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延闿拱手说道:“中堂大人胸襟非常人所能比,令人佩服,不过经过这一次翁书平也未必有机会在官场上待着了,只是常熟身为帝师门下学生众多,长此以往下来终究是对中堂不利,所以晚生才希望中堂能够在关键的时候为翁同龢说两句,免得翁同龢老来下场太过凄凉,这也可使其门下对中堂大人不太过为难。

    翁同龢在历史上也算是名人,尽管为人算是龌龊了点,但好歹也算是正面人物,谭延闿不希望看到翁同龢在落难之后被李鸿章穷追猛打,而是想趁这个机会消弥两人之间的裂痕——要怪就怪老翁同志本是个学者的材料却混迹于官场这种险恶的地方,虽不得好结果,但能够平淡退出保住性命安度晚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果。

    谭延闿见李鸿章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便要告退,刚走到门口就听李鸿章说了句:“组安留步!”

    “老夫已经嘱托务山为你在总署附近购了一座宅院,老是在纪孟那里居住也不方便,还是到总署这里来也好就近。令尊已经来电,你的媳妇就要北上来寻夫了……”李鸿章笑着说道。

    “中堂大人莫要取笑晚生,眼下事情正多,哪里还有时间来顾忌儿女私情?”谭延闿红着脸说道,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那个老婆居然会要来天津,这下可真的很难摆脱了,估计多半是老头子的主张,怕自己在外面待得时间长了弄出什么乱子来。

    “说起来也是老夫地不对。组安刚刚新婚就出来办事。后入幕府更是不能及时回家……老夫已经和务山说过了,我们北洋不会亏待你地,下午你就虽务山到宅子里面看看。还缺少什么物事尽快填补上。听纪孟说过,明年组安要去试科,有个地方安稳读书也是好事,总署事务虽然繁忙,不过也不能耽误组安的前程……”

    “中堂严重了,说起来晚生还要感谢中堂。能够为国效力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家父常说:‘年轻人只有多参与大事才可以长得快’,晚生对此也是深有感触,能够在中堂手下帮忙对于晚生也是一次难得地机会!”

    当下拜别李鸿章后,谭延闿回到自己的班房处理一些文件,眼下的事务并不多,在他的上面有李经方来顶着,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还是在北洋系统中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协助李经方来秘密和各国驻华使节寻求调解战争的可能,当然北洋现在已经订下了主基调,在选择调解列强国家上靠拢俄国试探英国地态度

    也许是谭延闿给李经方铺垫了显示自己能力的机会,所以对谭延闿的态度非常好。现在工作还没有具体展开,他手头上的工作清闲的很。不过谭延闿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应付李经方之外,他还是愿意在北洋幕友堂中走动,总文案于式枚给他也分配了一些处理公文的工作,不过这些事情都是谭延闿在父亲手下经常干的工作,各项任务处理地井井有条,颇得于式枚的看重。

    得到李鸿章的同意之后,谭延闿炮制了一篇“专访”,打算过几天表在《强学文摘》上为李鸿章造势——这是谭延闿想出来的办法,通过报纸等舆论工具来展现李鸿章对中日战争地态度,以高调姿态来主张**,一改李鸿章几十年来避战求和的“汉奸”形象。

    翁同龢是不懂这些“作秀”手法地,这样可以使李鸿章占领道德上的制高点和翁同龢继续斗下去,等在后面的还有一个专门为翁同龢挖的“大坑”——周馥起草的求饷折子很快就要上呈京师,这是塞给翁同龢的一个烫手的山芋,逼着翁同龢四处为北洋筹钱,如果翁同龢不上钩,那就在各种报纸上刊载出来,以翁同龢爱面子充当“直臣”的性格,就算豁出性命也会筹好北洋继续的军购采购资金。

    刚刚进入军机处称为军机大臣的翁同龢**还没有坐热,他的麻烦很快就来了,这倒不是李鸿章来逼他,那份奏折还在周馥的笔下没有完工呢。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翁同龢最为头痛的不是李鸿章或是张之洞,比这两个人还厉害的自然是内务府,他翁同龢执掌户部在内务府的人眼中俨然是块肥肉,和数年前执掌户部的阎敬铭不同。

    阎敬铭是又臭又硬加上身份资历老,湘军之中阎敬铭的资历最老,门生故旧势力极大,内务府拿阎敬铭根本没有办法,半两银子也抠不出来。慈禧太后虽然对阎敬铭阻挠自己大办寿辰庆典感到恼火,但是阎敬铭的资历又不得不让她感到棘手,无奈之下将阎敬铭赶出了户部,接替者便是和满族大

    融洽的翁同龢。阎敬铭苦心经营户部积累了八百万户部他也是不放心,对翁同龢千叮咛万嘱咐要妥善保存元气把银子用在该用的地方,开始的时候翁同龢对内务府还是持抵制态度的,后来考虑到太后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他也走上了醇王的老路对内务府进行妥协,这几年是他退内务府近,持续下来到今天户部真的变成了内务府的提款机了。

    内务府是什么地方?自从谭延闿进京的第一天看到内务府门前车水马龙的排场,心中多半也就明了了——都说晚清的衙门是吞吃白银的地方,而这内务府则是这些衙门中排名第一的。内务府掌内廷事务,但凡宫中的吃饭、穿衣、营造修缮、婚丧喜庆都是内务府一手掌管的,加上慈禧太后过寿这一档子事,内务府称为晚清最大的贪污衙门,贪污中饱、欺上瞒下、敲诈勒索,什么龌龊无耻的事情都敢作敢为。有老佛爷这把红伞保障,就算吃了内务府的亏。谁也不敢言语。而内务府就更加嚣张跋扈了。

    内务府财地路数很多,但是最为快捷和厚利地莫过于营造,所以内务府喜欢听到帝王之家大修土木的消息。那样他们的荷包就又要丰满不少了。海军衙门建立九年以来,以前为了促使北洋水师成军,每年各省协助办理海军有四百万两银子,九年下来就算这个数目不增长到现在至少也有近三千五百万两之多,可是北洋水师成军后就再也没有添过一艘新式战舰,这三千多万两银子跑到哪里去了?

    昨天内务府来人。请拨江宁织造承办地庆典侍卫朝衣费十三万两,老翁同志刚刚表示“所用太奢”,内务府的大爷们就以“钦定用项”来要抰,非要马上提走不可。

    李鸿章手起刀落砍了一个内务府办差的脑袋,不仅没有事还得到了慈禧太后的嘉奖,翁同龢没有这个本事。虽然心中恨得不行,但是依旧将十三万两银子解送给了内务府——万寿庆典关乎母子君臣之间的情感,翁同龢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惹得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的不满意。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光绪皇帝地老师,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和皇帝的态度相挂钩,自己若是反对庆典也就是皇帝反对庆典,这不能不让翁同龢投鼠忌器。

    翁同龢有翁同龢的烦恼。现在窝在直隶总督衙门中的谭延闿当鸵鸟的日子也走到了尽头——今天他将会在码头迎来自己的老婆方榕卿。当初谭延闿结婚后的第二天便离家北上,多半是为了逃避这场婚姻。不过仅仅一天地时间方榕卿的行为举止倒是给他这个做丈夫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来是想等个一两个月就回广州地,可是没成想中日甲午战争这么快便开始了,结果自己进了李鸿章的幕府,如果不出意外地话,至少他在明年会试之前是无法回广州了。

    —

    方榕卿北上“寻夫”确实是出自老头子谭钟麟的授意,他很难想想自己最为器重的儿子在结婚第二天后便离家,等会试结束后就算落第也至少有一年半的时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成什么婚,自己又该如何向老友方汝翼交代?恐怕到时候自己就会面临方家的责难,两大世家的关系从此走向恶化也说不定的事情,谭钟麟不可能冒这样的风险,所以派人一路护送方榕卿北上天津,又生怕吓跑了儿子,所以干脆直接给李鸿章报让他代为照顾。

    看到客轮缓慢的靠向码头,站在码头边上的谭延闿心情也是颇为复杂,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老婆,他心中真还是挺矛盾的——这样一个美女称为自己的老婆,如果放在后世那绝对是一场福分,可惜两个人从前就没有一点感情基础,这不能不让他感到遗憾,同时他心中还有一个障碍——方榕卿实在是太小了,今年才十七岁,这不免让他有点感觉怪怪的,不过自己也还没有到“十九岁”,心中怪异的感觉让他更加有些怪异。

    不管怎么说,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客轮靠岸后不久,等着船上的乘客差不多都下了船,十个身穿谭延闿曾经设计的军装的总督府侍卫,一身戎装,肩扛九三式步枪走下甲板,后面还有两个女仆簇拥着一个冰雪般的美人——这便是方榕卿了,在方榕卿身后,谭延闿还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居然是长沙一别的赵恒君,后面还有十个总督府侍卫。

    这一行人十分惹人注目,二十个精神飒爽的侍卫队士兵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一眼望去便知道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或夫人出行,这种派头在这个时代可谓是很少见到。不过方榕卿一身洋装打扮却吸引

    闿的全部目光,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如此正规的女式一身白色传统的十九世纪西洋仕女装让谭延闿精神仿佛都恍惚了。

    “就这身装扮若是放在后世走在大街上,非要造成交通堵塞不可,那回头率达到百分之三百不成问题!”谭延闿心中苦笑的想到,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还看到队伍后面有个金碧眼的三四十岁的外国女人也跟在方榕卿的队伍后面。

    不过令谭延闿惊奇地还在后面,方榕卿走到还在呆状态地谭延闿身前居然用英语问他:“这些日子过的还好么?”

    谭延闿听后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本能的机械用英语回答好:“还算不错。夫人!”随后一想不对啊:“你怎么会英语地?!”

    方榕卿俏丽的面容上微微一笑。像是这春风中绽开的一朵花一样说道:“前段日子宇盛前去香港接收一批从欧洲运来的货物,公公委托他寻一名可靠的英国女教师,这便是凯瑟琳夫人了。我的英语就是她来教地,刚刚开始学还不怎么熟练,不过以后会更好的……”

    “老头子怎么会突然想起为你请英国教师了?”谭延闿心中疑惑的问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称呼谭钟麟实在是不礼貌之极。

    方榕卿听后微微皱皱眉头,不过她也被谭延闿这种称呼给逗乐了说道:“在广州那里很多名门都是请私人洋教师的,公公怕你走后我会感到气闷。便也依照别人那样让宇盛代为打点……公公还说你会外语,以后干事也少不得和洋人接触,请个好的英国教师来教我英语和西方国家的礼节,到时候也好能够给你帮衬一二。”

    谭延闿听后心中了然,不过谭钟麟这样做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要知道谭家上下都是遵从中国传统的礼仪和规矩来治家地,老头子肯给方榕卿请英国家教实在是开通了不少,不过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谭延闿用英语向方榕卿的私人教师问好。凯瑟琳夫人也是非常有礼帽地回应,他虽然懂外语,但是对礼节这方面却是一无所知的,况且现在地社交场合礼节与百年之后完全不同。他那套东西已经太“过时”了。

    不管怎么说,人算是接到了。虽然有些让谭延闿意外,但是放在这个时代来说,方榕卿也算是“进步”了。这种思想上的开放也正是谭延闿所乐意看到的,后世的女孩子思想是开放了,但是却失去了古典的韵味,个个都以“野蛮”性为女性的偶像,这让前世的他心中搞不明白是自己太保守,还是这个时代太开放。在方榕卿的身上他看到了那种古典美,又不失女孩子的活泼,不过光有这些还是不够的,两人之间的差距最大问题不是年龄上的,而是思想上面的,方榕卿的这种转变正是他所期待的。

    这次老头子不放心让方榕卿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一口气派出了二十名总督府侍卫,全身荷枪实弹,若不是总督身份和提前与李鸿章打过招呼,这队人马根本上不了船。不能不说李鸿章对笼络人心还是非常有一手的——方榕卿在广州的时候,李鸿章已经给招商局的boss盛宣怀打过招呼,让他亲自安排好方榕卿的行程,盛宣怀立刻安排了贵宾舱,不仅是方榕卿一个人,而是一行二十多人都是如此,这样一来是非常给面子的了。

    “赵师傅许久不见,近来可好?”谭延闿将视线从美艳不可方物的方榕卿身上转移到旁边的赵恒君身上,对于这个自己很早就想“招安”的武林高手,赵恒君出现在方榕卿的身边让他感到非常意外。

    “这是我爹请来的护卫,他不放心我走这么远,便请了赵叔来当我的护卫。”

    “这样也可以?!”谭延闿心中有些郁闷的想到,当初他可是为了赵恒君下了一番功夫的,最后还是留不住人,没有想到自己的岳父居然这么大的本事,能够轻而易举的招到像赵恒君这样的能人,联想到自己岳父那个模样,谭延闿不得不感叹:“人不可貌相!”

    “谭公子好!”赵恒君走上前来抱拳说道。

    谭延闿见此也是颇为无奈的摇摇头,笑着对赵恒君说道:“真是辛苦赵师傅了!”

    不过想想赵恒君既然被方榕卿给“招安”了,那和纳入自己帐下没有什么区别,这个人只要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总有被自己说动的那天,想到赵恒君,谭延闿也想着是不是自己再多找几个各方面的人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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