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一晃三年过去了,这三年中大唐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崔家分裂、崔圆病重,万般无奈下命崔寓让出相位,裴俊如愿以偿成为右相,同时控制了吏部,朝中已成为裴党天下。

    但大唐的地方上却生了一连串严重的分裂事件,事件生在宣仁四年,崔庆功拥兵三十万,自封为淮王,但很快崔庆功内部出现了分歧,其手下大将李希烈向淮西进军,控制十几个州郡,脱离了崔庆功自立;另一员大将李怀光在前往攻占陈留后,在其幕僚的劝告下,也宣布脱离崔庆功向朝廷效忠,被崔小芙封为汴宋节度使。

    在蜀中,朱派大将李纳出兵汉中偷袭得手,将韦家的最后一块地盘彻底拔掉,二十万大军剑指长安,威逼朝廷封他为蜀王,在形势危急下,裴俊一方面调裴伊的十五万陇北军进入长安防御,另一方面他命裴伊出使汉中,施反间计策反了李纳,奏请崔小芙封李纳为汉中节度使,并劝卢杞退出内阁,封朱之弟朱滔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之进入内阁,朱这才暂时打消了在蜀中称帝的念头。

    地方军阀的出现使得各大世家人人自危,他们纷纷招兵买马自保,突破了朝廷的兵力限制,淮南楚家扩兵至十万,山南王家被李希烈所威胁,也扩兵到了八万。就在朝廷和各地方出现政局纷乱之时,陇右的张焕却十分安静,几乎要被人遗忘,他两次拒绝裴俊请他进京为官的邀请。埋头在陇右展自己势力。

    三年时间。西凉军已扩军到了二十五万人、战马三十万匹,兵强马壮,同时经济和财力也得到了极大的展,库中存粮近八百万石,通过贸易、铸钱以及工商税收,每年得钱过三百万贯。

    尽管张焕实行韬光养晦地策略,但他地雄厚实力已经开始被眼光锐利现。

    陇右的秋天再一次悄然来临了,天空晴朗。使你几乎不敢相信夏季已经过去,田野、树木、山和原野依然是一片浓绿的色调,天空明净无云,太阳照得明亮而温暖,在离金城郡北近百里的官道上。从遥远的漠北行来一队使。

    “嗖!”一支短箭从窗外射来。正中张焕的前胸。张焕一声闷哼栽倒在桌案之上,很快,从门缝露出一个圆圆的小头,随即一双顽皮的小眼睛眨巴着向书房里偷望,他见张焕已被射中,顿时扬起小弓欢呼起来,“第一百次!娘。爹爹第一百次被我射杀。”

    被射中地张焕忽然哈哈一笑。一把将他抄抱起来,“骄兵必败。你忘记佯伤之计吗?”

    “可是我并不是真的射死你呀!”“你这孩子,你爹爹若真死一百次,那成什么了。”裴莹抱着一个小娘走了进来,她摸摸儿子的头笑道:“去吧!乳娘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张琪一声欢叫,转身跑了出去,裴莹见儿子跑远,她向张焕温柔一笑,将手中的女儿递给他,“让爹爹抱抱。”

    张焕地女儿刚刚一岁,是去年此时出生,便取名为张秋,她地眉眼长得很像张焕,一双弯弯而可爱地眼睛,乖巧的小嘴,而皮肤又象母亲般雪白。

    “爹爹抱秋秋!”她刚刚会说几句话,口齿含糊不清,一双粉嫩的小手便将爹爹的脖子抱住,张焕心疼地抱过女儿,他回头看了看裴莹笑道:“你可是听说我要去河湟。”

    “是啊!你总是一去就是一个月,丢下我们娘仨。”裴莹有些埋怨地依偎在丈夫身上,她今年已经二十二岁,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变得更加成熟而迷人,但在丈夫面前,她却偶然会撒撒娇,就仿佛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少女时光,她用手轻柔地替他揉捏脖颈,嘴微微一撅道:“这次还要带上你的银瓶公主去吗?”

    张焕将女儿抱到另一边,却伸手揽住妻子地腰,将她坐在自己腿上,哄慰她道:“这也是没法子地事,这次要提高羌人的税赋,和汉人同一标准,需要她去说服那些羌人贵族,我还要再去一趟石堡城参加城堡扩建完成地仪式,不过这次不需要一个月,二十天左右就够了。”

    “夫人!”门口传来张焕侍妾杨春水焦急的喊声,“公子摔了一跤,哭得厉害,就只要你,你快去看看吧!”

    裴莹一下子慌了神,她连忙抱过女儿,“去病,我去了!”

    “小孩子摔一跤算什么,你们不要太宠他了。”

    “我知道了,张使君!”裴莹娇笑一声,在张焕脸上亲了一下,抱着女儿出去,可走了两步,又娇媚地白了张焕一眼,撅嘴道:“你要走了,这几天晚上可要多陪陪我。”

    “遵命,夫人!”

    张焕望着妻子走远,他轻轻叹了口气,出神地望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今年他已经快三十岁了,颌下的青须也有半尺长,性格也更加成熟,感情也愈加深沉,笑容里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在张焕书案左上角有一只玉匣,玉匣里放着一络青丝和一封已经黄的信,他每天都要看上一眼,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虔诚的仪式。

    此刻,张焕取过玉匣,打开,手微微颤抖着拾起青丝,将它贴在自己脸上,青丝上传来清凉的感觉,仿佛还能闻到崔宁身上醉人的幽香,三年了,她已经离开自己三年了,也不知道她何时才能回到自己身边。三年来张焕既渴望知道崔宁的情况,可又害怕听到她嫁人的消息,崔宁或二夫人的字样,便成了他们家中地禁忌。任何人提到都要受到严惩。

    不过张焕在前几个月。偶然从裴莹那里看到一封信,是长孙依依写来,信中提到了崔宁,说她在山东清河老宅照顾病重地父亲,三年来从不出家门一步,让他最感到欣慰的是崔宁对任何人的提亲都断然拒绝。

    三年来,张焕全身心地投入到积累实力之上,埋头苦干。使陇右无论在军事力量、人才储备还是工坊贸易,都取得了极大的展,尤其是前年在开阳、陇西、金城三郡实现了稻麦两熟以来,粮食产量得到迅猛提高;在去年,他又向朝廷以五万匹战马的代价。换取了军器寺库中的一万柄陌刀和一万套重盔甲。成立了大唐唯一的一支陌刀军。以西凉军第一猛将成烈为陌刀军统帅。

    现在他兵精粮足,拥有带甲雄兵数十万、战将千员,抛弃韬光养晦策略的时机已趋成熟

    “都督可在?”院子里传来了裴明远地声音,打断了张焕的思路,他立刻将青丝放回匣中,站起身来。

    “明远,你是有什么好消息吗?”张焕见裴明远的眼中有激动之色。他微微有些诧异。

    “都督。你还记得我刚来河西时,曾出使过回纥。”

    张焕点了点头笑道:“当然记得。你还是在蛇鼠之辈的引荐下才见到回纥相国,又生了什么事?”

    “当时是以为白跑一趟,可是现在情况却有了转机。”裴明远按住内心的激动,他低声对张焕道:“回纥可汗地特使已到,要和我们商量联合进攻吐蕃一事,现正在政务府中等待都督接见。”

    “什么!”饶是张焕冷静,还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立即高声对外间地文书道:“三郎,把我地大事簿拿来。”

    张焕的前任文书孟郊在去年已被任命为开阳郡长史,现在的文书叫做牛僧孺,也就是河陇书院考试时,曾在酒楼和人辩论的那个年轻人,他才华横溢,很快便在书院中脱颖而出,做了陇右政务府从事,孟郊升官后,胡镛便将牛僧孺推荐给了张焕,他十分精明能干,尤其擅长于从各种繁杂的头绪中抓住问题要害,深得张焕的器重,任命他专掌管机要文书。

    很快,牛僧孺便拿着几本厚厚的簿子走进来,“请都督吩咐。”

    “我要十天前从逻些送来地,关于吐蕃赞普受伤那封情报。”

    牛僧孺略一沉思,立刻从其中一本中找到一份卷宗,递给张焕,“都督要地可是这个?“是!就是它,把它暂放我这里,你去吧!”

    张焕将卷宗递给了裴明远,笑道:“你还记得它吗?”

    裴明远接过卷宗看了看,这是他们在逻些的探子传来地消息,十万远征天竺的吐蕃军在吐火罗被十五万大食军围困,吐蕃赞普赤松德赞身受重伤,可能不久于人世,吐蕃内部各个派系为争夺赞普继承人资格目前斗争激烈。

    “我也怀疑回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派特使来见都督。”

    张焕微微一笑道:“你和胡长史先和他谈一谈,明日摆下厚重礼仪,我亲自到府门前迎接。”

    从回纥来的特使叫做墨啜达干,他曾多次出使大唐,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这次是受可汗之命前来联络张焕。

    回纥在过去的几年里连连生内乱,新立可汗不到半年便离奇而亡,宰相顿莫贺达干便自立为回纥可汗,继续采用毗伽可汗的称号,他一向主张与大唐亲善,即位之初便遣使迎接咸宁公主自娶,并向太后崔小芙上交国书。

    在回纥政局逐渐稳定后,夺取吐蕃所占领的安西又再次成为回纥的目标,这时,吐蕃国内生内乱,使回纥看到了夺取安西的机会,便邀大唐共击吐蕃,取安西、河西分之,但大唐朝廷却以内靖不肃予以断然拒绝,这时,可汗顿莫贺达干便想起了曾经代表张焕出使回纥的裴明远,在与大臣反复协商后,顿莫贺达干毅然决定绕过大唐朝廷与张焕联合,共击吐蕃。

    墨啜达干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两个月前。也是他赴长安联合大唐进攻吐蕃,却遭到冷遇,最终只见到了鸿胪寺卿,也让他看到了大唐朝廷对西域的漠视,一个大国都如此怯弱,那一个地方节度使还能强到哪里去呢?

    但事情的展很快便令他刮目相看,一大早,鼓乐声声、龙腾虎跃。数千军队清肃道路,一辆华丽地马车停在迎宾馆外,陇右节度府长史胡镛和司马裴明远联袂来到迎宾馆,将墨啜达干请上马车,三百骑威武地仪仗骑兵在前面开路。使墨啜达干享尽上使的荣光。也使他看到了张焕的合作诚意。

    仪仗骑兵行到张焕府前停了下来。张焕亲自出府门迎接,“特使一路风沙而来,辛苦了。”

    墨啜达干身负重任而来,加之当年张焕攻下翰耳朵八里时他也是被俘官员之人,对张焕便先有一种敬畏之感,所以他并不因张焕的厚待而傲慢,更不因以国使身份见地方官而小瞧陇右。

    他见张焕亲自出来迎接。连忙走下马车躬身施礼道:“墨啜达干参见张都督。”张焕见他知礼。倒也有几分好感,便上前拉住他的手笑道:“我等待你们已经很久了。来!我们进去细谈。”

    “那就打扰张都督了。”

    张焕将墨啜达干请到自己书房,并命胡镛与裴明远二人相陪,丫鬟上来香茶,墨啜达干叹了口气先道:“我数月前曾赴长安邀大唐朝廷共猎吐蕃,鸿胪寺卿告诉我,此事事关重大,须朝廷内阁商议,但我等了半月,却丝毫没有消息,再找到鸿胪寺卿,他只说裴相国事务繁忙,无暇考虑此事,再问,又说内靖不肃、无力出兵,国之利益奈何轻慢如此,由此可见大唐不思河西久矣,我本已心冷,难道大唐真无人思念故土了吗?可我家可汗却言,大唐有一人必愿与回纥同伐吐蕃,都督可猜此人是谁?”

    张焕淡淡一笑道:“若论个人,大唐欲与吐蕃一战何止千万,可若以实力计,此人非我张焕莫属。”

    他与墨啜达干对望一眼,两人一起仰天大笑,话说到这一步,事情就没有什么悬念了,墨啜达干取出一张地图,在张焕面前展开,他指着河西和安西两地坦率说道:“我家可汗最迟在下月兵伐安西,他希望都督也出兵河西,牵制住河西的吐蕃军,同时他也会牵制住安西的吐蕃军,这样一来,双方的压力都会减少一半,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张焕沉吟一下便道:“从原则上我愿意出兵河西,但我与你们可汗之间只是口头约定,不能有半点书面字样,这一点你可答应?”

    “这个

    墨啜达干有些犹豫了,他当然知道张焕是不想落下什么与回纥勾结地证据,但如果没有什么协议,他又如何向可汗交代。

    这时,旁边的胡镛接口笑道:“我们陇右参不参战并不影响回纥南下安西的决策,得之是回纥的意外收获,不得,回纥也没有什么损失,如此,特使还有什么左右为难之事呢?”

    墨啜达干恍然大悟,他站起来向张焕深施一礼,“如此,我立刻回国禀报可汗,希望都督能如约兵。”

    “你放心,我一定会兵,这一天我已经整整等了三年了。”张焕冷冷一笑道。

    裴明远送墨啜达干而去,张焕却留下了胡镛,张焕背着手望着西方的天空默默无语,良久,他才缓缓道:“长史可能猜到我在想何事?”

    胡镛微微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张焕回头看了他一眼,惊讶地笑问道:“长史不妨说说看。”

    “都督可是想趁机把安西一起拿下?”胡镛紧紧盯着张焕眼睛道。

    张焕半晌没有说话,他慢慢坐回位子,低低叹息一声道:“你说得不错,当我听见回纥使口口声声说他们要拿下安西,我心里就像吞了苍蝇般难受,明明安西和北庭都是我大唐领土,现在却变成别人盘中地美味,仅仅拿下河西,我不甘心啊!”

    胡镛点了点头,他伸出两根指头,“我有两计可让都督选择如何夺回安西。”

    “你说!”

    “一个叫奇计,都督可效仿夺取陇右地策略,拿下河西后趁回纥大军在安西作战,一鼓作气先夺下北庭,断了回纥军地退路,再击安西。”

    “那另外一计呢?”张焕不露声色地问道。

    “另一计叫正计,都督可先拿下河西,再派使告之回纥,安西素来是我大唐领土,希望他们能交还,若他们不答应,我们再出兵进攻。”

    张焕沉思不语,奇计虽然狠辣,但会严重损害回纥与大唐的关系,于大局不利,而正计在外交上虽然站得住脚,但又不符合兵家的策略,胜算并不大。

    就在张焕沉思之时,忽然从门外传来了杜梅的笑声,“我也有一计,既可使都督按兵家之道夺取安西,又可使回纥理亏而退,可称为诡计。”

    宣仁六年,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在吐火罗受重伤,又有传言他已身死,消息传到逻些后便生了内乱,逻些出现两个继位赞普,大相尚结息拥戴赤松德赞次子登位,称牟底赞普;而吐蕃权贵那囊氏则拥戴赤松德赞长子登位称牟尼赞普,两派各拥甲兵数万,在逻些城外已厮杀数阵,两军死伤惨重。

    就在这时,回纥毗伽可汗邀张焕会猎吐蕃于初秋,八月末,回纥五万大军从北庭忽然出兵焉耆镇,镇守安西的三万吐蕃军奋起反击,与此同时,张掖、酒泉的吐蕃军纷纷向敦煌集结,欲支援安西,但就在九月初,沉默了三年的西凉军忽然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将贺娄无忌率五万军进攻武威,而另一路则由陇右节度使张焕亲自率领十万大军,从九曲出,向遥远地逻些城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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