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儿工夫,明月就见金巧儿昂头挺胸一脸笑意的来到了她的面前。

    金巧儿得意洋洋的打量着她,那目光在瞧见明月脸色红润、神色如常,甚至还带了几分怡然自得的笑意而变成了狐疑与愤恨。

    她张口要说话,明月却笑吟吟的抢了先:“陆世子夫人也是来勇安侯府做客的?”

    定国公府姓陆,金巧儿又是嫁给陆家的世子爷,明月称呼她一声世子夫人是十分妥当的。

    金巧儿闻言却瞳孔一缩,外界人都知晓,她是十分厌恶人家唤她陆世子夫人的,她宁可旁人称呼她金姑娘亦或是金家姑奶奶,也不愿意冠上其夫家陆家的姓。然而明月却当众这样称呼她,令她很有种被人当众打脸的耻辱感。

    她当然知道明月是故意的,面上笑容一敛,已是冷笑着回道:“难不成这勇安侯府只能邀请明月公主前来做客,旁人都是来不得的?”

    “当然不是。”她那般咬牙切齿一般的揭穿明月的身份,也不过令明月笑了一笑,慢条斯理的开口回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既然陆世子夫人是来勇安侯府做客的,却何故一点也不客气,丝毫不将自己当做客人。在本公主看来,陆世子夫人反倒更像是这勇安侯府的主子了。”

    金巧儿不顾杜家丫鬟的劝阻,非要闯上阁楼来的举动,可不是一点都不客气么,这是讽刺她在别人府上耀武扬威呢。

    她被明月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堵得心口一噎,柳眉一竖就要发作,又听得明月轻轻一笑,“不过本公主细一思量,倒也不觉得奇怪了,太长公主府的规矩一向如此,从太长公主往下……哦,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家学渊源吧。”

    “大胆!”金巧儿被明月几句话气的头晕目眩,不但自己被讽刺了,连带她那最尊贵的太长公主母亲也被明月如此不当一回事的讥讽,这在金巧儿的人生中,还真是头一回遇到。她原以为明月是个好拿捏的,上一回在太长公主府不就被整的可怜兮兮的么,料想这回被她堵在这里,只有哭着求饶的份儿,哪里能想到,明月一张口就是毫不留情的讥讽嘲弄,令她措手不及之余,胸腔里那对明月无法纾解的嫉妒怨毒再也按耐不住的冒出了头来,她怒气冲冲的指着明月,咬牙道:“你竟敢如此侮辱我,侮辱我的母亲!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拿下,就地打死!”

    她已经被明月气红了眼,哪里还能想到原先的计划,只恨不能立时就将明月打死了,看着她那张笑颜如花的脸,她就嫉恨的喘不过气来。

    她身边一个贴身大丫鬟忙上前来劝说道:“姑娘,您别忘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过了今日,您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又何需与她争这一时之气?若是坏了您的大事,那才是不妙呢。”

    明月自然听不见那丫鬟是如何劝说金巧儿的,却也知道那丫鬟的话颇有几分分量,竟叫一意要发作她的金巧儿暂时平静了下来,不由得诧异的挑了挑眉头。

    她看一眼身后的绿袖与红翡,她们二人同时摇头,惭愧的表示距离有些远,饶是她们耳力比明月好,也听不见那丫鬟说了些什么。

    听不见就算了,明月也懒得理会,懒洋洋的笑问虽然冷静下来却仍是脸色铁青的金巧儿:“陆世子夫人可还要拿下本公主,将本公主就地打死了?若是改了主意,本公主可就不奉陪了。这里景致虽好,陆世子夫人却也要当心脚下,小心从这楼上摔了下去,旁的倒还好,可别摔花了你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那可就让人遗憾了。”

    这听在金巧儿耳中,自然不是关切而是威胁了,虽然明知自己带的人多,明月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真的将她从这里推下去,但她的脚却还是忍不住往后挪了挪。刚挪完,就见明月盯着她的脚,唇边勾留起似笑非笑的笑容,分明还是在嘲笑她胆小如鼠。

    金巧儿完全没料到,她兴冲冲的跑来找明月,是为了看她的笑话的,结果到头来,成了笑话的却变成了她,她虽心里愤怒的厉害,然而想着接下去的计划,又不得不忍耐了下来,一扬下巴,端出副声色俱厉的厉害模样来,“怎的,明月公主被人揭穿了身份,心虚的想要逃走?这里可是大梁,明月公主想要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到哪里去?”

    明月一脸奇怪的看着她:“本公主何时说了要逃?又凭什么要逃?哦——”

    她恍然大悟一般笑起来,“莫不是陆世子夫人还不知道,本公主与摄政王的成亲吉日已经定在了九月十八。听闻那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不知道王爷会不会给陆世子夫人下帖子,若是邀了陆世子夫人前去观礼……也不知道陆世子夫人肯不肯赏脸呢?”

    成亲吉日是昨日贺之洲才告诉她的,贺之洲压下了群臣上的各种针对她的折子,自然不会在得知钦天监算出成亲吉日就当众公开,想必到现在,金巧儿还没听说这个消息。

    金巧儿果然愣住了,一张脸时青时白,不敢置信的瞪着明月的笑脸,声音尖利的犹如厉鬼:“不可能!你胡说八道!摄政王怎么会娶你,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他明知道,断然不可能再娶你过门,你这卑鄙无耻的贱人,竟敢撒这样的谎!”

    明月见她气怒的眼睛都红了,一脸狰狞的模样,不由得又笑了起来,“是呢,王爷明知我是个冒牌货,却还坚持要娶我过门,可见王爷心里是如何的爱重我。陆世子夫人不遗余力的想要抹黑打击本公主,一片痴心真是令人感动,只可惜……王爷昨日还问了我,也不知陆世子夫人生的是高是矮是圆是扁。说起来,陆世子夫人这一片痴心王爷感受不到,本公主倒觉得很是感动。只不过,你如今都已是他人之妇了,再是不甘,又能如何呢?”

    “贱人,闭嘴!”金巧儿一腔心事就这么直白的被明月暴露于人前,羞愤交加的恨不能冲上去撕咬明月,幸而身边的婢女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她,她却犹自挣扎不休,恨恨瞪着明月,那模样就像是要将明月一口吞下去一般可怕至极,“你找死!”

    “本公主惜命得很。”明月丝毫不将她的狰狞凶狠放在眼里,轻弹了弹衣袖,举步要往楼下走,边走边道,“不知道太长公主知道你将本公主的身份泄露出去,又是何等样的心情?”

    盛怒的金巧儿闻言,身子莫名一抖,发红的眼睛里便就浮出了惊慌之色来。

    她想到那一天,被个丫鬟冲撞的卧病在床的母亲知道是她将明月非长乐公主的秘密泄露出去后,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的母亲急怒交加的打了她两耳光。口口声声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勒令她以后不许再往外吐露一个字,更不可与明月公然翻脸作对。她当时吓坏了,没口子的应了母亲的话。

    可一转头,她只要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人,却要娶一个出身低贱的女子为妻,她就恨得咬牙。她原以为他不会娶任何女子,这叫嫁不成他的她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可却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真的要娶别的女人过门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嫁不成他,也不能让任何女人嫁给他!

    她第一次违背了自己母亲的命令,甚至借助母亲的影响力与定国公府的人脉,暗中煽动百官上折子,坚持要将明月遣返回夏国去。当然,她是绝不会让明月平平安安回到夏国的,这个让贺之洲上了心的女人,她只要她死!

    眼见着明月无事人一般下了阁楼,金巧儿晕涨的脑袋才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这时候她身边的大丫鬟才敢战战兢兢上前来,附在她耳边提醒道:“姑娘,您难道已经忘了,那个人跟您说过的话?”

    金巧儿浑身一颤,原本面无人色的一张脸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刹那间变得通红又兴奋,她埋怨的瞪了贴身丫鬟一眼,“怎不早提醒我?”

    一边说着,一边提了裙角就追着明月去了。她当着众人丢了大脸,其中不但有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还有一意想要巴结讨好她的夫人太太们。但此时她已顾不上太多,喝令她们呆在这里不许跟着,人已经追着明月跑了过去。

    绿袖听到身后的动静,眉头一皱,眼睛里就有了不耐与煞气,“不知好歹,竟还敢追上来。公主,让属下去教训她!”

    这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明月虽不惧在这里惹事,到底还是顾忌黄鸿飞的颜面,便摆了摆手,“随她去,咱们只不理会就是。在别人家中,到底还是要顾忌一二。”

    “难不成就看着她疯狗似的咬着您不撒嘴?”绿袖对金巧儿不满的很。

    “由不得她不撒嘴。”金巧儿说又说不过她,打也打不过她,又在这勇安侯府里,她除了将她自己的脸面丢的一干二净,根本不能奈她何。

    “周大福,你站住!”金巧儿在明月身后娇喝道。

    明月脚步一顿,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金巧儿是如何知道她叫周大福的?

    见明月果然停下了脚步,金巧儿轻吁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才款步上前来,“明月公主急什么,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明月挑眉看着她走近,她竟敢撇下自己的丫鬟婆子一个人跟上来,明月不知道她是太不将她看在眼中还是不想再让她身边的人看她笑话,这才撇了人独自追上来。不过看在她的好胆色上,明月打算浪费点自己的时间,听听她到底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世子夫人可还有什么指教不成?”她故意挑着金巧儿最痛处踩,果然见金巧儿每听她叫一次陆世子夫人,脸颊肉就不由自主的抽搐两下,顿觉神清气爽的很。

    金巧儿不喜欢明月,明月自然也很讨厌她,尤其她还是将自己关进小黑屋受了大罪的太长公主的女儿,这一笔账她还没有跟太长公主算呢,若不是贺之洲说一切交给她,不会叫她白受了委屈,她这会儿很该在策划如何给自己报关小黑屋的仇才是。明知道太长公主跟自己结了仇,这个金巧儿不但不避嫌,还上赶着讨打讨嫌,明月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若不是想着在勇安侯府揍金巧儿一顿动静实在太大,明月才懒得浪费口舌去刺激她。不论怎样,总得忍到宴席散了。等到宴席散了,再叫上绿袖红翡将金巧儿套了麻袋,将其揍成猪头,方才能解她心头之气。

    金巧儿瞥一眼明月身后的绿袖与红翡,“让她们退下,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明月转身就走,“爱说不说。”

    见明月半点犹豫都没有就要转身走人,金巧儿脸上又落了一层霜,只是这会子也顾不上许多了,一咬牙将一件物事从袖中取了出来,冷笑道:“明月公主是不是先看了这个,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详谈?”

    她上前两步挡在明月面前,抬起的手指勾着个看起来颜色有些陈旧的荷包,那荷包晃晃悠悠的挂在她的指尖,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进明月的眼睛里。

    陈旧的都有些磨损了的荷包,连绣线都有些发黄发旧,图案简单而诡异,说简单,不过就是一条被啃食光了的鱼骨头,说诡异,也正是这被啃食光了的鱼骨头,寻常荷包不是绣花就是绣上可爱乖巧的小动物,谁会往荷包上绣这样诡异的图案?

    明月没有见过别人绣这样诡异的图案,她所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钟情并固执的将这样一个荷包常年佩戴在身上。从她记事起,她就见过这个荷包。她对这个荷包熟悉到,哪里的线头是拼接上去的都知道。

    这个荷包,是属于华嫔的。

    华嫔从不离身的,便是旧了破了也不曾丢弃的仿若她性命一样珍视的荷包,却竟然落在了金巧儿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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