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宁情绪激动,外间的秦冰听得动静一下子走进来。

    苏婉儿依旧坐在沙发上,神色淡然地看着李峻宁,并不曾侧目,只是挥挥手,示意秦冰出去。秦冰没有动,直到李峻宁说“是我失态了”,然后坐下,秦冰这才悄无声息地退走。

    “我没有害锦华。”李峻宁话语有些不自在,端了果汁喝了一口,又兀自放下,几乎自言自语地说,“我跟锦华也认识,她为人很热情,一笑起来,就有酒窝,像是阴天里的乌云一下子都散了。我怎么,怎么会害她呢。”

    其实,大凡知道这件事的,陈昭华、徐尚林或者还有别人也不相信李峻宁会为了青梅竹马的所谓幸福去谋害陈锦华。但是,昭然的事实在那里,陈锦华出发之前,李峻宁确实见过陈锦华。陈锦华在修车时,李峻宁确实是在旁边,似乎还动了手。

    可是,他的性子――,即便是对他只有几面之缘的苏婉儿也不太相信他会这样去谋害一个无辜女子。

    但是,苏婉儿却还是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将他自言自语的说法全然推翻。她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柠檬茶,抬眸瞧他,指尖在瓷杯上轻敲,缓缓地说:“死无对证的事,当然任你怎么说。”

    “敏华。”李峻宁喊,语气全失了平常的优雅,沙哑得不像话。那眉头紧紧拧成一团,像是极度难过,却不知道如何去说。

    苏婉儿知道他此刻如同当初自己的哥哥被诬陷时的感受,那真是百口莫辩。她看他的神色,听他的语气,心有莫名的疼,却还是安然若桌上那杯茶,一举一动仿若是在潇潇雨打芭蕉的佛堂听禅诵经。

    “敏华,我没有。那一天,是我从法国刚刚回沪上。”李峻宁有些不安,说到这里。又瞧过来,似乎醒确定苏婉儿是不是在听。

    苏婉儿眉目安然流转,示意他继续讲。李峻宁紧紧抿唇靠到沙发上,倾吐一口气。像是回忆起了那一天,说:“我跟清雅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苏婉儿点头,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隔多年。再度相遇。”

    李峻宁听闻,呵呵一笑,脸上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无奈,总之只是这一笑,随即又是紧蹙的眉,慢慢回忆当年:“那时在茶园,跟妈妈和外婆住在一起。由于我妈妈是未婚生子,在当地,多少有些影响,我玩伴儿一向就少。大人们不待见的。孩子也就跟着不待见了。我的第一个玩伴儿就是清雅。那时,她家的别墅就在茶园附近。那别墅有很高的院墙,院落里有大片的橘子树。橘子成熟的季节。她的外婆会请我们帮忙摘橘子,顺带品尝。我第一次见到清雅,是我五岁那一年,她身体不怎么好,穿了粉色的公主裙,梳着马尾辫,就在客厅里弹钢琴,叮叮咚咚的。后来不耐烦,就用一根指头去戳。我记得那天,夕阳从落地窗斜照进来,落了一地的血红。她像是童话里的公主,然后转过头来看我,那眼睛像是明亮的星星。呵呵,当然这个比喻是很多年后,看文学作品看到的,看到时的第一反应就想到与她初相见。”

    苏婉儿轻笑。说:“很美的时光,很美的记忆。”是啊,一个人一生中能有这样美好的记忆是十分幸福的事。

    “是啊,每当想起总觉得是昨天,很清晰。我也是从那时起喜欢上钢琴。再后来,我们常常一起玩。她每天上钢琴课,我也旁听。老师说我很有天赋,也很喜欢我,我也是那时开始接触钢琴。不过,清雅不喜欢钢琴,说想成为像香奈儿那样的设计师。可是家里人希望她学习钢琴。”

    苏婉儿“哦”一声,是因为心里陡然明白为何钢琴弹得那样好的李峻宁会成为顶级的服装设计师。

    “那时,我都不知道香奈儿是谁。呵呵。”李峻宁像是自嘲。

    “你是在实现她的梦想。”苏婉儿缓缓地说,不由得叹息。心中暗想:严清雅啊严清雅,今生今世,有这样一个人为你的梦想努力,这样来对待你。你却错过,你却辜负。

    不知道怎么的。苏婉儿听李峻宁絮絮叙述这些细节,心里有绵绵密密的发闷。她那天看资料,料想李峻宁与严清雅的青梅竹马时,已经独自唏嘘。却不料这些细节更是让人一口气憋在胸口,闷都人难受。

    “算是帮她实现梦想。其实,也算是当时的无奈之举。我因为家庭变故,来了京城,跟爷爷住在一起。认真学习,偶尔写信给她。她也回。后来,就听说她去了日本。等从国外回来,她家已遭逢变故。我就去早稻田大学找她。谁知道,那里的老师说她早没有上学了。我遍寻不着,只得重返法国。情急之下就想到她的梦想。我知道她喜欢时装设计,那些杂志是她常常看的。所以,我想如果我有一天能登上各大媒体、各大杂志,那就可以找到她。”李峻宁缓缓地说,仿若过去就是一条波澜壮阔的河流,而今的他俯视这一条河流,不在是激动的心情。

    苏婉儿不知道他用了多少的努力,才成为今天炙手可热的天才设计师,才会成为东方神韵的传承者、引领者。但当他站在鲜花掌声以及所有的镜头前,那眼神或许寻找的是那一抹影子。

    这怎么是这样狗血煽情的一个故事呢?苏婉儿承认这真的比她想象的还狗血煽情,听得她心里也不舒服,便是蹙了眉,问:“那你找到她了么?”

    这一问让李峻宁面色惨然,他摇摇头,说:“没有,即便我有意无意地说给我梦想是一位儿时的伙伴,现在我希望这位儿时的伙伴能跟我一起分享喜悦。她也没有出现。直到四年前秋天,在京城,在一次俱乐部的聚会中,我看到了她。以叶瑾之的那般身份出席的。哦,你可能还没去过那俱乐部,也就是我们这一帮子人在一起玩的。这一年多,事务太忙,都好久没开一次活动了。”

    “哦。听二哥提过。”苏婉儿回答,心里想着叶瑾之带严清雅出席。到底不是很爽。

    “那时,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只是,我走上前去低声跟她打招呼。她却认不出我来。呵呵。这简直是世上最可悲的事,你一心想要找到那个人。你以为那个人也一心在盼你找到她。可是。当你找到她时,她根本认不出你来。敏华,呵呵。我是不是很可笑。”李峻宁自嘲,将一杯果汁尽数喝掉。

    那一举一动,那种落寞化作一把刀将人削得血肉都疼。这男人平素里阳光宁静。温暖四溢,将一切的落寞与悲情都全然掩盖,如今翻出来,竟是让人这样受不了。

    “你真心对待,怎么会可笑。说来是他福薄,不是峻宁命运差。”苏婉儿缓缓说,自觉自己这话苍白无力。

    李峻宁呵呵笑,笑得像是从结冰的湖面下那些汩汩流深的流水,一寸寸的暖,却一寸寸的压抑。更对比出一寸寸的寒。

    先前点的浙江菜一道一道上来,刘虹举手投足全然没有一点的破绽,为两人介绍菜式十分流利。这样厉害的人,难怪叶家敢于让她呆在老宅,叶瑾之敢于让她来守护自己。

    菜,自然是上品,色香味俱全,两人也饥肠辘辘,却食不是滋味。默默吃了几口,却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苏婉儿始终没有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喝了一口汤,问:“那她什么时候认出你来的?”

    李峻宁埋头吃饭,像是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在俱乐部见面三天后。她给我打电话。约我见面,当时在京城,就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喝咖啡的地方。她说我变化很大,有些不敢确定。”

    “然后呢?”苏婉儿这时刻已经从李峻宁的悲情郁闷中跳出来,冷静分析。换位去想,如果自己有那么一位青梅竹马。会不会忘记他的容颜。何况,自己也见过李峻宁小时候的照片,跟长大后,其实没有太多的变化。

    苏婉儿给出的答案是不会,莫说是青梅竹马,即便是当年银座八楼那模糊不清的轮廓,她都没办法忘记。那么,严清雅是真的记不起,还是怕引起叶瑾之的误会,抑或者根本就不认识李峻宁。所以,她需要分析,需要知道可能的答案。

    “然后,就遇见她了,偶尔会在sn上说话。只是说到当年的事,她就不怎么高兴,也不喜欢。”李峻宁说,似乎很不愿说那一些过去。

    然而或许这些他愿意说的才是关键。苏婉儿不得不狠心问到底,说:“那锦华的事,她怎么跟你说的?”

    “这――,关于她和叶瑾之,我很清楚,叶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叶瑾之是什么地位,不怎么可能娶她。只是叶瑾之的脾气,我也捉摸不透,他这人太深沉。所以,我问过清雅,是不是非叶瑾之不可。她很明确地回答我是。所以,我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是那种缺德的人,我也不会去说叶瑾之不好,蛊惑她投向我。”

    他说到这里,再度低头,过了片刻才说:“三年前,我记得那一天,我在法国。她给我打的电话。她很少跟我打电话。一打电话,就用家乡话喊‘念之’,然后就哭了。当时,我正在做一个设计,立刻就放下,询问了一番,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说是叶家要叶瑾之去相亲。她没了主张。从小到大,她都极其安静,仿若根本不会哭泣,极少情绪波动的。我想她是真的伤心,所以,才匆匆回国。首先去找的人是叶瑾之,但叶瑾之没空见我。于是,我去见了锦华。”

    “你去见锦华,目的何在?我要听实话。”苏婉儿语气严肃,正襟危坐。李峻宁一下子抬起头,看过来,眉目间有些不明所以的讶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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