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荆在做什么?



    他带着刁御、杨雨池顺着哀牢山一路向东,没有接触哀牢山绿林,也没有惊动山下的荒族铁骑,低着头,沉闷的跑到井栏陉。



    井栏陉向北一拐就是长安县,其实他们距离杨惊雷并不算远。



    看过荒族铁骑对乡村小镇的屠杀,任谁都不会开心。



    荒族铁骑看似肆无忌惮,以杀戮为游戏,实则葛荆早就看出并非如此。



    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屠杀都行动有素。



    前面有斥候,四方有游骑,后军还有大军镇守没,根本不曾给人任何机会偷袭。



    偶有几个游骑袭村,刁御曾经想要出手过,却被葛荆拦住。



    仔细观察才发现,后面其实隐隐有大军埋伏。



    是诱饵!



    这一次刁御终于死心了。



    发泄般的冲过去,斩杀几位荒族游骑,在大军出击时,转瞬而走。只余下几个灵玄暴跳如雷,终究不敢闯进哀牢山。



    斩杀几个荒族游骑又能怎地,只是一些发泄而已,于战局连点微澜都算不上,改变不了什么。



    刁御有些落寞,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



    杨雨池更是沉默不语,眼泪都不知道流过几回。



    还好她乖巧、懂事,知道两位叔叔心里也不好受,就没敢多说一句。



    葛荆一边在空中飞行,一边沟通天地灵气,完全不顾经脉是否会受到损伤,全力冲击着经脉上附着的异力,任凭它们像脱缰了的野马,轰轰的在经脉内搅动。



    玄力引导着天地灵气一刻不停的冲击着经脉,也震动着脏腑。



    葛荆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丝血红。



    经脉内一片紊乱,以至于他飞行起来时快时慢,时上时下,毫无规律可言。



    在葛荆冲击异力的第一时刻刁御就有所察觉,他的嘴嚅动了一下,低低叹息一声,也曾御气赶到葛荆身后,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葛荆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将几乎不可治愈的伤势恢复了一半,已经让他叹为神人。



    所以,在葛荆担忧杨惊雷时说要出来看看,刁御并没有阻拦。



    像葛荆这般修为,哪怕通天修为施展不出一半,也不是谁想把他留下,就能留下的。



    现在,他们随着杨惊雷的脚步跑到小昆仑山,看到一幕又一幕人间惨剧,却无能为力,不能不让人感觉到压抑。



    义愤填膺又无处发泄的感觉,刁御都感觉憋得要爆炸了。



    也就不怪葛荆要尽快解决体内的沉疴。



    刁御眼眸间充满担忧的看着葛荆的背影,他想劝解葛荆不要着急,想了想又什么都没说。



    葛荆不是莽撞人,这点刁御很清楚。



    他们相识快十年了,接触的时间不断,也曾一起经历过几件事。



    别看刁御比葛荆的年龄大,两人相处时他却总是怀疑,葛荆好像是哥哥,他是弟弟。



    再说了,伤在葛荆身上,要如何医治,怎么医治,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葛荆敢这样做,敢这样去突破,必然有他的道理。



    刁御不懂,也不敢随意规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在葛荆身旁,不要让他被什么影响了。



    幸好葛荆他们是在哀牢山,这里现在遍布绿林好汉。刁御,这些人也许陌生,葛荆却所有人都熟悉。



    任何一位看到葛荆在前飞行都迅速通知给所有人,一路行来,直到井栏陉停下也没有一个人打扰他们。



    井栏陉,葛荆是第三次站在这里,大力的吐了一口浊气,黑郁殷红,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随后他用力的咳了几声,一声咳出一道浊气喷出,一声咳出一道浊气喷出。



    三五声过后,黑红的浓痰飞出,砸在巨石上,砰然而碎,在迸射中化为齑粉。



    这让身后的刁御、杨雨池和山壁两侧偷窥的人顿感骇然。



    刁御一步跨出,脸色郑重的看着葛荆,满是担忧:“老葛,没事吧?”



    葛荆右手紧握着赤柽剑柄,生命精华一丝丝一缕缕的度入体内,缓慢的治愈着寸断纠结成一团的经脉。



    “没事,就是一次性把异力喷出,伤的重了点。”



    葛荆左手背在嘴角上抹了把,洁白的牙面沾满了血迹,惨淡的向刁御笑了声。



    刁御脸色一变,清晰的感知到葛荆体内糟糕的样子:“异力一次性都排出去了,你这经脉乱的!”



    葛荆扭头唾了口血沫:“相比异力,这点伤算是很么。”



    他大略的感知下体内糟糕的样子,又笑了:“你感觉比沙洲客栈时还差吗?”



    刁御哑然。



    确实,葛荆现在这样虽然很糟糕,其实还比不过他初入沙洲客栈时的惨样。



    “虽然经脉寸断,纷乱如麻,至少没有外伤。”



    刁御苦笑一声。



    是差很多,那个时候的葛荆,不只是内伤沉重,外伤更是密密麻麻。



    什么刀伤剑伤穿透伤的,简直人不成人。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承受的,如何挺过来,活下来的。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才十五岁啊!”



    刁御摇着头,眼中是掩饰不下的赞叹。



    葛荆吸了一口气,右手用力一吸,一股生命精华顺着手掌直接冲过肘部、肩部,打通天府、中府大穴。



    这一路走的是手太阴肺经,肺经一旦打开,葛荆顿时感觉心胸舒畅,人都清明了许多。



    一股阴凉气息传度过来,阵阵疼痛感也舒缓下来。



    别看排除异力,生命精华起不到什么作用,医疗外伤,治愈内伤效果却是明显,尤其是接续断脉。



    肺经打开,华盖接续天地灵气,瞬息葛荆又引渡一股手少阴心经。



    少冲穴接引生命精华,沿着神门、攀援而上,行于手太阴经和手厥阴心包经的内侧,沿上肢而入,斜行腋下极泉穴,进入心脉。



    瞬间,葛荆感觉一股动力将心脏鼓动,砰砰的跳动起来。



    一股股血液进入心脏,又随着心脏的跳动,推行进入血管中,做周身游走。



    这一下极大的补充了葛荆的体力,同时也让他寸断的经脉痉挛起来,撕裂般的疼痛感直达脑海,让他的双眼忍不住的一鼓,几乎疼得呼叫出声来。



    嗯哼!



    葛荆鼻翼发出一声冷哼,额头直接冒出豆大的汗珠。



    杨雨池闻听立刻扭头,啊的一声惊呼,小手忍不住抓住葛荆冰凉湿腻的大手,焦急直叫:“刁叔叔,刁叔叔...”



    刁御神识微动,在葛荆身上扫过,立刻明白葛荆身上发生了什么,顺手入怀掏出一只木盒,翻开,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丹丸塞入葛荆口中。



    丹丸入口,一股清亮的气息顺着口入喉,化作浓浓的药力抚平葛荆体内躁动的气血。丝丝凉凉的气息从胃部扩散全身,然后化作一股洪流将他周身经脉保护住。



    任凭葛荆气血推动,也在难让经脉错乱,扭动痉挛。



    葛荆吁了一口气,感觉周身疼痛在刹那间舒缓了许多,才开口道:“八宝护脉丹!”



    刁御轻笑一声:“啊,佐剑阁的八宝护脉丹,天下第一等护脉灵丹,接续经脉最强不过的了。”



    葛荆眉头一挑:“我吃过的。”



    刁御点头道:“是啊,在送他们兄妹逃离沙洲集时我给过你,还有天王护心丹。”



    葛荆微微摇头道:“不是,是在客栈,这个味道我很熟悉,时常能够感觉到,有时是粥里,有时是汤里。”



    刁御一愣,随即笑了,“哈哈,小余哥的手艺不行啊,掌柜的吩咐,他没做好,回去我告诉掌柜,看掌柜不骂他的。”



    葛荆心头一暖。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只是,他眉头挑了又挑,什么话都没错。



    在八宝护脉丹的作用下生命精华发挥的威力更强了。



    第三道生命精华顺着手厥阴心包经进入心脉,三道生命精华顺着手三阴经打通心肺二脉,然后又扩散到全身,葛荆的伤直接好了一半。



    伤好一半,也只是伤好一半,却不代表葛荆的修为也恢复过来。



    大略是葛荆的右侧半个身子寸断的经脉被续接起来,玄力小心翼翼的能够从经脉通畅的运行起来。



    经脉能够通畅的运行起来,后续的恢复就好办了许多。



    同时,手太阴肺经一旦被打通,经络通行,顺便也打通了一个任脉中的交会穴列缺。



    列缺是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脉气相通的八个腧穴,能够引导生命精华从手太阴肺经转入任脉,大大加快了他经脉恢复的速度。



    情况很好,比葛荆预想的要好了许多,以至于他们在井栏陉多驻留了一天。



    而就这一天清闲,刁御联系了西京府的六扇门,寻求这段时间的消息。



    可以说,这几天杨惊雷从小昆仑山跑到了太华山。葛荆则从小昆仑山对面的哀牢山东行,飞到了井栏陉。



    两伙人都不知道对方的行踪。



    杨惊雷是彻底不知道葛荆的行踪,葛荆和刁御却按照经验推算,大致估算出杨惊雷的行踪。



    这就是经验的差距。



    葛荆的伤势其实很重,不必当年初次走出北域荒原时差多少。可因为修为的差距,那个时候恢复葛荆用了半年以上,直到他在玉局峰潜修两年才完全恢复。



    现在却是不用,不过短短一日就好了七七八八。



    区别在哪里,区别就在于修为,丹药都是次要的。



    那时候,葛荆仅是大玄师,现在却是宗师,差距实在太大的,效果自然也很明显。



    “小雷儿在太行山,昨天夜里搞出好大的动静,三位王者,八位宗师,十几个灵玄,差一点就打个天翻地覆啊!啧啧...”



    葛荆刚刚续接周身百脉,从入定中醒过来,刁御就拿着一指信笺跑了过来,嘴里还啧啧称赞。



    “是么,怎么没打起来?”



    葛荆好奇的结果信笺。



    还没看,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抬起头看着刁御的双眸,一动没动。



    “怎么了,看我干什么啊?”



    刁御刚还有些发呆,愣头愣脑,突然感知到葛荆的眼神,忍不住揉了下脸,问道。



    葛荆轻笑一声,低头扫了眼手上的纸笺,有些明了的道:“你有些嫉妒了?”



    刁御直接一跳三丈高,嚎叫起来,“什么?我嫉妒,我嫉妒谁呀!”



    葛荆抖了抖手里的纸笺道:“嫉妒阮清呗,在沙洲集时,他好像修为还不如你呢,现在,人家已经突破宗师了,你这个享誉帝都的少年天才还仅是半步宗师呢?”



    “那算什么,那算什么,我不过是想多积累点底蕴,想要突破,现在我就突破,只不过是不愿意而已!”



    刁御仍然向被猫挠了一样,叫喝不已,声音极其尖锐,响彻幽谷震荡得四野嗡鸣。



    葛荆呵呵笑了两声,没在刺激他。



    其实,真要想刺激刁御,葛荆不用提阮清,说自己就可以。



    阮清毕竟和刁御修为一直仿佛,在沙洲集时期,无论是修为还是战力,刁御都在阮清之上。



    葛荆呢,要是不动玉箍形器,跟两个人比,那是那一样都比不过。



    几年后的现在,阮清突破宗师已经在刁御之上,葛荆更是半步王者,战力更是同阶无敌。



    嗯,除了秋末言和叶小蝉之外,同阶无敌。



    刁御看到葛荆避而不谈,不再刺激他,也沉默下来,甩了下袍袖,跑到一边躲起来,不知道想着什么。



    葛荆揉搓着赤柽木剑,左转一下,右转一下,目光闪烁,一抹杀意在心头萦绕。



    “叔叔...”



    杨雨池提着两把青犊角,甩着汗水走了过来。



    青春、靓丽,头上还冒着腾腾水气,显然刚刚修完早课。



    轻轻的叫了一声葛荆,目光在那纸信笺上环绕。



    葛荆笑着将信笺递给他,“放心,小雷安全无恙,还重伤了雷公邓久忠,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是吗,那可太好了!”



    杨雨池欢喜的接过信笺,低头看了起来。



    “啊,周伯伯和易伯伯都去了,阮叔叔、小余叔和秋姑姑也去了,太好了。”



    她一边看着一边欢喜的叫着。



    天下他就只有两个亲人,葛荆眼看着完全康复,剩下让她担忧的就只有哥哥了。



    看到这么多人出手,想来是没有人能够伤得到哥哥,杨雨池一直提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



    她是放下心了,葛荆也不愿意了。



    “是啊,要不是他们都去了,可能小雷真就会出事,哼,万星教敢欺负我家小雷,真是不怕死啊!”



    葛荆想到万星教竟然有一位王者五位宗师十几位灵玄在,忍不住对杨惊雷感觉一阵后怕。



    这么强大的力量,如果这方不是两位王者在,就三位宗师还真护不住杨惊雷,甚至还有可能将周濂、易释义和阮清三人搭进去。



    没有王者守护,苍牙铁面刘矩还真不在意以大欺小,顺手将三位宗师的性命收割了。



    想到这里,葛荆一拄赤柽站了起来,“老刁,你看着小雨,我去太华山看看。”



    说着,一跃登天,飞身而走。



    那架势,完全是猛虎出柙,要大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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