕我已经故意忽略的回忆又再来一次,害怕我只能去太平间才能看见夏琪。

    阿穆把车开得飞快,骆安歌抱着我坐在后面,不断帮我搓手。

    他不断安慰我没事,可是我知道,我有预感,夏琪这一次肯定是真的有去无回了。

    本来我以为好歹我能见到夏琪最后一面,或者还能抱着她痛哭流涕一会儿,运气好的话,或者还能听她气若游丝地交代我好好活下去之类的话。

    可是我们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医生推着夏琪从手术室出来,她身上盖着白布。

    何俊熙站在一边,脸上无波无澜。

    我知道一切都是最后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个小护士坐在手术室门口,抹着眼泪说:“昨晚她醒了以后我就发现她不正常,一直在发呆,可是我问她,她也不理我。我要是知道她会自杀,我死也不会离开病房的。”

    我脚一软,瘫倒在地上,骆安歌想要扶我,我伸出手阻止他,哭着喊:“你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让我看看她,就看最后一眼,我保证真的只是最后一眼。”

    骆安歌也哭了,靠在墙上沉默着掉眼泪。

    我连滚带爬冲到夏琪那里,颤抖着拉开她身上的白布,看见她浮肿的脸庞,看见她凹下去的胸膛,还有紧闭的双眼,我再也支撑不住,胸膛像是要爆炸一样,像是被人撕裂一样,刚想说话的时候一口血就吐出来,吐在白花花的床单上。

    我说不出话,只能摸摸她的脸,那张我看了将近二十年以后再也看不到只能看照片的脸,那张无论我怎么生气都会对我笑的脸,那张在现实里在梦境里陪了我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脸。

    何俊熙的声音淡淡的:“她解脱了,她终于解脱了。阑珊,别哭了,她太累了,让她安心走吧。”

    我怎么能安心呢,那个张牙舞爪肆无忌惮横行无边的夏琪,那个一定会长命百岁寿与天齐洪福齐天的夏琪,怎么可能死呢?

    我起身揪着何俊熙的领子,厉声质问:“你不是没日没夜守着她吗,怎么还能让她把管子拔了?何俊熙,你干嘛去了?你说啊,你干嘛去了?”

    他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阑珊,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不管琪琪吗?”

    我不断的流眼泪,像是眼睛里面的水龙头坏了,骆安歌拽着我:“勿忧,不关俊熙的事。他高烧到昏迷,夏琪出事的时候,他是被医生注射了药物才醒过来的。”

    我觉得没办法接受:“何俊熙,你为什么不守着她,你为什么要给她拔管子的机会,你为什么?”

    骆安歌拉开我,让医生推着夏琪离开,往太平间的方向走。

    我死死拽住床沿,死活不让他们走。骆安歌挣开我的手,挥挥手让何俊熙带着医生离开。

    他们消失在我眼前的最后一秒,我又吐出一口血,想起天人永隔四个字,我晕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我妈坐在我旁边,其他人围着我,包括汤川秀和靳江。

    我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妈给我穿鞋子,我要去看夏琪。

    骆安歌抬着水走过来,摁住我说:“别去了,你自己还是个病人呢,听话,喝点水。”

    我推开他,我妈抹着眼泪:“孩子,别去了,别去了,啊。”

    我看了汤川秀一眼,看见他低着头掉眼泪。我冲着他吼:“你他妈的倒是来扶我啊,我要去看夏琪。”

    骆安歌抱着我:“别去了,已经送去火化了。”

    我听不见声音,我知道他们都在说话,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像是聋了一样。

    骆安歌把他们推出去,包括我妈也被他推出去,他关上门,过来紧紧抱着我,我知道他哭了,知道他流了很多很多眼泪,那些眼泪全部流进我脖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听见他说:“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想去哪儿?”

    我摇摇头,任由他紧紧抱住我,只觉得浑身冰冷。

    夏琪的主治医生推门进来,递给我一个手机,说是夏琪留下来的。

    我点开,看见页面停留在写信息的状态,还未来得及发出的信息里,是夏琪写给我的信。

    勿忧,见字如面,你此刻肯定在哭,你知道吗,每次你一哭我就难过,因为你哭起来实在是太丑了。勿忧,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不愿意像条狗一样的活着。为了我,好好照顾自己,帮我跟我爸妈还有俊熙还有何夏说声对不起,帮我照顾好何夏,我先走了。你们要好好活下去,我的身体陨灭了,但是我的灵魂与你们同在。

    医生惋惜地说:“夏琪出事之前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来看她,不过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她出事前把报警器的插头拔掉,所以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但是你放心,她是笑着离开的,没有一丝痛苦。”

    我像是疯了一般:“瘦瘦高高的女人,是谁?”

    医生摇头:“不清楚名字,来访登记那里写的是朋友关系。”

    我尖叫着:“来访登记呢,来访登记呢。”

    护士赶忙把来访登记本拿来,翻开之后她诧异地咦了一声:“怎么不见了呢,被人撕了?”

    我一把打掉登记本,焦急地问:“监控呢,医院不是有监控吗?”

    护士为难地看着我:“对不起,骆太太,我们是私人医院,没有监控。”

    我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具体是哪里,我又说不上来。

    我慌忙打开手机,想要找一张李万秋的照片出来给护士确认,可是手机换了好几次之后,原先我们三个一起照的好多照片,全部都找不到了。

    翻了很久还是没有,我突然生气地把手机砸在地上。

    骆安歌听说我要去查李万秋的出入境记录,眉头就皱起来,脸色不悦地看着我。

    可是我真是快要疯了,我想绝对没有人会相信我,夏琪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要她死。

    我要是说出来,大家一定认为我是疯了。

    果不其然,当我说出来之后,骆安歌叫起来:“伊阑珊,你疯了吗,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我抓着头发倒下去,连骆安歌都认为我是疯了,还有谁会相信我?

    可是我就是有预感,那个女人就是李万秋,她一定是对夏琪说了什么,否则夏琪不可能会自己拔掉呼吸机。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骆安歌看我的样子还以为我是头疼,他抱着我:“宝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

    我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骆安歌,求你了,你去帮我查一查,这件事一定和李万秋有关。或者,你帮我去查一查,当初是谁帮江福海办理的保外就医手续。”

    他忙不迭答应:“我去,我去,你乖乖的啊。”

    我剧烈咳嗽起来,他赶忙抽了纸巾给我擦嘴,然后我就看见自己咳出来的全是血。

    只是零点零一秒,在骆安歌发现之前,我赶忙把纸巾塞在被子里,然后忍着咳嗽的冲动躺下去。

    骆安歌出去后汤川秀就进来了,他眼睛红红的,走到床边轻轻抱住我:“阿忧,你别吓哥哥啊。”

    我躲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捏着那张纸巾,笑了笑:“没事,就是咳嗽,以前也是这样的。”

    他流下泪来:“妹妹,哥哥很害怕,你真的没事吗?”

    我摇头:“没事,小姨呢?”

    “她去帮你熬粥去了,哭着走的。你真是不让我们省心,非得吓死我们。”

    说到死我突然红了眼眶:“哥哥,我最好的姐妹,死了……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拍着我的背:“别怕,你还有我,有小姨,有爷爷,我们爱你。”

    骆安歌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张纸,我跳下床冲过去抢过来,看了一眼就瘫软在地。

    骆安歌一把抱住我,把我抱到床上,我死死揪着他的衣领,不断问:“是真的吗,是真的吗,骆安歌,是真的吗?”

    他有点无奈:“勿忧,明明是你叫我去查的,怎么现在却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蒙着脸:“为什么,为什么?”

    李万秋的电话打不通,江城幻的也打不通,我六神无主坐在那里,突然看不明白这个世界了。

    明明是你李万秋抢了夏琪的男朋友,明明是你李万秋的妈妈差点撞死了夏琪,明明是你李万秋的公公用那样龌龊的手段摧毁了夏家,明明夏家的人已经远离你们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放过她?

    你们都是魔鬼,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骆安歌摁住激动的我:“好了好了,这些只能证明李万秋帮江福海办理了保外就医,证明她到了香港,其他的什么也证明不了。”

    我咬牙切齿:“你知道李万秋在哪里吗?”

    李万秋打开门的时候愣住了,看见怒气冲冲的我,她颤了一下,不敢看我们。

    我推开她走进去,坐在沙发上,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怕我会冲进厨房拎把菜刀砍死她,然后分尸烹饪什么的。

    李万秋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轻声问我:“怎么来了,喝茶吗?”

    我看见茶几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还有一盒女士香烟,烟灰缸里的烟蒂还冒着烟,我想也没想就端起咖啡泼在李万秋脸上。

    她头发上脸上全是咖啡渍,她没动,张嘴喊我:“阑珊……”

    我又一巴掌扇过去,我痛心疾首问:“李万秋,我知道是你,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死夏琪?”

    她抹一把脸,看着我:“我没有逼她,我就是去看她,跟她说了会儿话。”

    我捏紧拳头:“你们说什么了?”

    她笑起来:“没说什么,就是聊了聊何俊熙。”

    我把手里的咖啡杯重重地砸在地上:“还不说实话是吗,何俊熙有什么好聊的?李万秋,我还真是看不出来,你让我明白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我们三个认识以来,夏琪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吧?处处让着你,可是你呢?”

    李万秋现在反倒镇定下来了,她抽了纸巾擦脸,看着我:“那好,那我们就来论一论,她好在哪里?”

    我现在也镇定下来了,既然她要演戏,那我就陪她演到底。

    “初中时候我就喜欢江城幻,可是夏琪怎么说的,她说江城幻是花花公子靠不住,可是她自己却跟人家好上了。到了高中我跟文渊好,她又跳出来,指责文渊配不上我。我就想,她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她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就因为她比我漂亮,就因为她家比我家有钱?所以我蛰伏不动,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我要给她重重的一击。于是我去勾引江城幻,原本以为会很困难,谁知道这个草包那么容易被诱惑,我随便勾勾手指,他就迫不及待爬上我的床……”

    我打断她:“够了,李万秋,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后来我们和好,你也是别有用心吧?”

    她笑起来:“我要是不别有用心,夏琪会准许我时时来香港吗,我会见得到何俊熙吗?”

    我蓦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问:“你是为了何俊熙?你喜欢何俊熙?”

    她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点起一支烟,抽了两口,夹在指尖,微微仰头看我:“你说呢?”

    我仿佛可以料到李万秋跟夏琪说了什么了,我只是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工于心计的人,会有如此心如蛇蝎的人。

    我觉得夏琪死得好冤,死在李万秋这种人手里,简直是人生最大的侮辱。

    我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问:“你就是告诉夏琪,你一直爱何俊熙,之所以会跟我们和好,完全是为了何俊熙是不是?”

    但是不至于啊,以夏琪的智商和情商,李万秋这么几句话,完全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李万秋一定还说了别的,而那些我猜不到的,才是对夏琪造成致命打击,让她连活下去都放弃了的。

    我不敢想下去,只是很愤怒,彻底的愤怒了,我一把推倒李万秋,抓着她的头往卫生间拖。

    愤怒完全操控了我,我完全没顾忌到自己怀着孕,也完全没顾忌到李万秋可能会被我打死,我就是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得像是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

    李万秋甩开我,她指着我,气喘吁吁:“伊阑珊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敢打我?”

    我被她甩得撞在门上,可是我不觉得疼,或者说我觉得心灰意冷,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我:夏琪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

    李万秋意识到我的疯狂,她拔腿就跑,跑到茶几边拿起电话,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就被我扯着头发摔到地上。

    手机摔出去,摔到门边,四分五裂。

    李万秋尖叫着来抓我的脸,可是我避开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在避开她的同时抓到了沙发上的一截瑜伽带,然后我快速把李万秋反手绑起来。

    就在这时候,李万秋突然蜷起脚,踹在我肩膀上。

    我踉跄了一下,连连后退,然后跌坐在地上。

    肚子立马疼起来,可是我顾不得了,我就想打死她,为夏琪报仇。

    李万秋看我竟然还能摇摇晃晃站起来,而且手里拿了水果刀,她吓得尖叫起来,大喊着救命。

    其实一开始我是有理智的,我觉得我不是警察不是法官,我不能因为夏琪的死跟李万秋有关我就杀了李万秋来报仇。

    可是现在我彻底昏了,我只想用手里的水果刀杀了李万秋。

    我举着刀子一步步走近,厉声问:“李万秋,你到底跟夏琪说了什么?你知道我的身手的,你也知道骆安歌的本事,就算我杀了你,也是正当防卫,你信吗?”

    肚子绞着疼,疼得我冷汗都下来了,我一步步走过去,一脚踹在李万秋肚子上,我还觉得不够,抬脚踩住她的手掌。

    然后我微微弯腰,用刀子抵着她的脸:“你要是不说,我就划花你的脸。”

    她最在乎的就是那张脸,听我这么一说,她哭起来:“阑珊,我说,我说,刀子不长眼,你先把刀子拿来。”

    我闷哼一声:“少废话,不说就死。”

    她闭上眼睛:“我说,我说……我就是告诉夏琪,我跟何俊熙上床了,我还给她看了视频,我还告诉她孩子是何俊熙的……”

    我痛心疾首到了极致:“李万秋,你怎么那么卑鄙龌龊呢?”

    她一害怕,就说了实话:“那视频是我伪造的,用来骗夏琪的。”

    我拿开刀子,在李万秋松口气的表情里,我突然把刀子朝着她的胸口插去。

    尖叫声响起来,刀子插在她的胸和手臂的缝隙里,定住了衣服。

    我慢慢站起来,一字一句:“李万秋,我不杀你,因为我嫌脏。你知道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吗?那就是毁掉她最在乎的东西,或者人。你最在乎谁?肯定不是江城幻……我想我知道了,李万秋,我要你只要活着的一天,永远活在内疚和害怕里,我要你生不如死。”

    其实我是瞒着骆安歌出来的,我先是骗了汤川秀,他不明所以,帮着我一起骗了骆安歌。

    我独自一人过来找李万秋,本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我想通了,杀了李万秋又能怎样,夏琪也活不过来。

    我要的是李万秋和江福海不得好死,我要他们活着比死了还难过,我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门就在这时候被踹开,骆安歌和汤川秀飞奔进来,倒下去的瞬间,骆安歌抱住了我。

    我笑起来:“骆安歌,对不起,对不起……”

    骆安歌冷冷地扫视了现场一眼,然后看着我:“伊阑珊,你以为说对不起就完了么?我警告你,孩子要是有个什么,我杀了你。”

    我哭起来:“骆安歌,你杀了我吧,夏琪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白我两眼,叹口气:“先去医院,你给我闭嘴。”

    进了电梯我终于觉得不对劲,我好像出血了。

    我吓得哭起来,骆安歌一听比我还紧张,把我放下来,就要来解我的裙子。

    我背对着他,拉开裙子一看,真的出血了。

    到了医院,我死死抓住骆安歌,我吓得说不出话来,要是孩子出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他握紧我:“宝贝,没事,没事的,就是一般的检查,我陪着你呢。”

    可是我看到他的眼睛也红了,我更加害怕起来:“骆安歌,对不起,对不起……”

    他弯腰堵住我的唇,我被他吻得呼吸不开,老半天他才松开我,跟我额头相抵:“宝贝,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整个过程我大气不敢出,丝毫不敢动,好在骆安歌被允许进去陪着我,好歹缓解了一下我的情绪。

    各种检查之后,医生告诉我们:“骆太太就是跌坐在地上那一下导致出血,现在已经止住了。但是骆太太严重营养不良,必须保胎,否则很危险。”

    骆安歌点头:“我们听医生的。”

    然后我就住下来,这一次倒是学乖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喝汤。

    最难受的就是骆安歌不理睬我,他一整天的在医院陪着我,可是他就是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

    这时候我就憋屈得慌啊,我都知道错了,道歉了保证了求饶了撒娇了,你怎么就是不理我呢,真是小气。

    汤川秀来了几次之后,偷偷问我:“他还不理你啊?”

    我点点头,觉得特别委屈:“哥哥,我知道错了。”

    他无奈地耸耸肩:“我可没办法,这件事还得靠你自己。”

    晚上的时候骆安歌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因为我住院的缘故,朱邦带着重要文件从康城过来。

    于是气氛有点微妙,谁也不说话,全场只剩下翻文件的声音。

    我咳嗽了一声,喊:“我要上厕所。”

    朱邦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骆安歌,最后无奈地保持沉默。

    我又喊了一遍,可是骆安歌根本不看我,他使了个眼色,朱邦走到门口跟护工交代了什么。

    护工进来扶着我进卫生间,我气哼哼的坐在马桶上,委屈得哭起来。

    连续三天了,骆安歌都是这样,人在病房里,可是我提出要求的时候,他都叫护工代劳。

    我知道他生气,为了我骗他生气,为了我说要去死生气,为了我不通话生气。

    我哭得不可抑制,眼泪鼻涕全流出来,我扯了纸巾擦鼻涕。

    我气冲冲走出来,走到骆安歌面前,一把抢了他的文件狠狠砸在地上,然后问:“骆安歌,你到底想怎样,给个痛快话。”

    骆安歌没看我,只是对着朱邦使个眼色,朱邦自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的,于是捡起文件拎着公文包就出去了。

    门关上后,骆安歌终于斜眼看我。

    我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好像我十恶不赦似的,好像我犯了天大的罪似的。

    我忍着不让自己流眼泪,可是根本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骆安歌,你至于吗,我不就是骗了你然后去找李万秋吗?我是有错,可是你为什么要不理我啊,你不理我为什么还要出现啊,你回康城啊,你跟我离婚啊,你打我啊,你为什么要跟我冷战?以前我们明明约好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坚决不冷战的。我知道你是厌烦我了,腻了我了,你早说啊,我走还不成吗?以前我说过的,只要你不喜欢我了,腻了我了,你告诉我,我自己走,一点不会纠缠你。我现在就走,你放心,我自己走……”

    说完这些话我觉得很舒服,我也没看骆安歌,还是抬脚就往门口走。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伊阑珊,你再走一步试试。”

    我顿了顿继续走,走了没两步被人从后面抱住。

    骆安歌抱着我打不走到床边,把我放上去,然后摁着我,他的呼吸就拂过我的脸,他的语气暧昧:“翅膀硬了是不是?小东西,动不动就拿离婚来说事。说,我该怎么罚你?”

    我早就哭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啜泣着:“骆安歌,明明我已经道歉了,可是你为什么抓着不放啊。孩子不是好好的吗,我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他无奈笑起来:“好了好了,我就是气你,为了夏琪的事情,连自己跟孩子都不顾了,连我都不顾了。勿忧,你想想,要是你和孩子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莫非你以为你跟孩子有了意外,我还会独自活在这世界上?”

    我还在哭,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他捏了捏我的脸:“好了好了,哭也哭了,气也气了,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我得寸进尺:“不好,你伤害了我,我凭什么原谅你?”

    “那你想怎样,是你错了好不好?”

    我叫起来:“骆安歌,你混蛋,你滚出去。”

    他攫住我的唇,辗转着撬开我的嘴,咬住了我的舌头。

    我挣扎着,后来一想,有什么好挣扎的,于是就放弃了。

    过了很久很久,骆安歌气喘吁吁松开我:“气消了没?”

    我晕头转向:“还早呢。”

    又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我很快败下阵来,当骆安歌问我还敢不敢拿死和离婚威胁他的时候,我摇头:“不敢了,老公,我错了。”

    夏琪火化那天骆安歌没让我去,汤川秀代表我们去了,回来眼睛红肿着,也不说话。

    我也不敢问,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几天不见何俊熙苍老了很多,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看着像流浪汉。

    走近了我才发现,何俊熙的头发好多都白了。

    我捂住嘴巴,以前看电视说有受情伤的女子一夜白头,我没想过这样的事情有一天竟然会发生在我身边。

    我一直不太敢抬头去看骨灰盒上夏琪的照片,虽然以前我老是说要去拍一套黑白写真,可是现在我最怕的就是这样的黑白色,看得我眼睛疼。

    何俊熙抱着何夏坐在地上,说:“琪琪送去火化之前,是我帮她穿的衣服。她瘦得只剩骨头了,你还记得她额头那里的美人痣么,以前我记得是略带点红色,我爷爷还说红色的痣是福痣来着。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连痣都瘦成黑色的。你说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琪琪依旧这么年轻,我们却已经被岁月打劫得只有皱纹,她会不会嫌我们,都不愿意看我们一眼。”

    我擦干眼泪,终于有勇气看一眼夏琪的照片,那么年轻那么灿烂,却被定格在这一秒,我说:“没事,如果还有下辈子,换我们先死,让她被岁月打劫成老太太。”

    夏叔叔的头发也白了,他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像是凝固了一样,我不忍心跟他说话也不忍心看他。

    然后我听见何俊熙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觉得冷,冷得睡不着,冷得骨头咔嚓咔嚓响,是不是我也要死了?”

    我呸他一口:“瞎说,何夏还需要你照顾呢。何俊熙你最好别给我胡思乱想,否则夏琪不会原谅你的。”

    他目光呆滞看着我:“她为什么要丢下我们,阑珊,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她。在我心里,不管发生什么,她永远是最干净的。”

    我点点头:“是啊,所以你千万要停住。”

    葬礼那天下着雨,我们全部都去了,麒麟他们也全来了,还有很多大学同学。

    骆安歌紧了紧我身上的外套,低声交代我:“我订了明天回去的机票,夏琪的事情算是暂告一段落。”

    我问:“那江福海呢,李万秋呢,夏琪的死,就这样算了吗?”

    他看着夏琪的墓碑,淡淡说:“我现在跟江福海算的,不是他对夏琪怎样,而是他试图枪杀你。就凭这一条,他得一辈子待在监狱。至于李万秋,那是何俊熙的事。”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早知道了?”

    他点点头:“知道了。所以,伊阑珊,接下来你给我好好养胎,你要是再敢乱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其实夏琪的葬礼苏阿姨都没能来,她现在精神状况不太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夏叔叔怕葬礼场面刺激到她,因此把她留在医院。

    何夏一直在哭,何俊熙抱着他的时候,他哭喊着朝墓碑上的夏琪伸出手,含糊不清喊妈妈,令所有人心碎。

    第二天的航班是下午,早上我抽了个时间,跟骆安歌一起去医院看望苏阿姨。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苏阿姨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断抽搐,而夏叔叔正把手伸进她嘴里,医生和护士摁住她的手和脚。

    骆安歌放开我,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勺子冲过去,捏住苏阿姨的下巴,然后把勺子伸进去给她咬住。

    夏叔叔活动了一下满是血的手,苦涩地笑笑:“没事了,没事了,慢慢就习惯了。”

    我吃惊地问:“怎么会这样?”

    夏叔叔看着苏阿姨:“琪琪出事后,你阿姨就这样了。其实在更早以前,还没有来香港的时候,她就有问题了,整宿整宿失眠……”

    说完,他站起来去桌子边拿牛奶,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拿出两颗药放进牛奶里,摇晃了两下。看着我不解的眼神,他说:“这是安眠药,能帮助你阿姨睡觉。”

    我小声说:“阿姨情况这么糟糕,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要不是今天我不来,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叔叔无奈地摇头:“阑珊啊,你现在怀孕了,好好保胎,别再为我们费心了。”

    “阿姨这个病,没有办法吗?”

    “这是心理上的病,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很简单。慢慢来吧,过段时间我打算带她回康城,然后去北京。去一个新的环境,可能好一些。”

    我发现病房里亮着灯,现在是白天,今天天气也晴好,完全没必要开灯。

    “你阿姨总说关了灯琪琪回来找不到路,说他怕黑,说……说琪琪跟俊熙去北京,天黑了就回来。你今天看到的还好,她没跑出去。之前有一次她跑去路口,一站就是一天,见人就问有没有见到琪琪。”

    我站起来,揉揉眼睛说:“叔叔你别说了,我眼睛进沙子了,我先走了。”

    我瑟缩着在骆安歌的搀扶下走出病房,关上门的时候我倒在他怀里,咬住手臂放声大哭。

    为什么,一切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我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要的答案。

    我紧紧抱住骆安歌,无力地说:“骆安歌,我害怕,你抱紧我。”

    他抱紧我:“宝贝,你别这样。你这样我难过,夏琪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难过。”

    上了飞机骆安歌帮我盖好毯子,要我睡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阿姨的事情,这觉睡得极不踏实,翻来覆去隐隐绰绰的,一会儿听见骆安歌的呼吸,一会儿听见嘤嘤的哭泣声。

    我最近本来就睡眠浅,稍有动静就惊醒,一旦醒了就很难再入睡,要是在康城我指不定早就爬起来喝了两杯红酒了。骆安歌也醒了,轻声问我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问完来摸我的额头。

    我握住他的手,盯着舷窗:“上初三那会儿,夏琪最厉害。我记得有一次考化学,题目是怎么鉴别稀硫酸和浓硫酸,你知道她怎么答的吗?请我们的伊阑珊同学尝尝,一试便知。还有一次,政治老师讲起环保,就问我们怎么节约水资源最好,她站起来说用小便冲大便,当时那老师就站不住了。”

    骆安歌抱住我,摸到我的眼泪,叹口气说:“宝贝,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疼。”

    我点点头,刚想说你是不是怕我的眼泪淹死你,他就说了一句让我吐血的话:“你真的别哭了,搞得你是小鸡我是嫖客似的,关键是你是未成年幼女而我强行跟你发生关系似的。”

    我又说了些以前的事,大多是我们三个人怎么怎么闯祸怎么怎么拉帮结伙欺负小孩子。一开始骆安歌还能哼哼几句,后来就彻底睡着了,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的腰。

    回到康城以后我开始了漫长的保胎生涯,原本就不想出去,现在更是天天窝在家里,好在有玺宝陪着,也不至于太难熬。

    过了一段时间夏叔叔果然带着苏阿姨回来,他们早上回来,我们约好了下午一起吃饭的,可是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半小时,夏叔叔匆忙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苏阿姨跑出去了。

    我跟骆安歌不敢大意,发动了所有人出门找,甚至在电视上打起了广告。

    我跟骆安歌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转,前面就是十字路口,然后是不宽却车水马龙的城中心,然后是我的高中母校。

    整个护城河从山那边延伸到还未开发到的另一片山这边,现在是梅雨时节,河水像是烧开了一样翻滚着。这个时候不要说人,要是一头牛掉进去也绝对是尸骨无存。

    我和骆安歌都不敢走着而是小跑着,见人就问,好在好多人都认识阿姨,有好心的买菜大妈告诉我们刚才看见人往学校的方向去了。

    我们不敢停留,边给夏叔叔打电话边向学校跑去。我担心的是,学校正在上课,要是阿姨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吓到了那些孩子怎么办?

    跑了两个路口后骆安歌停下来,指着最大的那个十字路口说:“你看你看,那不是阿姨吗?”

    我看过去,看见阿姨正站在路中间,手里挥舞着一截棍子,正在指挥交通。两个交警站在他旁边,不敢动她,看着更像在保护她。

    我要冲过去,却被骆安歌拽住,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牵着我悄悄走过去。

    阿姨像刚学做广播操的小孩子一样,手脚不协调地指挥着交通,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同一句话:“琪琪不怕,妈妈来了,妈妈带你回家。”

    骆安歌对着那两个交警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过去对阿姨说:“阿姨,我知道琪琪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阿姨丢了棍子,一把抓住他,嘴一张口水就流出来:“我知道,琪琪回来了,她在学校是不是,我要去找她。”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一辆车冲过来差点撞到她,年轻司机打开车窗大骂:“找死啊你,疯女人。”

    我冲过去,使劲拍了司机的引擎:“你妈才是疯女人,尊老爱幼懂不懂?”

    他火气比我还大,冲下来想要打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我对着想要冲过来的骆安歌和交警摆摆手,对着司机大喊:“你妈没教你做人要有公德心吗?你妈没教你遇到上年纪的要叫阿姨吗?”

    他骂了句神经病上车走了,我还以为他要跟我打一架,我早就想打架了。要不我非把自己憋疯不可,不憋疯也得憋出病来。

    一个交警冲过来,刚想说话,夏叔叔他们也赶过来。

    一群人跟着阿姨走,大家都不说话,只有她一直在说:“回家,回家,回家。”

    走到学校,门卫看见我们,打开门让我们进去,他走的时候我听见他说真是可怜。

    阿姨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学校老教学区那边,坐在破旧的教学楼前,咬着手指一间一间数一二三,数到六的时候她笑嘻嘻地上楼。

    叔叔对我们摆摆手,让我们不要跟着,可是我执着地跟了上去。我不是怕阿姨跳楼,是因为我知道那个六是什么意思,高中的时候我跟夏琪就是在六班。

    阿姨停在教室门前,突然不说话了。我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在哭,只是没有声音,甚至肩膀都没有抖动。

    我轻轻抱住她,发现她瘦得不成样子,只剩下皮包骨头。我的眼泪哗啦啦流个不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叔叔扶着从学校出来就一言不发像个木偶一样的阿姨回家去了,我才擦干的眼泪又流出来,不过我不想擦,让它尽情地流吧。

    临睡前我给夏叔叔打了一个电话,他告诉我苏阿姨已经睡下了,他们打算明天就起程去北京。

    他反倒安慰我:“阑珊,你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大意。你阿姨这边不用操心,有我呢。”

    半夜的时候我起来喝水,骆安歌看我心神不宁,索性起来陪着我。

    现在肚子越来越大,我总是觉得力不从心,总是觉得呼吸困难。

    躺在床上,骆安歌摸着我的肚子:“好了好了,不睡觉怎么行,我抱着你睡。”

    我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竟然看见了夏琪。

    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因为寒冷,瑟瑟发抖。

    我问她怎么不去晒太阳,以前我们最爱跑去操场上晒太阳的。

    她看着我:“阑珊,我是死人,不能晒太阳的。我就是问一问你,我爸妈他们,俊熙他们好不好?骆安歌对你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们都很好,琪琪,我们都很好。”

    她叫起来:“你骗我,伊阑珊,你骗我。我知道的,我妈不好,何夏不好,俊熙不好,你也不好。你们都不好,你们都不好。”

    我哭起来,一把抓住她:“琪琪,琪琪,你听我说。”

    她甩开我:“阑珊,你离我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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