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刚忙碌完纯懿皇后的忌辰,转眼却是中秋佳夜悄然而至,宫中照旧摆起了中秋家宴,与从前一般,家宴仍旧是后宫高位嫔妃参加,若是外朝,便是靖国府佟家,荣妃母家马氏,太子母舅贺家,还有太子少傅韦家。

    若论起来,佟家,马家,贺家皆是皇亲国戚,只有韦家却是实打实以皇帝宠臣的身份参加了此次家宴。

    终究纯懿皇后忌辰刚过,这一夜虽是良辰明月,坐在上面的皇帝却始终有些沉郁,如此下面一众嫔妃朝臣却是笑不敢放开笑,说不敢放声说,满桌子的山珍却是味同嚼蜡,如此的中秋家宴倒不如关起门来自个儿乐得痛快。

    佟皇后瞥了眼席上的气氛,倒是淡然的很,毕竟每年中秋家宴都如此,年复一年倒也习惯了。

    佟皇后执起筷箸,一瞥眼面前的桌案,恰巧有一盘风腌果子狸和奶油松瓤卷酥,倒是小娘子喜欢吃的,佟皇后微微向后靠了靠,槿言识眼色地忙倾身下来。

    “将这两道吃食给小娘子端去吧。”

    槿言抬眸瞥了眼那两盘吃食,微微颌首,便起身唤了个小宫女端了个小漆盘来,槿言小心将吃食放上去,便带着小宫女朝小娘子桌案去。

    桌上的小娘子正静静坐在那儿,微微垂眸听着身旁和嘉的巧笑低语,唇瓣一勾,抿着一丝柔柔的笑意。

    待小娘子一抬头,瞥见了过来的槿言,微一愣,槿言笑着道:“皇后娘娘让奴婢给姑娘两盘吃食。”

    说完槿言一瞥首看向身后的宫女,小娘子微一瞥,便瞧着槿言身后的小宫女将手中的漆盘轻轻放在桌案上,将上面的两道吃食放了下来便又退了回去。

    小娘子一瞥这两道皆是自己所喜,抬头正好对上佟皇后暖暖的笑意,小娘子笑着微微颌首,便回头看向槿言笑道:“劳烦槿言姐姐了。姑母挂心了。”

    槿言抿着笑意微微点头,便退回了佟皇后身边,在佟皇后身边低语了几句,佟皇后眯着小眼满意地点头。看了眼小娘子,嘴边笑意倒是更深了。

    皇帝瞥到了这一幕,转眸看向温婉的小娘子,陡然出声道:“朕记得,去年也是宫中家宴。佟府小娘子第一次进宫,那举手投足的规矩倒是极好,就是那端的模样也比过了咱们宫里的几个公主。”

    皇帝说着瞥首笑看向身旁的佟皇后,佟皇后抿着笑意道:“皇上可别再夸了,小娘子与公主们比倒是差了许多。”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看向小娘子道:“那时候朕颇喜欢,原想让小娘子入宫给和嘉做伴读,谁知道小娘子两眼一抹,差点没把朕的乾和宫哭湿了。”

    瞧着皇帝眉眼间有了笑意,下面哪有不配合的?都有的没得的跟着一起笑。皇帝笑着瞥向小娘子问道:“那时候还是个念母亲的小丫头,如今也快长一岁了,在宫里住了这两个月,可还习惯了?”

    众人皆转头看向小娘子,佟维信眸中浮过一丝什么,定定的看向小娘子。

    如蘅温吞吞起身,蹲身福礼,静默了片刻,微微垂下眼睑糯糯道:“回圣上话,奴婢习惯了。只是……”

    感觉到小娘子的迟疑,佟维信紧张地盯着小娘子,再一瞥上面看不清喜怒的皇帝,恨不得一个上前。自个儿亲自替小娘子回了话。

    “奴婢担心母亲的病。”

    沉吟了许久,小娘子终究说出了内心所想,佟维信面色有些阴郁,却是压着没有说话。

    佟皇后瞥了眼皇帝,再一瞥小娘子,便在一旁和缓道:“崔氏生的福相。哪里能有不好的,想必要不了许久,这病也该好了。”

    说着佟皇后看向小娘子,眸中满是抚慰与温暖。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佟皇后下首的王嘉妃瞥了眼佟皇后的面色,便也启唇笑道:“可不是,瞧瞧靖国夫人这几个儿女,一个比着一个的出息,便可知道有多大的福气了。”

    说着王嘉妃看向小娘子道:“三娘别担心,有皇上和皇后娘娘护佑着,又有宫里最好的太医,你母亲许不过明日就好了。”

    小娘子抬眸凝了眼上面的佟皇后,又看了眼王嘉妃,这才起身蹲礼,柔柔道:“是,奴婢谢嘉妃娘娘关怀。”

    王嘉妃抿着笑意点了点头,皇帝转眼看向靖国公佟维信道:“太医倒也是诊治了许久,如今靖国夫人可好些了?”

    佟维信缓缓起身,面色有些沉抑,沉着步子走到殿中,垂着眼眸,声音有些喑哑:“回圣上,内子尚还未转醒,太医说内子皆因惊滞所起,虽开了药方,却只是一些养神回气的方子,至于能否醒,却是要听天命了……”

    眼见着佟维信如此,再一听这番话,皆有些唏嘘,皇帝微凝眸一刻,便道:“那便让御药房太医们皆去瞧瞧,想来一起也能商量出好方子来,小娘子担心母亲也是常情,既然如此便也回去几日吧。靖国夫人是有福之人,佟国公也莫要太忧思。”

    佟维信感激地声音也有些微颤道:“臣叩谢圣恩。”

    眼见着佟维信回座的步子有些虚浮,皇帝骤然道:“朕也听闻了,佟国公与靖国夫人乃少年夫妻,一直鹣鲽情深,靖国夫人此番缠绵病榻,佟国公日日回府都守在靖国夫人之侧,已是有几日未合过眼,眼瞧着如今也瘦削了不少。”

    佟维信沉然没有说话,眸中却是越发黯然,皇帝说到深处,语中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于家如何,于国便是如何。佟国公待夫人如此情深意重,也当是典范。”

    皇帝凝了眼下面的朝臣,众臣无不是赞叹称是,这时太子少傅韦阶瞥了眼默然不语的佟维信,起身离座,走到殿中拱手赞道:“圣上所言甚是,臣也听闻,靖国公府中仅有两房妾室,且皆是老国公和靖国公岳丈所给,靖国公待经过夫人至诚至爱,便是从前张敞画眉此等佳话也比不得的,靖国公实乃当朝至性第一人。”

    这就是皇帝最喜的少傅韦阶,一句话,便能将皇帝想捧的人捧到了天边儿,看都看不到。

    的确,在大周朝妻妾成风的风气下,莫说京城里的豪门世族,就是南边儿一些尚富裕的百姓家,无不是已一妻几妾象征着自己的身份,佟维信仅有两房妾室,在京陵已是少有。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偏首看向身后的苏培全道:“朕听闻靖国公风雅,你将御制新书,和那方安徽刚上贡来的歙砚赠一方与佟国公。”

    佟维信身子微一震,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焦措,却还是强压下来,忙起身拱手谢恩。

    如蘅唇瓣勾起一丝冷笑,暗自瞥了眼默然不语,满是黯然神伤的佟维信,倒真有几分发妻卧病,鹣鲽情深的模样。只不知听着满座的赞叹,他可会如鲠在喉?

    如蘅转了转案上的酒盏,别人不知,她却是清楚的知道,这会子皇帝和众人将佟维信捧得越高,他佟维信便会愈发如坐针毡,是啊,在皇帝和世人眼中,他佟维信是对发妻不离不弃,至善至性的君子,可若是过上几个月,当世人知道在靖国夫人卧病在床,生死未卜时,她靖国公的妾室却已是怀了几个月的身子,不知可会觉得寒凉?

    如蘅唇瓣勾笑,世人寒凉倒也罢了,怕只怕皇帝寒凉,皇帝今日能因此嘉奖,皆是因佟维信对发妻的情深念及自己与纯懿皇后从前的情意,爱屋及乌罢了,可若是一旦让皇帝知道真相,知道佟维信道貌岸然的诡诈,再一回想自己竟被如此欺瞒哄骗,看错了人,赏错了人,不知可会龙颜大怒?

    如蘅眼角一勾看向佟维信,她知道,佟维信绝不会让一切发生,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想必佟维信比她更清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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