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舒,“……”

    等不到回答的宇文熠似乎恼怒了,他忽然朝殷云舒靠近过来。

    殷云舒微微怔了下,便见一张脸欺身而下。

    距离不足一寸。

    她被酒香夹杂着他身上与身俱来的淡淡冷梅香,罩在其中,脑袋一阵发懵。

    “说话!”

    “是……”她叹了口气。

    宇文熠双手撑在她左右,俯身看着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殷云舒怒道:“你能不能讲点理?不喜欢能有什么理由?世上这么多的男人,我都不喜欢,每一个都得想个理由?”

    “你不喜欢别人的理由,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

    “你……”她怔了怔,“你我身份不对等。”

    “身份?”他讶然了一瞬,“阿妮。我们身份怎么不对等了,你未嫁,我未婚,我们年纪相差不多,正好一对。”

    殷云舒闭了下眼,“我不是真正的殷家人!而你是宇文氏的人!”

    他将脸更凑近些,几乎触碰到她的鼻尖了,“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她涩笑,她跟宇文恒势不两立,宇文熠却守的是宇文恒的江山。

    他们两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我们将来,会是敌人。”她垂下眼帘,“宇文熠,我们不会是一路人。”

    宇文熠静静看着她,“阿妮。”他道,“纵使你与天下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我会杀宇文恒,会跟他不死不休!你也站我这一边?”她抬眸看他。

    “我替你杀了他!”

    殷云舒呼吸一窒,“宇文熠,我会站顾家人那一边,我永生永世将自己划到那一族,你也站队?”

    “阿妮,阿妮,我把我给你,你爱将我往哪儿放,就往哪儿放。”

    殷云舒没接下面的话,她有些胆怯。

    她自重生以来,就知道自己走的是条什么路。

    是条不归路。

    顾云旖已死,她这条命是捡来的,她在肆意挥霍着,不管自己死活,只要敌人死的挥霍着。

    可宇文熠不同,他有大把好时光还没有度过,人生完美无缺。她若答应他,把他拉到自己的复仇之路上相陪,那是很自私的行为。

    她可以厚脸皮的利用他人,她不想利用他。

    唇上忽然一热,宇文熠攻城掠地霸取起来,殷云舒整个人僵住了。酒香冷梅香从舌尖传遍全身,她浑浑噩噩着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快窒息时,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个猛翻身,将宇文熠推到一旁,同时飞快出手掐着他的脖子,“你胡闹什么?”

    他四仰八叉躺在屋顶上,以手当枕,哑声道,“没胡闹,认真的。”

    殷云舒气急败坏道,“你再敢这般……这般……”她手指用力,“我便掐断你的脖子。”

    耳根一阵火辣辣的发烫,不必说,一定红如胭脂了。

    这个混蛋,居然敢占她的便宜?

    反了他了!

    “掐吧,被你掐死,也值。”他懒洋洋道,“那你这辈子都会将我记在心里了。嗯,有个人不过是亲了你一下,你就把人掐死了,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后悔后面遇上的人都不及那个人。”

    真是大言不惭呢!

    殷云舒:“……”她恨恨着松开手,站起身来,“你可以滚了!”她是疯了么?大晚上的跟他在这儿理论?搞不好,又会被他占便宜。

    若她是顾云旖,他敢这么对她?她可以直接将他打趴下,可现在她成了娇弱女子殷云舒,只会些三脚猫功夫,还有七成的功力,她根本发挥不出来。

    发挥不出来的结果是,她屡次被他调侃占便宜。

    殷云舒冷冷看他一眼,身子一翻,落入院中回屋里去了。

    。

    殷云舒回屋睡觉后,宇文熠并没有立刻离开,依旧躺在殷云舒的屋顶上,独自一人对着天上的残月喝着酒,直到东边天色发白,他才离去。

    彩云彩月两个侍女早起清扫院子,发现院中的地上,多了些酒坛,有的碎了,有一个完好的,不过是空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四姑娘,昨晚上喝酒了?

    贺兰走来看一眼,进殷云舒卧房去了。

    彩云彩月朝殷云舒的卧房方向看了看,互相打着眼神问着对方,要不要跟大夫人说说?

    殷云舒已经起了床,按着殷老夫人的吩咐,她今天得陪殷老夫人去城外的宝华寺进香许愿。贺兰走进屋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坐在梳妆台前在梳头了。

    昨天晚上宇文熠来,她是知道的,当然,她可不敢近距离的偷听偷看,而是躲得远远的。

    直到看到宇文熠离开殷府,她才敢回到小院。那个时候,殷云舒已经睡着了,贺兰没有吵醒她汇报事情。

    “院子里有些酒坛碎片。”贺兰打着手语说道,“他喝的酒?”

    殷云舒点了点头,继续梳头。

    贺兰忽然发现殷云舒的眼帘下方,有淡淡的青色,眼角还有些血丝。她惊讶的睁大眼,“你一晚没睡?”

    殷云舒看她一眼,抿唇不语,心中说道,宇文熠一直不走,她敢睡吗?

    “好吧,一会儿出城,要走三十多里呢,在马车上睡,也是一样的。”贺兰点头。

    虽然殷云舒不说,她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固执的宇文熠遇到了更固执的殷云舒,两人僵持了一晚呢。

    ……

    同样一晚睡不踏实的,还有殷昌盛夫妇。

    天蒙蒙亮,殷昌盛就起了床。

    一是要上朝了,二是,今天老夫人得去宝华寺了,他这继子,怎么说也得送送行,安排安排。

    殷大夫人跟着起了床,她脸色不好看,几个服侍的侍女便不敢多话。待二人穿待好,一起退了出去。

    “你愁苦什么?事情一定十拿九稳。”殷昌盛伸手捋着胡子尖,笑得飘飘然。

    “我能不愁吗?你看昨天那丫头回来的阵势……”殷大夫人羡慕又嫉妒,她冷笑道,“也不知她有什么本事,竟让皇上送她回府,还让熠王赔她灯笼。认识皇上倒也罢了,必竟她进宫过一次,可认识熠王,她是几时认识的?”

    “她上回进宫时,熠王也在啊,认识了没什么稀奇的。”殷昌盛不以为然。

    “只认识的话,我气什么?关键是……,那熠王对她态度极好。”殷大夫人气哼哼地绞着帕子。

    殷昌盛冷笑,“那又怎样?我一会儿进宫时,碰到永王,将那妮子的出行消息透露出什么,看她还怎么被熠王青睐。”

    殷大夫人心头一亮,心中的怒火,马上消了大半,“我去老夫人那儿看看准备得怎样了,她们辰时末刻出发。”

    ……

    殷大夫人到荣禧堂的时候,殷老夫人已经在吃早饭了,相陪的有殷云舒,几个侍女嬷嬷侍立在一侧。

    看到殷云舒的特别待遇,殷大夫人又开始嫉妒了。

    但想到永王会去宝华寺,她心中的嫉妒又稍稍退了些,小不忍,则乱大谋。

    “母亲,媳妇来看看,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的。”殷大夫人笑得热情。

    “只去住一晚,不需太多准备。”殷老夫人喝了一口汤,说道。

    殷大夫人笑道,“必竟天冷,多多带些炭火和暖手炉,还是有必要的。”

    殷老夫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殷老夫人吃着早点时,殷大夫人已将随行的侍女们叫到一处,作了谨慎的叮嘱,又查看了随带的物品。

    这时,殷怜蓉走来了,“祖母,太祖母,我也要去。”

    殷大夫人脸色一白,“你小姑姑和太祖母去祈福,又不是去玩儿,你跟去添什么乱?”

    “我就要去嘛,我行李都备好了。”殷怜蓉撒娇怒道。

    虽然殷大夫人不喜欢儿媳妇白氏,但对这个孙女却十分的宠爱,喜欢的程度,并不亚于小女儿殷莺。

    殷怜蓉比殷莺更刁蛮任性,也更狡猾,她一闹起来,常常让殷大夫人招架不住。

    殷怜蓉这会子哭一会儿,闹一阵的,殷大夫人又急又怒气脸都白了,心中怒道,这死丫头跟去,万一添乱呢?

    “我会看好怜蓉的,大伯母不必担心。”殷云舒这时微微笑道。

    “她来了京城,还没有到外头看看呢,跟去见见世面也好,再说了,还有厉家的小辈们同行,姚氏你不必担心了。”殷老夫人也开口说道。

    是呢,有其他小辈一同出行,殷怜蓉年纪也不是很小,不让她去,倒显得她叫殷云舒和殷老夫人出门,是别有用心。

    殷大夫人便也不拦着了,讪讪一笑道,“我这不是怕她添乱么,既然去的人多,彼此有个照应,那我就不担心了。”

    这边说好,外头有人传话,厉家来人了。

    “看看,说曹操,曹操便到了,请他们进来。”殷大夫人笑着看向外面。

    “是,老夫人。”

    一叠声的传话出去。

    不多时,几个穿红着绿的年轻男女,一起走了进来,正是殷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侄孙们。

    两家人在前几天殷府的宴席上,已见过面,当时人多,不及细谈,这会儿见了面,大家一起见起礼来。

    厉家人因为殷老夫人的关系,对自小养在殷老夫人名下的殷云舒,格外关爱一些,说的话也多些,少不了引得殷大夫人和殷怜蓉的嫉妒。

    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出行的时候。

    厉家公子骑马,殷云舒和殷老夫人,还有殷怜蓉,及两个厉家姑娘坐一辆大马车。

    各人的侍女们和行李,坐另一辆马车。

    另外,陪行的还有殷长风,以及六个带刀护卫,一个个个子魁梧,马刀锋利。

    殷长风挺着病身子出行,倒也难为他了。殷云舒勾了下唇角。

    见殷云舒盯着殷长风和那六个护卫在看,殷大夫人笑道,“出行的女孩儿们多,为了安全,不得不做些准备。有你大哥同行,你们不必担心了。”

    “大伯母有心了。”殷云舒微微一笑,放下了车帘。

    这是防着她,跑掉吧?

    且看谁死谁手!

    ……

    从上午辰时出发,到了晌午后,才终于到了目的地,京城西城门外三十里地的宝华寺。

    宝华寺位于数百丈高的锦山的半山腰之上,山高谷深,树木参天,格外的幽静,据说,已经有八百年的历史了。

    连着几日的晴好天气,山下的积雪已化得差不多了,山上却仍是白雪皑皑。寺庙周围的树木,大多叶儿凋零,显得这处地方,十分的荒凉。

    “这个地方,倒是清幽得很。”厉三姑娘打量着四周,说道。

    “清幽才好。”殷怜蓉嘴快,跟着附和。转身时,见她爹殷长风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她吓了一大跳,才意识到自己多话了,马上将头低下去,讪讪走开了。

    殷长风上前敲了山门,马上有庙里的和尚走出来相迎。

    因为是事先通知过的,那和尚马上将山门大开,请众人进庙里。

    殷长风指挥着护卫搬行李,殷老夫人带着几个小辈,进了庙中见住持。

    一番寒暄后,住持命一个大和尚引着大家到后山见禅房。

    因为有男眷,一共安排了东西两处院落,一人一间小禅房。

    “大家坐车累着了,先吃点斋饭休息着,傍晚时一起听晚课。”殷老夫人对众人说道。

    寺里有早课晚课两个讲经时间。早课在卯时天刚亮时,那得等到明天,今天只能赶晚课。

    大家各自进了分下的禅房。因为都是头次来这里,又都是年轻人,一个个脸上透着兴奋。

    殷云舒却平静得很,这个地方,在她前世时,她早来过了。分给她的房间,也格外的有意思。

    她朝贺兰点了点头,用唇语说了几句话。

    贺兰心领神会,推开门,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又走了出来,一脸的怒容,朝殷云舒不停地打着手势。

    “那的确不能住呢。”殷云舒扬唇冷笑,“我不住那间。”

    她嚷的声音很大,大家都看向她。

    殷长风这时走来,冷笑道,“四妹,出门在外,哪来那么多的讲究?再说了,这是在佛门之地,比不得家里的。你是来吃斋祈福的,不是来享福的。”

    “我偏要讲究呢?谁说吃住得好,就不能祈福了?”殷云舒语气冷冷。

    “你……”殷长风一直看不顺殷云舒,这会儿真想将她扔到山下去。

    “是我真挑剔,还是那屋子本身不能住人?大哥不妨进屋看看。”殷云舒冷冷说道。

    给她安排这样的屋子,真是别有用心呢。

    “长风,你进去看看。”殷老夫人开口,一脸的不满。

    殷长风忍着不快,推开门,走了进去,但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走回来站在门口,冷冷说道,“哪里不能住人了?”

    “大哥,你看仔细了吗?”殷云舒冷声问。

    “怎么没看清楚?桌,椅,床,一应俱全,哪里不对了?”殷长风心里不停地骂着殷云舒,人小,却事多。

    “阿兰,你将刚才看到的地方,指出来。”殷云舒朝贺兰点点头。

    贺兰走到窗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一推。

    那扇窗子呼啦一声,掉了出去,窗子一倒,恰有一阵山谷之风吹来,将屋里桌上的一本经书,吹得哗哗直响,一叠信纸,吹得满屋飞扬。

    “大哥,这屋能住人吗?”殷云舒淡淡问道,“寒冬天的山上,住没有窗子的屋子,是希望我病倒呢,还是病死?”

    殷长风一下子白了脸色,那大和尚也惊得脸色大变,连连念着阿弥陀佛。

    殷老夫人打着圆场,“好了,这样吧,让四丫头跟我住一屋吧。”

    殷云舒微微一笑,“我还是跟怜蓉住一屋吧,老夫人爱清静,我怕吵着老夫人。”

    殷怜蓉马上炸了,脸上腾起怒气,殷长风伸手按着她,说道,“那就这样吧,四妹和怜蓉住一屋。”

    被她爹一喝斥,殷怜蓉马上不吱声了。

    分房的风波就此过去,大家吃罢斋饭后,各自休息去了,三十里路的马车,让娇娇姑娘殷怜蓉疲倦不堪,身子一挨床,她马上进入了梦乡。

    服侍她的小丫头,也坐在一旁打起了盹。

    殷云舒坐在桌旁看经书,这时,一团纸从窗口弹进屋里,落在她的经书上。

    她打开来看,上面写着四个字,“出来,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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