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一年五月初六日,春风送爽,万物复苏。大兴城处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这一日,炀帝杨广升厚德殿,聚众文武议事,共商三日后大验之事。

    十二卫中,除了卫护京师内城的四卫、皇陵一卫外的另七卫将军齐至。柱国大将军李浑踏上宫门台阶之时,正遇上一身紫袍的庄见也自施施然而来。李浑远远抱拳,呵呵笑道:“郡马别来无恙,这多日不见,郡马似是雄壮了许多,实是可喜可贺啊。”

    庄见眉花眼笑,连连拱手道:“哎呀,劳老将军惦记,惭愧惭愧。本侯这些日子闲着没啥事儿,就跟人学了几手把式,在家练着玩玩,这身子骨嘛自然是粗壮了不少。你老看看,咱是不是比以前威武了不少?”

    李浑笑道:“那是那是,侯爷年轻有为,这身体自当是多多锻炼下才好。若还是前些时日那般,对侯爷的形象却是有些干碍的。”

    庄见闻言大喜,连连点头道:“啊,您老也觉得我现在威武了吗?哈哈,咱那可不是练些花架子,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那个啥那叫一个刻苦啊。所以,别看哥们体格小,那可绝对是骨头缝里长肌肉的。”庄侯爷被人一赞,愈的抖了起来。

    李浑心中大是摇头,知晓此人实是不能以常情论之的。别人受了他人称赞,总是自谦一番,但眼前这位却是生怕别人赞的不够,定要再自我标榜一番,才会罢手,委实是个异数。其脸皮之厚,无耻之处非是言语可以尽述的。

    他这些日子心中极是忐忑,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若是大事可为,则李阀一系势必乘风而起,反之,则必是随风流逝,世上再无李阀一说了。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他心中却是矛盾的紧,若非他一手推倒皇子暕,牵扯出一大片的人来,自己何苦要踏出这一步?被人胁迫的滋味毕竟是不好受的。但这个少年在众朝臣中,却是唯一对自己一系表达出善意的一个,实在是相当的难得。只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倾巢之下,难免玉石俱焚。届时,且看情况而定吧,若能留他性命,自当护着他就是了。但若与大业有违,说不得,不管什么人,也是可以牺牲的,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他神情这一刻忽的有些复杂,深深看了庄见一眼,点点头,走了两步,忽的转头道:“侯爷,老夫觉这几天气候不是太好,时冷时热的。侯爷身子以前底子太薄,极容易患病,三日后的大验,何不请辞,在府中多将养几日,等得圣上出巡之时再去相随岂不是好?”

    庄见一愣,抬头看去,见他目光中大有殷殷之意,不由的心中一动。这老李对自己竟是还有份香火情的,只是可惜,他注定是失败的一方,自己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糊涂。不过他能点自己一句,自己也当有些回报才好。

    当下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哦?嗯,说的也是,不过老将军既然察觉了气候变化无常,何不也修心养性,闭门钓钓鱼,养养花的颐养天年呢?总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脾气如果太暴躁,就容易上火,一上火呢就容易出岔子啊。唉,老年人了,身子骨金贵的紧,出点岔子那可就是悔之晚矣啊。老将军,您说对不?”

    李浑面色微变,深深的看向他,却见他依然是笑意晏晏,全无半分异样,心中不由的一阵惊疑不定,不知他是意有所指,还是信口而说。犹犹疑疑之际,已是到了大殿之外。

    庄见见他兀自不觉,心中不由暗叹,暗暗想道:老李啊老李,咱可也是尽到了心啦,你仍然执迷不悟,老子可是不能陪着你去疯。这天下还有大把的钞票等着老子去赚,众多的美眉等着咱去安抚拯救呢,就失陪了哈。

    二人各自肚肠,相互打着哈哈,已是迈步而入大殿。进的殿中,只见一片将星荟萃,平日不多见的各卫大将都是盔甲齐全的凛然而坐。皇帝杨广高踞九龙宝座上,面色沉静,高高隆起的眉弓下,一双鹰目闪着莫测的光芒。身旁玉阶下,此时却正有一人,正自闭目而坐,却是一个胡登,比之众人都要高出一头,极是惹眼。

    二人注目之下,却同时一鄂,李浑更是面色一黑。二人眼见上面杨广目光望来,不敢怠慢,齐齐上前跪倒唱礼,杨广大袖一摆,淡淡的道:“大将军年高望重,乃我大隋柱国,亦当赐坐。”说罢,自有小监搬来胡登,就在那人对面放了。李浑面上稍缓。

    庄见眼见没自己的份儿,也不去争,自顾施施然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只等老杨话。

    杨广左右看看,这才开声道:“今日朕宣各位爱卿前来,便是安排三日后大验三军之事。朕此次巡视天下,意义重大,乃是为天下安定而为。如今中原之地,各处毛贼匪患不断,屡剿不尽,实是地方治理不力,朕当亲去观之。朕此次巡视,不但要巡视中原之地,亦要往边关一行。朕闻突厥境内似有异动,似有欲窥我大隋之心,哼哼,这些蛮族边鄙,竟也敢来犯吾天威,实是可恶,朕当亲去镇之。故而,此番大验极是重要,众卿家当全力以赴,勿失朕望!”

    众武将俱皆伏地应诺,大殿上一片铠甲铿锵之音,平添一股威煞之气。杨广大是得意,点点头,正要再说,却听下面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杨广一愣,转目看去,却见大臣中一人步出,跪倒殿中。众人一看,原来却是太史令庾质。这太史令一职其实就是现在的天文台长了,向来是掌管天文天象的官儿。杨广头两次东征辽东之时,此人都有过进言,所见大有见地,但可惜未被杨广采纳。此刻见他说话,杨广只是微微蹙眉,问道:“庾爱卿有何话说?”

    庾质先是叩头,方才昂道:“比岁伐辽,民实劳敝,陛下宜镇抚关内,使百姓毕力归农。三五年间,令四海少得丰实,然后巡省,于事为宜。还望陛下思之。”

    杨广面色一沉,冷冷的看着他,半响方才哼道:“你即为太史令,当守本分,将自己所司做好即可。朕此次临东都正是以震三辅,使天下少起纷争。北巡雁门,更是为边患安定着想,非你可能酌量的,你退下吧。”说罢,大袖一摆,竟不再看他。

    庾质面色一黯,随即轻叹口气,只得默然归班不再多言。庄见看的大是讶异,他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不成想这人倒是个人才,刚才那番话,他虽然不是全都明白,但大体意思还是懂得,就是劝勉老杨同志不要出游,应当先让老百姓休养几年再说。话说老杨同志每次出游,虽是成果辉煌,但排场确实是忒浩大了些,每次相随动辄就是几十万人,民夫更是征集数万。实在是给老百姓增加了无数的重担,这为太史令能看的清楚,还出来谏言,至少庄见是佩服的很。嗯,很佩服。换成庄侯爷,嘿,咱可不会去这时候触老杨的霉头,要救国也可以曲线救国的,像这位这么直来直去的,怕是国没救了,自己已经先搭进去了。这般蠢事,打死庄侯爷也是不做的。

    杨广即喝退了庾质,众大臣互望一眼,都是紧紧闭上嘴巴,闷声大财了。杨广眼见无人再说,这才淡然吩咐道:“此番大验,当以实战为准。故,朕将许国公也是请了出来。众卿家当能知晓朕的心意了。”

    杨广此言说完,那个一直闭目而坐的老头,才在座上欠身应道:“陛下不以老臣鄙薄,慨然赐以重任,臣定当全力以赴,不使陛下担忧。”

    庄见听见许国公三字,再见了这般情景,这才知道这个老家伙竟是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的老爹,许国公、柱国大将军宇文述。听说此人实是大隋头一号的帅才,战阵之上,也是极为骁勇,大隋之人无不知晓。他上次去宇文府做客,宇文化及都未请他去见,在他意念中,还以为这老家伙早已死了,哪知竟是深居府中,少有外出而已。此次皇帝竟将这老乌龟拿出来,看样子是铁了心要一举平了李浑一系了。

    李家和宇文家向来互不对付,众人皆知,此番宇文述突然出现在大殿上,其中含义自是让人深思了。

    李浑面色愈加阴沉,嘴唇紧抿,眼中已是闪过一丝狠戾。和那宇文述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不经意的一错之际,庄见甚至仿佛见到如同金铁交击的火花一般。心中不由的大为兴奋,急忙睁大眼睛等着看戏,却见二人只是短短的目光对了一下,就都各自垂下眼帘,不再说话。让等着看热闹的庄侯爷大是不爽。

    失望之下,却听的座上杨广已是不断安排下来,各卫各有职司,分担警卫、巡检、督军等职。等到安排到左武卫李善衡时,却让李浑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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