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坏天气不适合打渔,没有收获的渔民心情通常不大好,更何况看到家里面的两个一看就不善劳作的人。

    “妈,你说什么话?怎么能叫我带着两个外乡人去打渔,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做过苦力的,要是海上出了事,算谁的?”

    老阿婆的儿子已经三十多岁,这个年纪却还没有成婚生子,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一个字穷!

    家徒四壁谈不上但是交了苛捐杂税的,估计也只剩三瓜两枣的填肚子,其他的是想都不要想的。

    三十多岁的王庆很不耐烦的拒绝母亲的提议,这年头吃饱肚子都难,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

    老阿婆心里气得慌,这儿子长大了不由娘。

    “你个傻,又不是平白带着他们,他们要是打了渔,那是坐咱们家的船去的,能不给咱们一点船费吗?”朴实的人也是有点小心机的,这都是叫生活给逼的。

    听了娘的话,王庆还是不太乐意:“娘您可就别犯老糊涂了,那点船费能有多少还不够操心的钱。”

    他撇了撇嘴。

    却听一道清澈的女声,宛如溪流跌落山谷,宛如黄莺鸣唱枝头。

    “王大哥,只要你肯带我们出海打渔,你要多少船费只要我负担的起,都给。”

    一张白白的、颊中带粉的小脸从帘子外探了过来,女孩的身子瘦瘦的跟柳条一般纤细可人,款款而来。

    直接把王庆给看呆了。

    这小渔村位置偏僻,村中也有女的,可没有长得这么俊俏的小女人。

    一把年纪还没娶妻的王庆忍不住脸红,本来还在用茶饭,结果直接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支支吾吾。

    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后边大约真是急眼了,一拍桌子操着大嗓门喊道:“嗨呀,妹子,说什么呢?不就是搭我的船打渔吗?”

    “不碍事,不碍事!”

    “两个人而已不占什么地,要什么船费啊?不要不要!只要你们打出的鱼分我一点就行了。”

    这已经是非常实诚的话了。

    江凌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脸好像会发光一样。

    “船费还是要给的,那就麻烦王大哥了。”

    就这么说定之后,等第二天的天光一亮,江凌扶着杜和的臂膀,跟上王庆的脚步上了船。

    王庆的船真不大,看着也有些年头,粗粗测下来估计满满当当也只能做八个人,不过看着吃水的程度倒是不错。

    浅海之处,海浪一波一波的推着船帮,江凌从王庆那里学会怎么打渔之后,兴冲冲的拉起杜和的手说道:“阿和我们一起撒网吧,很有意思的。”

    可杜和看着迷迷茫茫的,好似身在镜花水月。

    江凌看着心底着实是难过,她握住杜和的手,坚强的挤出笑容:“来,你看我,像这样展开,抛洒出去就好了。”

    结结实实的大网哗的一下被撒出去,浸在水里默默沉下。

    接下来的几天,江凌都会强硬的拉住杜和去打渔,而杜和就像是木偶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江凌十分的苦涩和难过,但是通通的忍下了,她告诉自己没有关系,时间还很多她可以慢慢的等。

    这一天风和日丽,江凌照旧撒网,然后拉着杜和坐在边沿等待鱼儿入网。

    波光粼粼的海面,金色的阳光错落徜徉,水反射出灿烂的光芒,江凌一瞬的恍惚这样的场景记忆里似乎似曾相识。

    “啊,对了?阿和你还记得的吗?”江凌抿嘴微笑道:“以前我们去河边漫步,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把我撞进了水里,我可不会游泳但是吓得以为是要死了,结果是你跳下来救了我。”

    “那一天天气也是这样的好,水面金光灿烂。”

    打开了心绪,江凌的话不由得多了起来,过往的种种好似重现,泪花不由的滚动。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就想欠阿和的一条命了。”

    “我爹也说救命的恩情要好好偿还,才是人所应做的。”

    说起这些,她刚要感慨时光荏苒,物是人非的时候,她发现杜和的眼眸动了,很细微的,但很清楚。

    江凌的内心世界刹那间凝固,而后疯狂运转,阿和有反应了,可她刚才说了什么,说了什么来着?

    啊,对了,她说以前的过往,说了她的爹爹江中叶。

    阿和,阿和他是不是,是不是还留恋着过去,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是最珍贵的记忆所以才……

    心中的喜悦让江凌几乎要喊出来。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阿和有救了!

    江凌高兴地好像比她自己有救了还激动。

    从那以后江凌经常给杜和讲述和回忆以前的事情。

    “阿和,你知不知道你九岁那年,杜伯父为什么给你换学堂吗?我猜你肯定不知道。”

    “那是因为小时候在苏州杜府的时候,我最爱吃糖了,可是偏偏该换牙了,爹不给我钱,我就背着爹爹偷偷的问杜伯父要钱,每次还总是说是你请同学们吃的。”

    “后来杜伯父亲自告诫你不要乱请客,你还顶嘴惹了一顿打,弄得我很愧疚,可是后来我还是忍不住嘴馋继续骗钱,于是杜伯父干脆给你转了学堂……”

    说到这里,江凌哈哈的大笑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来:“那时候你可是真傻,挨了打还要说自己请同学是应当的,还说将来就是毕业了也都是朋友,请点小客算什么,当时可把杜伯父气的要死,直说你败家。”

    江凌说着大笑起来,她笑的直接弯下身子,整个人都抖动起来。

    “那时候大家多快乐啊!”

    可是后来为什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都死了,爹被杀了,杜伯父也不在了,世界空荡荡,魔鬼却充斥人间。

    该死的人总是死不了,可是应该活着的抵不住命运的残酷。

    她拉住杜和的手,乳燕归林般投入杜和的怀抱,仿佛那是唯一可以让她的心灵栖息的地方。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浮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清幽的歌声随风飘扬,在碧海蓝天见渐渐的消散,船的另一边,王庆被吸引住,侧目而视。

    岁月的长河好似在这歌声中逆转了时间,往事的一幕幕轮回再现。

    方才十岁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子冲自己笑嘻嘻的招手。

    曾经的严父手持棍子追的自己满大街逃窜。

    还有哪些已然逐渐面目模糊的同窗,他们是否在这乱世纷争的岁月中,过得安好如初。

    江凌的嗓音清越,风声里几分的朦胧怀念。

    杜和的睫毛忽而动了动,一滴朝阳般的水珠染上如羽的睫毛,轻然一抖飞坠。

    啪的一下落在了江凌的手上,热的、湿润的。

    是下雨了吗?

    可什么样雨才会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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