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旅顺…………失守了…………”

    颐和园的玉澜堂内,跪了一地的军机大臣。领班军机世铎跪在最前面,由他带头,一众军机,翁同禾,额勒和布,孙毓文…………,这些满清中枢大臣,都深深的拜伏了下去。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额勒和布老头子眼睛里面还有两泡老泪,也不知道是伤心的,还是被吓到了。

    光绪脸色青黑,这些日子他又瘦了一些,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的身板吹折了,他呆呆的坐在书案后面,神经质的把玩着腰带上的汉玉带头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跪得腿都麻木了的世铎微微抬头,低声试探着再问:“皇上……”

    光绪啊了一声,似乎才从噩梦中醒来一样:“那七个总兵,两万兵……”

    “黄仕林,张光前,程允和,姜桂题,张洪全五人附舟而退,麾下兵勇将佐也是星散,只有赵怀业,徐邦道两将溃围而出,现在复州一带收拾败军,只剩下两千余人,器械弹药全无…………”

    还没等世铎说话,翁同禾就已经重重磕头,朗声回报。北洋败得如此之惨,在老中堂心中第一时间掠过的,竟然是一分快意!

    世铎回头看了翁同禾一眼,阴着脸并不说话。

    光绪喃喃自语:“两万兵,就这么没了?整个辽南,现在就剩下两千人了?”

    他猛的站起来,脸色泛起一点病态的潮红:“续调的奉军一部,靖边军一部,毅军一部,现在在哪里?宋庆呢?这个白老将在哪里?有没有从热河赶到辽西?”

    世铎低声回话:“续调大军,正顿兵绥东一带,正在请饷,宋军门已经几次上奏,圣谕所调诸军。久屯塞外,积饷有多至一年,开拔借支盐菜等饷银未到,实难得诸军死力……就是他们现在上去,也不过只有一万余军……两万北洋劲旅在旅顺都打败了。这一万多人,皇上……”

    光绪暴躁了起来,却又强自按捺住。蝉声从窗外传进来,这玉澜堂内,因为光绪体虚怕风,窗户都死死的关着,一众大臣,都满身是汗,闷得喘不过气儿来。

    “……现在在复州一带的依克唐阿呢?朕的锡伯。喀尔喀骑兵呢?还有直隶,东北三将军新募的十万大军呢?不是都已经编练成功,可当大用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看着年轻瘦弱憔悴的皇上。大清万方名义上的主人,群臣心里都是一阵唏嘘。这些纸面上地大军,谁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偏偏就皇上把这个当真事情了!

    大清号称百万常备6军,其中二十七八万是绝对不能做数的旗兵。所谓锡伯喀尔喀等族的马队骑兵,自从太平天国之乱,捻子之乱以后,江北大营两败,对英法联军八里桥战败,曾格林沁被杀之后,这一直是朝廷中枢战略机动力量的数万骑兵。就彻底被打断了脊梁,已经成为一个只存在在纸面上的名词了。大清这些基本武力,早就消亡殆尽!

    而绿营诸军,洪杨乱后,也彻底丧失了本来就很微薄地战斗力。虽然还有三四十万的额子,每年开销大量的粮饷,但是等于就已经是用朝廷财政养着的一帮废物。挂着绿营编制体系内的提督,总兵,副将。没有一个还在他们的本任上面。举例来说吧。现在已经投靠徐一凡的聂士成,虽然挂着太原镇总兵的衔头。这是他的本衔。绿营兵制完备地时候,他必然是坐镇太原任上,指挥统带太原镇一带的绿营兵,形成一个可以作战的单位。但是聂士成一路过来,从来没有到过太原镇,也从来没有指挥过太原镇绿营地一兵一卒,他从始至终,都统带的是淮地,直隶等地招募训练的练

    没有了军官团统帅的绿营,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有半点战斗能力,基本就是一群散兵游勇,依附着各级地方政府做点维持地方治安的事儿——其实很多时候,他们反而是地方治安的祸乱之源。

    号称的百万常备军,这么七折八扣一下,已经去掉了快七十万废物。剩下二三十万,就是各地练军了。日军制定甲午作战计划的时候,也只是将练军作为真正作战的对象。

    其实近三十万兵力,也很不少了。但是大清的事儿,遭逢末世,什么都会走了样子。

    这些练军,都是由各地实权督抚直接掌握,有地地方富,有的地方穷。穷的督抚们,负担不起练军的开销,也没有凭借练军以自固权位,形成北洋这样的团体地野心,更兼这些练军多是湘淮一脉下来的,几十年下来,督抚易人已多,和这些湘淮血脉的练军已经没有了关系,更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裁的裁,减饷地减饷,不少当年还可一战地练军,也就成了和绿营差不多的废物。

    富地,有能力,有野心的地方督抚,还维持着一定可战的练军,提供给他们新式武器,给予西式操练,这样七折八扣下来。这样可战的练军,举全国之力,不过十余万人!而且其中的绝大部分,还是集中在北洋!

    按照日本战前估计,北洋练军,全部实力不过十万人不到,装备训练都还算可观。大清这二十年,就是靠着这不足十万人,布防全国,紧急的时候四下调遣作战。撑着大清的门面!

    后世评价,甲午之战就是李鸿章和日本的战争,此言在很大程度上非虚。

    战事开始以来,北洋精华嫡系,一部在朝鲜,近三万人,一部在辽南旅顺一带,两万人。现在都已经灰飞烟灭,其他北洋各部,分散在北中国各地,甚至在广西新疆都有,一时间哪里搜集得起来。勉强拼凑出宋庆一支可以机动的部队万余人,现在还调不上去。防备辽南日军南下。现在哪里找兵出来!

    所谓的新募练军,朝廷倒是一再电谕各省加紧编练。不过是给地方找了个借口开支厘金,海关,地丁等粮饷找了个门路,各省新募诸营。有的干脆就是存在在纸面上,就算拉起队伍出来的,短短这么点儿功夫,这些新募营头,哪里还派得上用场?

    一个四万万五千万人口的大国,养兵每年中央地方开支亿两的白银碰到国战,却是兵力不足!这就是活生生的事实。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实!

    军机大臣们个个心知肚明,偏偏光绪皇上,还真以为他有百万强兵呢…………

    玉澜堂内一阵难堪的沉默。而光绪地脸色也越来越青。看着大臣们垂不言。光绪心也越的朝下沉,他似乎还想找到一点希望,又喃喃的问,这声音,却更像是自语:“山东,江苏不还是有兵么?铭军,树军…………山东巡抚李秉衡不是还有嵩武军么?能不能调出来,先守住辽西和直隶海

    不等光绪问完,世铎就硬邦邦的磕了一个头:“皇上!现在威海一带,也要严防。日军陷落旅顺之后,随时会窜扰威海,现在山东布防兵力犹自不足,徐州的铭军都已经调到威海烟台一带,犹自还嫌兵力不足…………要调。也只能抽调李鉴堂李大人地嵩武军!”

    翁同禾早就高声接话:“回皇上的话,李大人的嵩武军不过数千人,登莱等地海口都要独立支撑,如何能调得出来?北洋水师惨败,却龟缩威海。无能遮护海口。还要李大人自筹防务,现在旅顺北洋惨败。却要调这几千装备器械还不如北洋诸军的嵩武军北上支援他们,放开登莱等地海口,焉有是理?”

    李秉衡可算是地方封疆大吏当中和翁老头子对胃口的人物了,都是瞧着李鸿章不顺眼,看着北洋惨败心里不知道乐得和什么似的,要他们去为李鸿章火中取粟,帮他的忙,打死也不干啊。

    两人声音一高一起来,光绪顿时就觉得心中烦闷,捏着汉玉带头子,却只觉得手心潮湿冰冷,头也一阵阵的犯晕:“旅顺失守……门户大开,兵又调不出来……难道,要让倭寇打到直隶?煌煌大清,竟无一个有天良的臣子?难道,剿既不能,就这样抚了不成?”

    “皇上,战事如此,也只有抚了罢!西方诸国,也极关心此次战事,俄罗斯国,更是在意不让日人染指我大清龙兴之地,现下趁着局势还未糜烂,请西洋诸国调停本次战事,还是抚了罢!”

    世铎挺直腰板,朗朗大声上奏,几个军机看来早就和世铎通过气儿了,都一起挺起腰来,大声附和。光绪看这几个臣子态度如此坚决,微微慌神,求救地目光就向他的老师翁同禾看过来了。

    翁老头子当然知道这几位同僚的意思,也就是他们背后慈禧老佛爷地意思!战事打成这样,如果最后和谈,签个什么条约,那缸就全扣在光绪头上了。从一开始这场战事就号称是光绪自己在主持,现在打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大清,最后还是离不开老佛爷啊!一旦谈抚,那光绪好容易争取到的一点权力,也就付诸流水,而他们帝党一枕京华春梦,也就要恍然梦醒了!后党他们现在要的,就是赶紧和下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条件!

    看着世铎他们坚决的神态,翁同禾也有点气虚,他们毕竟背后站着的是老佛爷!可是这些日子,帝党操到一点权力的甘美感觉,又让人怎么也不肯放弃,更兼老对头李鸿章,一旦如此轻轻放过,再扳倒他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儿了!这场战事坚持下去,是胜是败难说,可李鸿章一定好过不了!既然都走上这条路了,难道还有回头的余地么?就算自己这个时候儿附和世铎他们,难道老佛爷就能忘记这些日子自己为帝党的上窜下跳,摇旗呐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翁同禾提了提精神,扬声大喝:“皇上,和不得!就算其他地方打败,咱们还有在朝鲜地徐一凡!”

    “徐一凡那里,几天都没消息了,现在什么状况。谁能明白?”

    “徐一凡可是击败了鬼子的第五师团,打死了他们的名将,其他地方,谁能和他比?”

    “旅顺花了上千万两白银经营的要塞,两万久练之军……这是和法国见过仗的精锐!也不过如此。难道徐一凡还有回天之力么?”

    “朝鲜消息还没有过来!”

    “如果战事顺利,那又为何消息断绝?朝廷一再去电,却半点消息也无?皇上,徐一凡也指望不上!”

    “皇上,不指望徐一凡,还能指望什么?不管如何,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了朝鲜地消息!”

    “还指望那个徐一凡?英国公使转告总理衙门的日人战报,日军已经在元上上6,抄了徐一凡地后路!徐一凡已经被包围在平壤一带。最后也不过如同旅顺一般!”玉澜堂内,帝后两党大臣,都跟一只只斗鸡似的。涨红了脸互相叫嚷。谁也不肯退后半分。

    闷热的空气,惨败地噩耗,这些大臣,让光绪只是一阵阵地头晕,他扶着书桌想坚持,到了最后,在听到徐一凡被包围之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按着头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轰隆一声。还带倒了桌上砚台。

    两派大臣一下住嘴,呆呆地看着光绪。

    光绪按着头,只觉得烦闷不堪,眼前地人,他一眼也不想多看了。他低声的问翁同禾:“徐一凡。真的被抄了后路?”

    翁同禾回避着光绪的目光:“……皇上……”

    光绪之前一直在问着其他诸军能调动与否,只字不提在朝鲜唯一打了胜仗的徐一凡,潜意识里,这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他生怕听到一点不好的消息!

    “退下,都退下…………军机这些日子专候朝鲜的消息……再去电!朕……朕要去给老佛爷请安…………”

    世铎等高声拜舞:“皇上圣明!”而翁同禾等帝党大臣。却只是仓皇地对望。到了最后,也只有无声的拜伏下来。

    旅顺陷落的消息。和闪电一般穿透了甲午战事开启以来,大清上下沉闷浑噩地空气。

    人们从未想过,就在几十年前,还比自己贫弱许多的一个小国,居然能将大清精锐打得如此惨败!

    巨资建设起来的水师,惨败了。

    大清6上的武力中坚,北洋6师也惨败了。

    号称亚洲第一要塞的旅顺也陷落了。

    辽西走廊,毫无遮掩的向日军敞开,过了辽西走廊,就是直隶京师要地。而且威海,烟台,大沽等等海防重地,全都毫无遮掩,处处被动!大清沿海,经过二十年的举国筹备海防,到了现在,竟然无一处安全所在!

    京师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朝廷的窘迫,大家都心知肚明,口口相传。到了此等时候,大清竟然抽调不出一支有力的部队继续战斗,只能钉死在各处海口上面,京师直隶漫然无备,当初地庞然大物北洋已经被打得失魂落魄。而朝廷中枢,大臣们还内斗不休,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对方踩下去,流言蜚语满天飞。

    也许上位们在关心着借着这次战事,如何将自己的政治对手整倒,怎样在这次战事当中捞到更多的好处。战事打败了,东洋小鼻子和西洋大鼻子也差不多,割点地赔点款就算完事儿,反正也不要他们自己掏腰包儿。可是对于绝大多数百姓,甚至官僚体系当中一些人来说,他们却在苦苦思索,堂堂大清,为什么连小日本也打不过?局势糜烂如此,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旅顺陷落了痛哭流涕,国家气运,衰微至此,最后的一点颜面都给扒得精光。洋人报纸语带讥讽的也在评论,中国是不是还有作为一个东亚代表地资格,是不是有进入近代文明社会的能力,或中国应该和印度一样,在西洋文明的殖民管理下,才比较有前途。

    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夜披衣而起。

    这么一个国家,文明延续垂三千年。当初和她并称的古国,早就消磨在历史的风烟当中,连那些曾经站在当时文明巅峰地民族,也早就不见了踪影。但是这个国家。这个文明却一直存在延续下来,不管如何艰难,总能复兴再起。危难关头,在绝境地时候儿,总有仁人志士出现,以他们地血肉灵魂,重新延续着这个文明,这个国家。

    斑斑青史,这点民族精魂意气。不绝如缕。

    恰逢这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恰逢这个末世,也一定会有人振臂而起!带给所有人希望!

    不知道有多少人。目光转向大清那个海东藩属国家朝鲜,等候着一个从一出现就被称为官场异数地人的消息,似乎那个从一开始就和大清官场格格不入的家伙,正守候着这个国家最后的一点希望!

    禁卫军,徐一凡!

    上海,公元一*四年九月一日。

    在谭嗣同办公地小楼外,等候的人更多了。除了那些负有责任,要向各方大佬传递最新消息的人物,还有更多的人默默涌至,守在这个小楼外面。想等到朝鲜的好消息。

    人们或坐或站,将这条街道几乎挤满了。租界当局也默许了这里的情况,只是加倍派出了人手来维持这里的秩序——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维持的,等候的人们都很沉默,绝少交谈。秩序井然,只是有马车洋车经过地时候儿,人们会嗡的一声围上去,以为电报来了,然后再默默的走开。

    上海本地地官儿。新式学堂的年轻学生。商人,小贩。都在这里等候,朝鲜胜败,甲午输赢,和他们现在的切身生活,也许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这个时候儿,他们就是不约而同的汇聚在这里。

    近几十年来,西方列强用大炮强行打开了大清的国门,随着他们的鸦片、工业品,还有白人的种种特权之外,随之而来,还有近代民族意识这个额外附加的东西。大清知识阶层当中,除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外,也朦胧的开始有了近代民族意识地觉醒。而这次战事,就是两个民族之间的碰撞,两个民族之间气运的争夺!

    他们也许没有身在其中的徐一凡有着那样清楚的民族意识地体认,但是也隐约知道,徐一凡是在为民族气运而战,为民族的生存权力而战。打输了,不仅白人洋鬼子更瞧不起咱们,连东洋小鬼子都会骑到咱们头上来了!这和那些成王败寇的战事截然两样,虽然远在朝鲜,远在旅顺,远在辽南,可是就是牵动着一个个人的内心!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儿,一辆马车碾过街道地声音突然响起。等得精疲力竭地人们一下惊起,不约而同的就奔向街口。驶来地是一辆轻便的西洋式样的马车,坐在前面赶车的正是徐一凡的神秘大高手管家章渝,他戴着一顶小帽,穿着简朴的布衫。马车车辕上面,还有一个锡克警察陪着。

    人潮一涌而至,都不管那个租界的锡克巡捕,一个个冲着章渝问:“是不是来电报了?朝鲜消息怎么样?”

    有的人还在朝外掏银票:“兄弟,要是好消息,言语一声儿,这点东西,也不成个心意,拿去喝茶!”

    一个人掏钱,个个人掏钱,性子急的就在外面朝里面扔银元。人群一嗡就起了浪头,大家实在是等得焦急了。八月二十五日到现在,整整七天没有朝鲜的消息!昨天开始,日本侨民那里还有传言,说是有日本大军从朝鲜另一侧上6,抄了徐一凡的后路!要不是租界一直在弹压,这些侨民早就给揍了个四脚朝天了。

    几块银元砸到了那锡克巡捕的头上,这黑瘦的巡捕急了,看着人群涌过来,还有人要去牵马笼头,一副不得消息不肯罢休的样子。他顿时就嘟嘟的吹起了铜哨,还挥着红白相见的棍子示威,很有几个人挨了几下。章渝一身本事,也拿这么多人没办法。只是左闪右闪的牵着马头,躲开那些来抢笼头的手。马也给吓着了,开始不安的躁动,鼻子里面直喷气儿。

    看着拿巡捕吹哨子打人,等得筋疲力尽地人们火气本来就大。温良恭俭让顿时就不见了踪影。

    “洋鬼子的狗!这是咱们中国人的地方,不过租给你们,神气什么?”

    “自己国家遭洋鬼子占了,冲着咱们撒什么威风?”

    “不说清楚,不让走!”

    轰动的人潮吓得那锡克巡捕直吹哨子,周围的巡捕也纷纷赶过来,人潮早就成了***,哪里还挤得进来!

    眼看马就要暴躁乱跳,章渝一边尽力地安抚着马。不得不大声解释:“这是徐大人的家眷!来拜会谭先生的!我们也没有徐大人的消息,这才来这里等候的!租界为了安全,派巡捕保护。请大家让一让!”

    “徐大人的家眷?”

    大家伙儿不信,徐一凡官位如此,哪有让家眷出来抛头露面的?等了几宿,都是一肚子的不自在,焦躁得瞧什么都不顺眼。涌上去不依不饶的就想将那锡克巡捕扯下来。

    那巡捕地小黑脸都快吓白了,嘴里的哨子都吹不成完整的声音。饶是章渝一身本事,这么多人挤成一团,哪里还施展得开来?一向阴沉稳重地面容都有点变色,汗都有点下来了。

    这时马车侧门一开,就看见一个女孩子探出了半截身子。栗色的秀,雪白的小洋装,秀美的面容让混乱的人群都是一窒。

    “有这精神,也上去打东洋小鼻子啊!拦着我们做什么啊!”

    出来的正是李璇,虽然她是混血。但是那种倾城的美丽是不分种族的,一下将所有人看得呆在那里。谁也没想到,马车里面真出来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几个南洋学堂的学生,手里地饭包正准备砸出去,这个时候儿。不知不觉的就落在了地上。

    李璇跳下马车。章渝也赶紧跳下来,挡在左右。人群自觉的朝后退了一些。李璇扬着脸:“我的未婚夫在前线拼命,我和你们一样担心他!现在他胜败生死不知,我们只是想知道他的下落如何!请大家让让好么?”

    谁也不知道,徐一凡居然有这么一个洋派地夫人——按洋人叫法,还是未婚妻什么的。

    人群鸦雀无声,只是又退了几步。马车上又跳下两个女孩子,一个高挑得耀眼,一个眼睛大大的,面庞线条柔和。两个都是极其出色的小美女,这个时候儿都是眼泪汪汪的,正是杜鹃和陈洛施。徐一凡英雄事业,什么炮震南洋,平定朝鲜,阵斩山县有朋,大家都是知道地了,却没想到,徐一凡还有如此好艳福!

    徐一凡将他地家眷疏散到了上海,找了一个宅子安顿下来。他不大敢将他们放到天津自己那个李鸿章送的产业那里去。要知道他一头对着日本作战,一头还要防着北洋阴他呢,战前杨士骧就来了一手逼宫,好容易才化解。虽然要挟家眷,按照清朝政争地传统来说可能性不大,但是少点后顾之忧比什么都强,还有谭嗣同这个可以通家的兄弟照应,也放心一点。

    三个女孩子守在上海,虽然没有徐一凡在前线血火拼杀,殚精竭虑的辛苦。但是这担忧牵挂,也不在少了。就连李璇,离开徐一凡这么些时日,想想他总是笑得不怀好意的那个坏样子,也都有一份相思煎熬——当然,李大小姐是绝不承认的。

    不管徐一凡在外面如何杀伐决断,勾心斗角。对她们的呵护照顾那是没话儿说的。有时候还能耍耍贱,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这么一个又有本事,又有情趣的未婚夫,可不好找。陈洛施和杜鹃就不用说了,徐一凡早就是她们的天,到了上海,就两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的——想自己男人了。

    一开始,徐一凡那里的消息谭嗣同还能随时转告。但是这几天,徐一凡那里消息绝无!每个女孩子手下都有一帮丫头婆子下人,这些人又是八卦的根源。什么街谈巷议都能传过来。昨天那些从日本侨民那里传来的谣言被她们得知之后,三个丫头再也坐不住了,抓了章渝的壮丁,准备轻车简从,进租界去守着谭嗣同要消息——徐一凡的原则是不住租界。再安全再方便也不成,前世愤青的余绪,多少还有点儿。谭嗣同地报社在租界,那是没法子,到时候还得指望这个报纸撬大清的墙角呢!

    她们马车进租界登记身份,一听是徐一凡的家眷,租界当局吓了一跳。现在整个东亚,谁也不知道徐一凡的名字?马上就派了巡捕随车保护。在三个小丫头想来,这次小小的冒险当会顺风顺水。谁知道在浦石路上,守着这么多人!

    两个小丫头跳下马车,泪汪汪地四下看了一圈。眼波到处,所有人都心生怜惜。杜鹃和洛施又长大了一点,正是少女的青涩和女人的成熟正交融的时候儿。这一副又怕又强撑着的少女模样,杀伤力当真非常强悍。

    俩小丫头再对望一眼,万福了下去:“各位叔叔伯伯,请让让好么?咱们抛头露脸的,也是没法子,老爷在外面拼杀,咱们帮不上忙,也只想知道他的安危下落。打扰了大家,咱们在这里赔礼了…………”

    大家伙儿都觉得尴尬,大家都是在等着徐一凡好消息,吓着他的家眷,这是怎么回事儿?对着徐一凡的女眷。说什么话也不好,难道还赔银子?只好一个个肃然行礼,然后转身回避。

    李璇一挽两个女孩子,还是倔强地扬着脸:“他在外面拼命,咱们可不能哭!他不会有事儿的!”话虽如此。可她眼睛里面。却还是水气儿朦胧。

    这么多人都在等候那个家伙的消息…………这说明,局势已经坏到了相当地地步了。比起杜鹃和陈洛施。李璇受的教育就高明太多了。

    那个家伙,真的会没事么?对手是一个国家,他就只有那么小小一块地盘,还是闹过变乱,自己人还经常给他捣乱,不是有一个姓杨的干过这种事情么?

    从南洋初见开始,这家伙似乎就想以一人之力,来对抗那么多人!虽然没事儿李璇老以和徐一凡捣乱为乐,可是也知道他的辛苦。内宅都很少回来,多少个夜里,上楼远眺,他的办公衙署,一直到深夜都是***通明?每次见面,他眼圈都有点泛黑,却还是坏笑着看着自己的好身材吹口哨…………

    李璇就是不眨眼睛,怕睫毛一动,眼泪就会掉下来。她挽着杜鹃和陈洛施,一步步的越过人群朝前走。这时前面也一堆人在急奔过来,当先的就是谭嗣同。他得知了李璇她们突然过来,也赶紧下楼迎接,生怕出什么乱子。

    谭嗣同现在也胡茬子老深,眼窝深深的陷下去,原来一丝不苟地辫也乱糟糟的,衣服上面全是墨迹。脸上伤痛担忧的神色,掩也掩饰不住。

    一看到消息最灵通的谭嗣同如此,李璇的眼泪真要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就朝下掉落。

    人群默然无声的看着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子独立在那儿,无声的掉眼泪,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清冷了起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放在平时,谭嗣同出来,所有人都要围了上去,现在却没一个人动。仿佛都在期望谭嗣同带给李璇一个好消息。“谭大哥…………”

    还是洛施哀哀地问,比起李璇和杜鹃,她和谭嗣同更熟悉一些。

    谭嗣同轻轻摇头:“还没有消息过来…………”

    杜鹃呜咽一声,靠着了李璇。谭嗣同这辈子也都不会说谎话,只是艰难地解释:“……我已经一再去电朝鲜,坐镇平壤的唐大人只是回电说慈山前线失守,我们地后路的确被日军攻击得手了……徐……徐大人正带兵赶过去,几百里路,两三天内就要赶到。日军正以逸待劳……算算时间,二十九日就应该交战了,但是到现在……”

    李璇眼泪掉得更快,却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倔强的将头扭向另外一边去。

    人群当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徐大人绝不会败!”

    接着就是应和的声音响起:“三千载文明传承之华夏,只要一个人在,又怎会败给一直蜷在我们脚下的小小倭国?”

    “南洋徐大人开炮护侨,朝鲜变乱徐大人平定,日军第五师团狼奔千里,也在徐大人面前折戟沙沉,就连旅顺陷落,徐大人都早看一步,派周展阶公死战,掩护数万军民逃出来,如此经纶天下的英雄人物,怎么会败于小小倭人之手?”

    “谭先生,三位夫人,我等在这里等候,就是等着徐大人传来胜利的消息的!我们从来未曾怀疑过!”

    “咱们还等着徐大人回援国内呢!到时候禁卫军要招兵,咱们也去!”

    人群当中高一声低一声的,全是支持的声音。李璇挽着杜鹃和陈洛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学着杜鹃和洛施的样子,敛衽行礼。

    大家都肃然还礼,如对大宾。就连又一辆马车急奔而来的声音,大家都没怎么留意了。

    只有谭嗣同猛的一抬头,就看见一辆马车从街角转过来,两个壮汉按着帽子气喘吁吁的跟着。专门负责跑电报局传递消息的一个报馆办事员站在马车夫旁边,长衫的衣襟掀在了腰带上,辫子也散了,满头满脸的大汗。想抓着全世界一样紧紧抓着手里的一份抄报纸,高高的扬在头顶。

    马车还未停下来,那办事员就已经嘶声大喊:“朝鲜消息!徐大人于八月三十日于安州大破日人第三师团!击毙日本6军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中将,消灭鬼子五六千人!现在朝鲜局势,全在我禁卫军掌握之中,徐大人亲笔飞书平壤,急电天下,不日将率禁卫军回援国内!

    徐大人,打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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